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哭泣的老人

作者:一叶不知秋w 更新时间:2023/4/17 16:11:27 字数:4897

这个故事发生在我身边,具体来说是我所住的小区。

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我也有晚睡的习惯,经常半夜一两点钟还在网上冲浪。某一个夏天的夜晚,当我躺在被窝里拿着手机和网友胡侃时,窗外传来了似哭非哭的老人的叫声。

推开窗,楼下只有稀稀疏疏的几盏路灯散射着昏黄的灯光。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多,家家户户都闭着灯,唯有一家车库里的灯还亮着,车库里的灯质量似乎不是很好,灯光渐明渐暗,就像老人喉咙里咳不出咽不下的一口痰。而那个还在持续的声音,正是从那个车库里传出的。

我们这里很多人都把自家的车库改成了小屋以安置老人,一是车库在一楼,方便对老人的照顾,二是为了不让老人弄脏自己楼上的房子,三是等老人百年之后,方便处理后事。那个老人的声音已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那声音虽洪亮却又像失了真,让人完全听不懂他在喊什么。

那一晚他一直喊到凌晨五点,最后声音并不是渐稀渐弱,而是戛然而止。白天的时候他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我和家人讨论这件事,我爸说他也听见了,他知道那家老人的身份,老人94岁,有三个儿女,三人轮流赡养老人,每家养十天,再换到另一家。他半夜大喊大叫可能是因为老年痴呆或是小脑萎缩什么的。

第二晚,还是那个时间左右,老人又开始叫了。依旧是那个语调,但我似乎隐隐约约的听见老人在喊肚子饿之类的话。明明老人的子女每天都及时的给老人喂饭,他为什么还喊饿呢?就算老人有老年痴呆之类的病,94岁高龄的他怎么会有力气喊那么久呢?要知道,一般的演唱会也就两三个小时左右,而且中间还有休息、互动之类的活动让歌手放松放松嗓子。而那老人一喊就是四五个小时,中间没有任何停断。我不知道其他邻居是怎样想的,反正我这两天晚上被他吵得一直没睡过好觉,而他的家人对此也是毫不作为。

我对这个老人产生了兴趣,准确来说应该是愤怒。白天的时候,我去超市买东西,顺路走过他的屋子,屋子的门是关着的,只开着一扇有纱网的窗户。透过纱窗,我看到了那个老人,他躺在床上,黑黝黝的脸,也看不清睁没睁眼,穿着一身黑色的粗布衣裳,带着个黑色的老头帽。床边的桌子上有两个还没刷的碗,显然是刚吃过饭。这在我们这地方是标准配置,老人也是普普通通的老头儿,没有什么异常,或许,他真的只是老年痴呆罢了。

晚上,还是那个时间,他又开始了。这次我打算去一探究竟,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披上外套,下了楼。

夏天的夜晚,除了老人一个人的独唱外,还有一堆蝉为他伴奏。老人的声音本来就很大,再加上他所在的屋子面积小回音大,就像是个扩音器,极具穿透力的喊声从那个小窗户里扩散出来。

我站在窗外向里看去,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老人驼着背坐在床上,双手下垂。每次大喊,他都像狼一样仰起头,伸直了脖子,对着天花板竭力的哀嚎,然后脑袋耷拉下去,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老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朝我的方向看来,我赶紧躲闪到一边。这就这短短的几秒钟,我看到了他的脸:黑不溜秋的脸皮,包裹着清晰可见的头骨,耷拉着的眼皮,像是失去牵引力的旧窗帘盖在眼球上,挤出一个细细的不规整的眼缝。他咧着嘴,仿佛一股股浊气从里面散播出来。脏兮兮的老人帽盖在他脏兮兮的头上。老人的喊声似乎因我的到来而更大了,喊得内容似乎也有所变化,可我仍然听不懂他喊什么,当然那些关于肚子饿的话还是能依稀听得出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天。终于轮到其他的儿女赡养这个老人了,那天上午,我亲眼看到小屋门口停了一辆面包车,老人被接走了。

可到了晚上,那个声音又出现了,我感到奇怪,老人不是被接走了吗?我连忙趴到窗户上往楼下看,小屋里并没有亮灯,显然老人已经不在那里了,可声音听起来就是从小屋里传出来的。出于好奇心,我拿着手电筒下了楼,越想越奇怪,明明屋里没人,为什么还有声音。

我来到屋前,仍然是关着门,开着窗,声音还在持续。站在窗前,那声音的冲击就像是有人拿着喇叭冲着我的脸扩放一样,我甚至能感触到这声音里夹杂着的老人潮湿的口气——一股子难闻到让人想吐的口气。我拿着手电筒往里照,光柱照在那张床上,床上没人,只有一床叠的不算整齐的被子。而此时,那个声音突然停了,似乎是手电筒的光照到了老人。我心头一惊,挥着手电筒,查看床的四周,屋里的摆设和白天一样,并没有变动,就连那两个碗也似乎是白天的那两只,连洗都没洗,上面还残留着食物的残羹。正当我准备关掉手电回去的时候,光柱无意扫过屋里的床上,那张老人的脸出现在那里,被手电筒的光照着,正耷拉着眼皮,咧着嘴,似笑非笑,朝我这边看着。

我赶紧收了手电,跑回了自己家,心脏扑扑的跳个不停。我站在阳台向下看,那小屋依然黑着,老人的声音也没有发出。可那张在手电光下映的发白的脸,像是被焊在了我的脑海里一般。那一宿,老人再没发出任何声音,可我却一夜未眠。

白天,我又去小屋确认了一下,老人确实不在。那我昨晚看到的是什么?是幻觉吗?

这一晚,没有动静。

第二晚,没有动静。

第三晚,第四晚......依然没有动静。直到二十天过去了,老人被接回来了。

老人消瘦了很多,似乎是遭到了虐待,但我对他不抱有任何同情,因为那晚之后,我觉得这个老人似乎有些诡异。

依旧是每晚都在叫唤,只不过和之前相比,老人的叫声似乎更加凄凉了,那嗓音已不是似哭非哭的感觉,而是切切实实的哭腔,恰有一番“猿鸣三声泪沾裳”的意境。

这样的难眠之夜以十天持续二十天消停为循环,一直持续了三个多月,直到天冷了,事情有了新的变化。

车库里是不通暖气的,有的老人住在车库,取暖办法无非就是安装空调或者烧火炉,但这位老人的家人并没有为其布置任何取暖设施。

夜晚,寒风呼啸,但这风声却掩盖不住老人的惨叫声,如同疾驰的飞箭穿过瓢泼的大雨一般的穿透力,深深地扎在我的耳朵里。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凄凉,而且不像以前那样沧桑有力,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呻吟。碍于之前的那件事,我这三个多月一直没去看看,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样。小屋的门依然紧闭着,窗户却还开着,大概是怕把老人闷死吧,但是这样开着窗就不怕把他冻死吗?

有一天,老人很反常的在下午天还没黑的时候就开始叫唤,那正是人们下班回家的点,很多邻居都站在阳台围观。这时他的儿子也许是脸上挂不住了,怒气冲冲的拽开门,走进小屋,对着老人一顿大声呵责,中间好像还动了手。老人终于哭了出来,哭声比之前的喊叫声还要大。老人的儿子大骂了一句,摔门而出。老人的哭声持续了很久,听得时间长了,竟分不清那到底是哭声还是笑声了。

天气愈加寒冷,人们开始穿棉袄了,这段日子很平静,老人自打被儿子训斥那次以来再没有叫唤过。直到有一天,老人从中午开始叫唤,一直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声音越来越小,到黄昏的时候最后几乎没声了。后来小屋里来了很多人,老人的三个儿女全到了,他们撕掉了贴在门上的早已掉色的春联。

老人死了。

老人出殡那天,我去现场看了。参加葬礼的人不多,但看热闹的人倒不少,很大一部分都是周边的邻居,大概是想来见这位折磨了他们几个月的老人最后一面吧。老人的遗像摆在灵台中间,和我那晚见到的脸一模一样——耷拉着眼皮,咧着嘴,戴着一顶老人帽。看着照片,我的耳边似乎又传来一声声老人竭力的呼喊。

事情过去好几天了,小屋的门一直闭着,这次窗户也关上了。有一天,老人的儿女清理屋里老人的遗物,我恰巧去超市买东西路过。小屋里,老人的儿子和儿媳正在商量怎么处理那张床。恍惚之间,我看到了床上正坐着一个老人,戴着黑色的老人帽,耷拉着眼皮,咧着嘴,似笑非笑看着我。我赶紧回了家,惊吓之余还是很好奇,我跑到阳台上,拿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那个开着门窗的小屋。

突然,一阵熟悉的哭喊声从小屋里传出来,没持续多久又戛然而止。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幻觉,但我的的确确又听到了那个声音。楼下的邻居好像并没有听到,依然不声不色的忙着自己的事。我问我父亲听没听到,父亲说人都死了还怎么叫唤。

是啊,人都死了还怎么叫唤,况且老人的尸体现在早已烧成灰埋在公墓里了。

从此,小区里再没听到过那个老人的叫声,我也尽量避免经过那间小屋,因为那个声音,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依然刻在我的脑海里。

以前有朋友帮我算过命,说我阳气重,本应与污秽无缘,但所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过重的阳气使得我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这话让我想起一句“狗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因此当时我骂了朋友一顿,便没有放在心上。而此后几年的经历,非但证实了朋友所言不虚,而且更加扑朔迷离。无论是住着两位鬼魂的413宿舍,还是出过多起人命案的某某小区,还是我老家屋后那座和我缘分匪浅的坟堆等等,似乎自打初中之后,一直到现在,我都与奇闻怪谈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楼下的老人也是如此,倘若故事到这里就算结束,那么我也不会将其列入怪谈之列了。

老人走后没多久,小区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宁。饱经老人摧残的我,甚至在这番宁静中,有些怀念那个老人。

有一晚,在和一些朋友酒足饭饱后,我一个人往家走,途径那所小屋时,一个声音传了出来:“喝了不少啊。”

那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嘶哑的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的夹杂着痰的嗓音,但酒壮怂人胆,灌了一肚子酒的我此时也没觉得这有多吓人。我转身来到小屋门前,一脚踹开了门。

“怎么着您呢,这刚走没几天就想家了啊!”我借着酒劲,冲里面大喊道。

里面的布置丝毫未变,唯一增加的,是那张立在桌子上的老人的遗像,四周也没有什么人,难不成,那声音是这遗像发出来的?

“喂!”我指着老人的遗像,“你刚才叫我的是吧,你给我出来!别缩在个相片里吓唬老子!”我的声音似乎有些发抖。

照片没什么动静,屋子里也没什么变化,我原地伫立了好久,终于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谁叫你进来的!”

自然还是那个老人的音色,我慌忙回头看,只有脏兮兮的墙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我转过身,那照片有了异样,本该印着老人面容的遗照,变成了一张没有痕迹的纸,相框还是那个相框,两边挂着黑色的纱,正上方一个大大的白色的“奠”字,唯独相片里的老人不见了。

卧槽,这是跑出来了,关于这方面,我只听说过贞子能从电视里爬出来,从没听过有能从相片里跑出来的,我一把抽倒那个立着的相框,环顾四周,那张还没处理的床上,赫然坐着那个已经死去的老人。

我满肚子的酒化作冷汗,从身上流了下来,我咽了口唾沫:

“你不是死了吗,在这儿干什么?”

老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没有回答。突然,他的眼睛一眯,咧开了嘴,发出了他生前的哭喊声。

我被这声音惊得毛骨悚然,一个劲的向后退,可是却怎么也退不到门前,似乎我退一步,那扇门就也跟着退一步,我无计可施,血压蹭蹭的往上升,直觉脑袋发热,眼里冒火,我把脚一跺,大声骂道:

“**妈的别嚎了!你他妈不就是想拉个垫背的吗,成啊,老子就在这儿,有种你动我一下试试!你今天要不把我弄死,等我出去了就扒了你的坟,把你刨出来喂狗!”

喊完这些狠话后,我脑袋嗡嗡的响,似乎是有点儿喊缺氧了。老人听完此话后,并没有动怒,哭喊声逐渐变得诡异,变成了嗤嗤的笑声。他指了指被我打到地上的相框,示意我把它拿起来摆好。虽说刚才放了狠话,但我对这种未知生物还是心存余悸的,以为只要照着他说的去做,他就会放我一马。

我捡起了相框,拍了拍上面的土,可当那遗照正面朝向我的时候,我脸都绿了,那张遗照上,赫然印着我的大头像,和我大学毕业时拍的照片一模一样,白色的衬衣,向右的斜刘海,只不过遗照是黑白的,那一刻,“借尸还魂”这个词儿浮现在我的脑海。

我一把将相框砸向坐在床上的老人,相框却穿透了老人的身体,砸在后面的墙上,摔得粉碎。我一边骂着一边往外冲,踹开门往外跑。但刚踏出门,就感觉踩空了,只见四周漆黑一片,我如同跳楼一般,身体不断的下坠,一股无力感遍及全身。也不知下坠了多久,在我的正下方,一个坐在床上的老人,正仰着头看着我,嘴巴咧的老大,发出怪异的叫声。我用双手抱住头,迎接着最终的堕落,“嘭”的一声,我砸在了老人身上,一股剧烈的疼痛感传来,我“嗷”的一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我熟悉的卧室,我思索着那个近乎真实的梦境,似乎身体还在隐隐作痛。我爬到窗前,看着楼下那个曾经住着老人的小屋,虽未见有什么异常,却也久久不能离开视线。

后来,我和这间小屋以及那个早已逝去的老人再无联系,只是在半夜的时候,会偶尔听见窗外传来老人的哭喊声,但我早已不再去理会,只将其与喧闹的蝉鸣声混为一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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