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要多少次午夜梦回,才敢承认已

作者:白洒缺 更新时间:2023/7/5 13:28:44 字数:2325

返校的早上下了很大的霾,往上看天空灰蒙蒙,往下看马路灰突突,整个世界同化在漫无边际的灰色中,一片死气沉沉。

我反倒觉得久违的舒服,仿佛连呼吸都顺畅许多。

王重阳搂着志愿填报指南,问我海边城市好吧。我倚在墙角不置可否地默认。

走廊拐角,楼梯尽头,一如既往的安静、隐蔽,非常适合认为“有人早已细无巨细想好了报哪”的王重阳绞尽脑汁去临阵磨枪。

然而还是没有隐蔽到与世隔绝。

小芸站在下面,问毕业照为什么没领,我说该记住的一个也不会忘。

她执意要我去领,她帮忙参选学校。

我照样无动于衷。

她照样出谋划策。

这一天除了再见过小芸、李辉,也再见了丁鼎、谢小强、邢颖、刘健、孙强……,每个人都摆好深信不疑的姿态朝着梦想的方向,只待时光洋洋洒洒,他日荣归,再忆往昔。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听说过无数次,懂得只需要一次。

领录取通知书那天,王重阳高兴得一蹦能抓住篮筐。可偌大的校园,我们再也没遇到一个熟人。看着熟悉的一切,似乎只是似曾相识,仿佛再多看一眼便不再相认。

王重阳掏出事先备好的一把糖,说庆祝再续前缘。我摇了摇头。

我不理解自己的行为,只胡乱编了一个理由,说吃甜的对身体不好。

诧异迷了双眼,王重阳眨眨,说折回去寻找那个爱吃糖的我,然后调皮地跑向厕所,留下我一个人,钉在空旷的校前广场,任由光阴“哗啦啦”翻过半本人生。

斗转星移,空旷的校前广场,马路砖星星点点崩裂,教学楼上漆着的洁白大字,不断泛黄、剥落,一幕幕,岁月无情地将一切腐蚀,包括以为不泯的青春、包括以为生时而来、死方带离的本性。

我已经有十年再没吃过糖。

王重阳从厕所回来,脸上的稚嫩一扫而光,笔挺的西装,溜光的胡须,稳健的步伐,还有与十年前大相径庭的安静。

我兴高采烈地抖腿,开玩笑讲他去这么久,以为驾粪遁回家了呢。

王重阳嘿嘿一笑,露出排水沟栅板一样整齐、发黑的牙齿。

记忆中已经很久没见过王重阳的“加特林”模式,许是和平年代,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又许是大学四年的初恋副本经验让他升级成了核武,不到万不得已不再亮出。

王重阳弹弹衣袖上鸡蛋里挑骨头挑出的灰尘,言简意赅地问小芸几月预产。

我回答十三月,十三月十四号。

他哈哈大笑,笑我耍浪漫的雕虫小技,用之不竭。然后就又寡言得让人以为在象牙塔里已经把这辈子的话差不多说完了。

片刻吞云吐雾得静默,我们看着同样没有被岁月轻饶的母校,意识到整整十年没有回来了,若不是王重阳喝多啤酒尿急,附近又没有肯德基,也不会进来,毕竟这里有我栉风沐雨埋葬的整个青春,我不想再见它死无全尸的样子。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在校园里逛逛,借着酒劲烟惑试探那些徘徊在记忆边缘的星星之火,是不是真的还可以燎原。

我们不再说话。不是沉默,也不是冷场,只是安静,安安静静着,隐隐作痛。

直到王重阳不再安静,疼痛在操场大朵晕开。他问记得吗,下晚自习走最黑的路,怕人撞见背不动她还硬撑的我。

我说幼稚,我早成熟了,转而便不成熟地反问,你呢。

王重阳驴唇不对马嘴,说什么是成熟,所谓的成熟是不是就是心硬化的过程,肝硬化叫病,心硬化为什么就叫成熟。

我不知道答案,但我知道他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即使到现在依然瞒着我。

很久以前稍纵不久之后,不久之后又恍惚很久以前。

泪水在脸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弥留之际,不知不觉,已梦窥十年。

十年,发生了太多,经历了太多,不过都只是容易被时间风化的记忆,没有多少能刻进心里。要说恍如昨日的,寥寥几幕。

去大学报名,是父亲跟着。下了火车,坐地铁,坐公交,全程父亲拎着全部行李,我只拿着手机地图,边大步流星后等步履蹒跚的父亲,边欣赏这座陌生却不抵触的城市。

前前后后、忙里忙外安顿好,父亲掏出一个旧纸包,里面是这些年偷偷攒的钱,嘱咐我存好,年轻人好攀比,留着买喜欢的东西。

父亲舍不得去宾馆住一晚,舍不得在饭馆吃口东西,匆匆忙忙去超市买了方便面。

临上公交,父亲眼泪鼻涕横流。他说把我一个人扔在几百公里外,不放心,不舍得。

倾泄而出的感情就像沉睡的火山突然爆发一样,没有任何防备,转瞬将我吞没。有谁知道十几年强硬如石头一样的父亲也会哭,也会说软乎话。

那一刻,父亲佝偻的背影老成了爷爷的样子,我才知道我也该长大了。

没了倚靠,回到宿舍,伤感和孤独趁虚而入,左右开攻。

我被逼在角落,招架不住,正准备给父亲打电话转移注意力时,援军王重阳及时赶到。一副跳大神的样子,嘚嘚嘚几句便驱散了阴霾。

王重阳说刚才看到小芸,不过是短头发版本。

“怎么年纪轻轻就瞎了,眼睛多余可以捐给需要的人。”我努力粉碎可能。

王重阳反而固执地一口咬定就是小芸,长得像就算了,但声音也像,虽然一直说认错了。

我没继续反驳,这座城市确实有几个匹配六开头分数的学校,当初小芸帮忙参谋志愿,清楚我们去哪,也许她也来这座城市了,不提前说一声是想多些惊喜给我……们。

然而王重阳下一句就是看到小芸在报到处旁领被褥!一套连击无缝衔接大招,直接将我的伪装扯得稀巴烂。

大学,一个大字改变了很多,王重阳没有再讲好好学习,所有出发点都变成为我好。他说了一些放在学校是无稽之谈,放在社会却是金玉良言的话,言过其实却也言之凿凿。

听着王重阳发自肺腑之言,忽然天灵通透:一个人对你是不是真好,锦绣添花或者雪中送炭并不是黄金标准,最准确的国标应该是这人见不见得你好,是由衷地替你高兴还是嫉妒羡慕。

王重阳泼嘴里一口饮料,浇灭唾沫星子,问看不看大海,大海的宽阔可以容纳再多心事。

我没见过大海,可不想去,理由是第一次的山海,要在最好的年纪留给最喜欢的人。

王重阳一脸不屑,讽刺我嘴巴的ph值酸过他的脚;我回怼他洗脚水可以乱真王水;王重阳转移话题又讲我不知足,他现在看老**都眉清目秀……

你一言我一语,久违的斗嘴和欢乐交叉,一点一滴将烦恼稀释大半。

那一刻,在心头泊下深深的锚,仿佛遇到再大风浪,至少还有王重阳这个避风港,可以云淡风轻,把酒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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