超市外,太阳拼命灿烂,虽不热,却晒得行人全无闲庭信步之心。
恰逢其时路过冷饮店,买冰饮的念头横空出世,随即贯彻落实。
冷饮店门口人满为患,不是因为蒸蒸日上,是因为争吵。靠近听了几句豁然明了:一位小朋友买了一瓶两块五的冰饮,给了卖冷饮的大妈四块钱,大妈找了五毛,小朋友哭着说大妈骗小孩。大妈咬住一个理由不放,说买两块五的绿茶,给四块钱干嘛,给三块不就好了。
大众的秤杆一边倒,都在替小朋友伸张正义。大妈可能觉得委屈,犯起执拗。
我扯开嗓子要了两瓶冰饮,借机劝了两句,默默在冰饮钱里多拿出一块塞给小朋友,匆匆留下做好事不留名的背影,任由大妈风中凌乱。
冷饮和故事传达给糖果,爱憎分明的态度随之而出,坚持说大妈居心叵测,对幼小心灵的打击不知道有没有,但对小朋友的加减法自信绝对有。
“社会毒打也是教育的一环,现在流行早教,况且一块钱在小朋友心里埋下雷锋的种子还是值得。”我变换角度劝说。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疑给我加了分,糖果望来的眼神满是崇拜,但我还是低估了她楚河汉界必须分得清清楚楚的快意恩仇。
“坏人是坏人,教育是教育,怎能相提并论。没听说过吗,教育的本质是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糖果红着小脸,嘟起嘴巴,不由分说。
糖果第二次耍起性子。有过前车之鉴的我,趁着勇气正值壮年,迅速从中抓住“既能转移话题又能增进距离”的良机:铆铆劲,贴紧;勾勾手,攥紧。
如同被人掐住七寸,糖果上一秒还振振有词,下一秒便羞成红彤彤的苹果,压低枝头。好在糖果接受能力强,没一会儿脸上的红晕恢复如初,手指反而微微用力。
敌弱我强,敌强我弱。我不断调整呼吸,生怕手攥得太紧或者不够用力,小臂肌肉不停的收缩、放松,转而麻痹、颤动,后面惊慌、心跳过速,纷至沓来。
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越没出息越骂,越骂越没出息,手臂抖动幅度大得仿佛癫痫。
正在糖果通过望闻问切马上断定我患有先天多动疾病的时候,前面走来一个乞丐,堪堪帮我解了围。
乞丐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手里拿块带字的纸板,大致意思是聋哑人,需要捐助。我赶紧松开手,装作掏口袋。
口袋里还有一块零钱,伸出几近痊愈的手臂,大方地递过。
乞丐也伸出手,不过没有接,而是指了指纸板上面一行小字:2到10元。
“什么时候最低标准上调了,怎么新闻上没报道。”手放回口袋,顺带抹掉手心汗水。
结果糖果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边拿出两块钱递给乞丐,一边又说起冷饮大妈:“不是不喜欢大妈,只是不喜欢被牵连,不喜欢成为导致国民素质降低的一部分原因。就像一个考了100分,一个考了10分,平均55分不及格一样的说辞。”
有道理归有道理,但道理并不是我的菜。
或许是想多了,又或许是手心汗彻底没了,没等糖果反应过来,一把夺过她的手,强行扣押。
第一次的局促不安在第二次转危为安。我坦然地攥紧,五指紧扣,强势着不管不顾。刚还落落大方的糖果,此刻变得扭扭捏捏,试图挣脱无果,只好嘟起嘴巴,冲我犟鼻子。
秋生夏尽,正值服装店换季热销,各大中小品牌店门口比结婚堵门还要严重。
我们抱着凑热闹的心态,在人群中进进出出,希望能有一件钟情的衣服,送给钟情的人。
没多久,透过人群,一件深浅白色相间的格纹衬衣便在展架上闪着七彩光芒跃入眼中。
我拉着糖果翻越人山,指指那件衬衣,问:“老板,这个30卖吗?”
老板愣了一下,说:“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应该是我先说多少钱,你再讲价嘛。”
糖果捅捅我,指指旁边一件款式一样,颜色不同的衬衣说:“这件400大洋,应该都一样。”
“这是男式还是女式?”
“这面墙挂的应该都是男式。”
“太贵了。”忐忑落地,我不假思索否定。
老板迅速取下那件衬衣,凑近我俩:“看看这布料,这做工,这款型,精益求精,最低300,不讲价!”
我摇摇头,拉上糖果就要走。
估计糖果看出我的喜爱,又试探着砍了砍价:“50行不?能卖我就要了。”
我一听,差点惊掉下巴,心想这是砍价吗,分明是砍人啊。
然而差点惊掉的下巴,还是被老板补刀,名副其实地错愕:“行,交钱!”
短短三秒钟,简单四个字,彻底颠覆了我的价值观。
糖果望着我欲哭无泪。我表示束手无策,不过还是开玩笑给她打气:“面子真大,正好值250。”
嘴舌之快常伴发肤之痛。糖果先是祭出魔法伤害瞪我一眼,接着手背传来物理伤害,清晰可见的一道指甲印。
疼痛!幸福的疼痛!这和买彩票中奖后,激动的哭泣,并驾齐驱成,人生最难获得的美好。心里想着,嘴上的回应也带了甜:“家暴。”
可能真是作为家暴的补偿,我没拗过糖果,钱是她付的。
她说喜欢为我的喜欢买单。
我说钱算以后嫁妆里。
打情骂俏,正酝酿第二个指甲印之际,老板突然插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哎,想起来了,看你面熟,你爸是不是在派出所上班?再找你10块钱,就不赚了。”
我看看糖果,糖果瞅瞅我,都以为在说对方。
纳闷刚想问糖果,不是石油专家嘛。没等开口,老板递过10块钱的刹那,冲我快速使了个眼色。
我往右一撇,顿时明白:我被小偷盯上了。
这时兜里的钱包已经被拉出去一半,幸好老板一句话震住小偷,不然这个月我肯定代替火腿,成为泡面伴侣了。
手里拿着接过的10块钱,犹如捧着100个一角硬币,异常沉重。
等回头看小偷不见踪影,赶紧把沉甸甸的手挪到老板面前,感激又感动:“谢谢,还您。”
老板低着头,慢条斯理用手指沾了沾嘴边的唾沫:“一看你们就是学生,标签上40.0都能看成400,读书没学会保护自己,反倒眼睛读坏。”
我一看,可不是嘛,明码标价40块整!
糖果探头探脑,吐吐舌头:“老板,上学学的魔术专业还是雷锋专业呀,刚才明明……”
“小丫头片子,做错事也那么招人喜欢。”老板把衬衣放在收银台,推到身前,语重心长地说:“以后结了婚,可不能让这丫头管钱,经验之谈。”
我轻轻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嗯。
“嗯”字愈演愈烈了家暴,糖果低头红脸,拼命踩脚。第二次幸福的疼痛来得猝不及防,来不及消化的我险些昏过去,不是幸福得反正就是疼得。
接过包装好的衬衣,缓过幸福的疼痛,手中沉重的10块钱固执地落在收银台。
好说歹说老板最终接受了,而我也心满意足从心底相信了老天的公平,关上一扇门,同时也会打开一扇窗。就像不知何时转校的糖果,我相信分离,只是另一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