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错愕,一句迷惘。
英雄,传说,仙人;少年,故事,美人。
当茶馆中休息的说书人循着那两个名字,再次手拨弦琴,道一口,唱一曲,向着茶馆众人唱谈仙门少年英雄事的时候,谷纸月正喝下一杯茶,把噎住的包子吞下肚。
“呔,注意听,那是一个月黑阴风吹的永夜时刻,烛火摇曳,黄纸纷飞,三光黯淡,正是魑魅作祟,妖物横行,森罗十殿鬼门大开之时,唯有仙子谷纸月,一身白衣一剑回天……有道是——黑云掩日,恶鬼夜行,落日孤城,白衣斩龙。”
“而那孤舟夜雨听罗音,也是另有风姿……”
茶馆的众人听到是如痴如醉,恨不得立刻前去一睹仙人风采。
而谷纸月刚才一度怀疑是不是她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名字,或者是练功走火入魔出现了幻觉,直到茶馆中的说书人开始讲起她的故事。
谷纸月这才确定,她没有走火入魔,她真的听到传说中的“琉月仙子谷纸月”要来收服水怪了!
太好了,人生何其有幸能看到另一个自己,这是百难千劫,轮回十世才能修来的福分,谷纸月终于得到了这个常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应该去烧香拜神——怎么可能!
谷纸月的清明道心再次压下了她的激动情绪。
在别人口中听到另一个“自己”即将出现,这的确很怪。
冷静下来的谷纸月,她回想起了年幼的时候听到有人冒充大师兄招摇撞骗的事情,她决定先待明天看个究竟,再做打算。
大概是不打算再听说书人讲她以前的故事,谷纸月不久后就结账从茶馆里逃了出来。
从茶馆出来后,谷纸月想到今晚又要露宿街头,不禁有些苦恼。她踏着没有规律的步伐,漫步在青梅镇的街头,看起来就像一个迷失在青梅镇找不到归途的小姑娘。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谷纸月发觉,夕阳下的青梅镇比想象中要美不少。这个小镇虽然普通,但平凡之中,往往蕴藏着隐而不发的诗意,或者这就是很多人没有发觉的这个平凡小镇的特色。
走在青梅镇的大街小巷里,除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谷纸月还听到了一些小镇居民的日常谈话,其中居然大部分都是和明天仙人要来收服水怪有关的话题。
这消息居然那么快就街知巷闻了。
大概在青梅镇兜兜转转了半个时辰,不一会,谷纸月发觉她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青梅渡口。这个时候,夕阳的余晖也差不多要散尽,渡口附近的小摊也已经准备收拾回家了。
渡口附近还能看到有几个小孩在那玩着天真快乐的过家家游戏,大概过不了多久,他们也会被自家的大人催促着回家吧。
听着孩子们快乐的笑声,谷纸月不禁莞尔一笑。
随后,她看了一眼河岸边那些长势茂盛的树林,她心想找个有瓦遮头的地方也太难了,干脆在大树上凑合过一晚吧。
正当谷纸月抬头察看哪个枝头,哪个树干,哪棵大树,睡得比较舒服的时候,不远处,那群玩耍的小孩,忽然唱起了一首很别致的新童谣。
“昨日洛河发大水,浪中水怪没有腿,水怪水怪怎么叫,黑雷电闪雾藏鬼,吓得小孩抱大腿,水怪水怪怎么飞,银月倾泄三千尺,飞过山顶变仙女。”
“龙大哥教的这个水怪歌好好玩啊。”
“龙大哥去哪了,中午的时候还说要来陪我们一起玩的。”
“不过你们不好奇水怪到底长什么样子的嘛?是长得很恐怖的妖怪吗?”
“龙哥哥说水怪不是害人的妖怪呢。”
“是坏妖怪啦!”
渡口旁边的一棵大树下,一位穿着干净朴素的衣物的黑瘦小孩,扮作妖怪张牙舞爪地讲道:“每当月黑风高的时候,那些有八尺高猫脸蛇身的水怪,就会从河底爬出到岸边寻找食物,有时候,它们会趁着我们熟睡的时候从屋顶爬入,然后吸食它们最爱的小孩们的鲜血……”
“哇!”一位坐在他旁边的白净小孩,听到这话后被吓得脸色发白,差点哭了出来。
“毛八,别、别说了!我很害怕,呜呜……”在他们对面坐着的一位身穿麻衣的小男孩,也被黑瘦小孩的话吓得缩了缩身体。
而坐在麻衣小男孩旁边的一位甚是可爱的小姑娘则是叉着腰反驳道:“真无聊,都说不是这样的妖怪了,龙哥哥说一般水怪是不喜欢吃人类的!”
“灵箐瑶,那你说现在洛水河上的水怪是什么?总不能因为你跟着龙大哥学了什么冥想,就把他的话当真相了吧。”
“额……龙大哥不是也有教你什么强身健体的拳法吗?”
“哦,我不管,你有证据证明那不是坏妖怪吗?”
“证、证据……”
“那就是随你说呗,反正没有证据,说不定龙大哥也是随口讲的咯。”毛八摊了摊手,一副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戏谑表情。
听到毛八说的话,小姑娘灵箐瑶立刻气急败坏起来:“毛八你——找打!”
“哈哈哈,你打不着我!”而毛八则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色,还做起了鬼脸。
他们身旁的两个小孩,眼看那两人就要打在一起,正想劝架。
就在这时,只见一抹蓝色身影,款步姗姗,走到他们的旁边,拿出一袋小吃,轻声地问:“要吃吗?”
那是一声很好听的嗓音,众小孩闻之,只见一身蓝幽丝裙,脸戴面纱的少女站立在他们的身前,她轻轻弯腰,一眼如星的眼眸看着众小孩,眼瞳中虽然未见生气,但那份天真无邪般的清澈感,仿佛拥有可以平稳人心的魔力,让众小孩竟是一时间忘记了争吵。
见那些小孩都呆呆地看着自己,谷纸月有些不明所以,平时都是她看着别人发呆的,这回倒是新鲜。再说,她手上拿的可是冰丝花生,出来的这些天她都舍不得吃。
如果不是她的听觉太好,那群小孩的吵架的声音在她听来可谓是震耳欲聋,她也不想拿出来。
“不吃吗?”
众小孩回过神来,闻到袋中小吃的香气,是有些按耐不住,但众人虽然觉得眼前的蓝衣少女看起来不像坏人,但哪有坏人是把这两个字写在脸上的,他们对视了一眼,都在迟疑。
最后是小姑娘灵箐瑶用小手拿起一颗冰丝缠绕的花生,放进口中。一瞬间,一股难以想象的美味在灵箐瑶口中爆开,如冰如露,如丝如雾。
灵箐瑶看着众小孩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惊异表情。
片刻后,谷纸月手中的冰丝花生被一扫而空。众小孩意犹未尽地看着谷纸月,他们也忘记了刚才对谷纸月产生的怀疑。
他们分别介绍起自己的名字,还说起了他们有一个叫龙大哥的好朋友。
灵箐瑶问:“姐姐,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谷纸月想了想说:“我叫月照。”
很快,他们就和谷纸月打成了一片,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们在说,谷纸月在听。
小孩子的话好像是怎么说都说不完,而且对这个世界有很多奇怪而有趣的幻想,他们身处的是人一生的最初,也是谷纸月走上修行路的起点。
随后,当夕阳最后的一束光照射在大地上,那些小孩便挥着手和谷纸月道别,然后和大人们手牵着手走回家。
不过,在回家的途中,灵箐瑶和毛八却是一言不发,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就扭头离开了。
看着那几个小孩牵着大人的手远去的背影,谷纸月不由得想起了她的童年,想起了她现在的父亲——谷神熙。一想到这个人,她的心情就甚是不好,其实也不对,是谷纸月和倾晚照的心情都不好,偶尔还会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