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袍道士和天缺五丑师出同门，他们六人在学艺之时曾一起吃馒头下酒，曾想相忘于江湖。
但可惜的是，在那之后，他在江湖中，依旧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但天缺五丑却开始小有名气，他觉得老师父一定是对他私藏了成名之法。
后来他遇上了一位富贵神算，神算指点他可以去找一位老神仙，他专门替人消灾解难。
那是距今两年前的时候，他跟随神算的指引，找到同样一群自称是老神仙门徒的江湖人，他从那些人的口中得知了成为老神仙门徒的好处，比如，有用之不竭的金银财富，喝之不尽的琼浆玉液，而且可以长生不老，成为众生至尊的人上之仙。
那些江湖人把成仙后的生活描绘得金碧辉煌，酒池玉林，名利双收，令人无比神往，还给他说了几个本来是默默无名小虾米，但拜入了老神仙门下后平步青云，变成了万人景仰，财色双收的人间上仙。
他听的羡慕无比，恨不得立刻拜入老神仙的门下。不过，那些江湖人说，要成为老神仙的门徒，必须要有诚意，比如说需捐赠十万钱。
可是没钱的他立刻泄气了，想要放弃离开，但那位传说中老神仙突然出现对他说，只要他完成一件事，也可以拜师成仙得永生，并且可保他在世俗中的荣华富贵，功成名就。
得到了希望的他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于是他听从老神仙的指示，装扮成了锦袍道士，回到了师门，给年迈的师父说他得到仙人指点，已经入了仙途，如今回来是为回报师恩，教导九象尊神的长生不老之法。
没过多久，他用老神仙教的办法骗掉了老师父一家人为数不多的财产，同时他暗中把不听话的师兄弟都杀了，除了出门远行的天缺五丑。
最后，他看时机成熟就伙同师门那些已经被他收买的弟子，用老师父的家人逼迫老师父交出师门地契，于是得到了一切他废掉了老师父的武功，把一无所有的老师父一家赶出了门外，把师门改建成供奉摩诃秘藏九象尊神的秘密据点，本就年迈的老师父受不起此等刺激，大病不起，没过多久就死了。
他毁掉了师门这件事赢得了老神仙的赞许，无情无义的他成了众人口中的尊仙，慢慢地，他得到了以往望尘莫及的财富，以及众人的尊敬。
为了完成老神仙的交代，他继续装出慈悲面孔，暗中在那些想入仙途而不得的江湖人出现，就像老神仙对他做的那样，对那些江湖人说只要给九象尊神奉献金钱就可以青春永驻，长生不死，成仙不再是奢望。
虽然他口中念着经文，但并未真正相信过九象尊神，他口中的经文，话语中引经据典，对他而言不过是敛财的一句空话。
如今，在这恐惧来临之时，他开始想要相信平日视为敛财工具的九象尊神，相信它的神力可以庇护他。
经文念起，锦袍道士顿觉耳边狐狸哀鸣之声为之一弱，锦袍道士大喜过望，立刻睁开双眼，但周围的浓雾却没有散去。
随之，狐狸哀鸣之声再现。
锦袍道士未及惊恐，就被声音牵引，不自觉循声望去。
恍惚间，他看到狐狸神像旁边，竟是坐着一位戴着面纱的蓝衣少女，她手上正拿着一个云山白果。虽然他之前未见少女出现，但他却有一种感觉，蓝衣少女一直就坐在那里，从他进入破庙的那一刻，一直在那看着他，看着天缺五丑，看着这个黑暗的荒地。
道袍道士注意到了少女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此时，少女的双眼迷离，乍看有一丝呆滞感，如云雾笼罩眼瞳看不出双眸的真实，可慢慢地，却见云烟拨开，在黑夜惊现一点璀璨星光！
四目对视间，锦袍道士竟被一眼迷心。
那是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却好似藏了太多的故事，一眼尽带风霜，使人哀伤，使人惊叹，更使人着迷。
在一刹那，锦袍道士只感觉到他被少女的双眼吸引了心神，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走下木莲台座，来到狐狸小庙前，他看着狐狸的神像，看着少女的眼睛，在那一刻蓝衣少女竟和狐狸神像重合在了一起。
随后，狐狸凶恶，少女冷清，那半脸狐狸半脸少女，如狐仙半身恶相，勾魂夺命，吓得他是心神激荡，恐惧万分，却又引人痴迷。
他开始在狐狸神像前，不受控制地说起他过往的所作所为。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来，但他情不自禁就想要说出来。
那些在心底忘却的情绪，那段把酒言欢吃馒头的往事，那些忘却的脸孔，那些因他而死的人的声音，那些哀求怨恨的话语，竟是随着他的诉说千百般涌现心头！
每说一件事，他心中的情绪就越发强烈。
慢慢地，当过往一切说尽，那些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汇聚心间，剧烈的情绪激荡，不愿回想的往事历历在目，让锦袍道士是半哭半笑，半狂半癫。
接着，他听到了一句好听的少女嗓音，仿佛自他心底出现：“后悔吗？”
他可曾有后悔，可是他不曾要后悔！
癫狂毕露的他一下子抱头跑开，然后大笑着走入浓雾之中。
接着，他看到了单眼大汉，想再次挥出手袖，让那十数把飞刀夺命而出，他想杀死眼前的人。
但就在他抬起手的下一刻，雾中再现一刀留命！
单眼大汉一脸怒容地朝着锦袍道士挥出一刀，这是他平生最痛的一刀，也是这片黑暗中最后的一刀。
刹时，苍天开眼，晨曦划破黑暗，天空尽头出现了今日的第一束光，让浓雾散去。
随后，阳光照射入破庙之中，照在单眼大汉的染血大刀上，映得血光无比悲凉。
已经气空力尽，伤痕累累的四丑，他们刚好看到了单眼大汉持刀而立，锦袍道士倒地身亡的一幕。
不过他们却没听到，锦袍道士死前小声囔囔的最后一句：“狐仙……是狐仙……”
报仇成功，却不见喜悦涌上心头，单眼大汉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一直绷紧的神经放松之后，只觉眼前一阵模糊，竟是噗的一声软倒在了地上。
其余四丑见单眼大汉倒下，大吃一惊，想要挣扎起来，却不想用力过度，早就气空力尽的身体竟和单眼大汉一样，噗的一声软倒在地。
而单眼大汉在眼睛彻底闭上之前，好像看到有一抹模糊的蓝色朝着他们缓缓走近。
片刻后，天缺五丑幽幽转醒，他们发现自己竟然整齐地躺在庙宇里面，衣服上尽是触目惊心的血红，但那些伤口竟然已无大碍。
过了一会，已经恢复了体力的天缺五丑，站在破庙附近一处简陋的坟土前，这是他们亲手埋下的。坟土上无碑无名，但埋葬了关于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单眼大汉沉默了一会，忽然叹了一口气说：“唉，恩怨仇了，埋了也好，葬了也罢。”
随后，他转身远远看了一眼那半人高的狐狸小庙，再次拜了一拜，不过他并没发现那云山白果已经不见。
“几位兄弟，我们走也。”
话说天缺五丑刚走出破庙，走入大路，便看到一位背着书匣的白面书生，牵着几匹马迎面走来，他一边摇着纸扇，一边唱起红尘书音。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
“见路遥兄弟？”
天缺五丑他们看到白面书生后露出了惊喜之色。
见路遥轻声一笑，从马背的背囊中掏出五壶酒，分别递给给天缺五丑说：“看来五位兄弟已经得偿所愿。”
天缺五丑几人面色欣喜地接过酒壶，狠狠灌了一嘴。
五丑对视一眼，纷纷大笑了起来，“美酒香醇，就是痛快！”
单眼大汉美酒下肚，也觉忧郁消解，他随后摇了摇头说：“唉，差点九死一生，幸好我让见路遥兄弟你不要跟来。不过，这次说不定也有可能是听了见路遥兄弟所言，拜了狐仙，多了一点好运，才能活下来。”
见路遥笑着说：“毕竟入屋问人，入庙拜神，总是有备无患。况且，我看书上说的，狐仙虽然凶恶，但心软，求一求给点吃，总会帮忙，再说五位兄弟福源深厚，怎会轻易死在此地。”
“哈哈哈哈，那这狐仙我们五兄弟得每日拜一下了。”
“对了，如今红尘事毕，再无牵挂，不知五位兄弟以后有何打算？”
“唉，虽然报了仇，心里却是空荡荡的，看来这片江湖，俗人难绕，我们五个丑人唯有继续浪迹天涯，却也不知能往何方。”
“哈，如果五位兄弟不介意的话，晚生倒是有一个好推荐……”
“哦，见路遥兄弟但说无妨。”
“兄弟们可以用这一封书信往缘溪，那里有一个非道亦禅山庄，是我老师所开，五位兄弟往那一行，或许另有新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