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北元年,三月二十三,天气阴晴不定,时有凉风,吹人心冷。
洛神市中最为庄严神圣的“神遵香鹫寺”,数日以来,皆是香火不断,人们络绎不绝前来请求祈福驱邪,即使入夜之后依旧有人前来烧香问神。
全因前段时间,有接二连三的算命师突然身如行尸走肉一般丧失神智,之后更有人死于非命。
大街小巷之中,有流言道是鬼门将开,魍魉作祟,冤魂索命,一时间使得人心惶惶。
这洛神市里最大的寺庙——神遵香鹫寺,便成为众人消散心中恐惧的好去处。
深夜时分,在神遵香鹫寺附近的流芳湖上,却有一叶轻舟,载着两个人影,泛于湖上。
只见舟上一人,脸带嘴吐獠牙的魁星傩面,虽然一身儒生装扮,看起来却是气质诡谲,教人不寒而栗。那人看着洛神市中的万家灯火,如不知道何时将要燃烧殆尽的点点星光,不禁轻笑出声。
随后,那魁星傩面人向着舟上的另一个人问:“龙家小子找到了吗?”
魁星傩面人的声音老迈尖细,听起来不阴不阳,难辨雄雌。
而坐在魁星傩面人对面的另外一人,则是脸带夜叉面具,一身黑衣。
那夜叉面具人语气恭敬地答道:“先生,我派往雾灵云山的尊仙,昨夜传来了消息,说龙无敌曾出现在洛水镇的酒楼,他正欲行动,但今早突然断了消息,至今没有了音讯,可能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死了。”
夜叉面具人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是有几分的少年声。
听到派往雾灵云山的手下可能遭遇到不测,魁星傩面人却是无所谓地说了一声:“无妨。”
接着他语带感叹地说:“说起来,白骨阴阳剑真是了不得啊!它的剑灵竟然能护住龙家小子,还能保有反击的力量,受损如此严重,还可以一路吸取那些算命师的灵气抵抗吾神血肉的侵蚀,同时还有意识故意不杀死那些算命师,造就出怪异流言,引起了当地修行者的注意,有意阻扰了我们追捕的脚步,最后还选择逃去了雾灵云山,她似乎知道我们会顾忌帆海仙渡,而避免在那出手。那么,你的下一步是?”
夜叉面具人说:“先探听,夜叉手下还有一名尊仙已经伪装成求道者赶到雾灵云山,大概不用多久便可以知道龙无敌和白骨阴阳剑的后续消息,同时夜叉也派人去设法寻找千年凶器代替品,相信不日便会有消息。”
魁星傩面人闻言点了点头说:“很好,不过你似乎有其他疑问?”
“夜叉今天刚得知洛河水怪作乱,以及传言会有仙人前去伏妖的消息,敢问这是先生的手笔吗?”
“哈,不错。夜叉你不妨一猜我们为何会来此?”
“嗯,难道我们不是为了白骨阴阳剑而来吗?”
“非也,白骨阴阳剑只是顺带的,我的目的是……等人。”
“先生在等谁?”
“帆海仙渡的大会种子。根据帆海仙渡的合作者昨天送来的情报,大会种子的名单和历练路线已经确定好了,而洛神市便是其中一个大会种子的历练路线的必经之处。”
“那值得先生亲自前来的大会种子……是帆海九杰?”
“不错,的确是帆海九杰,不过是已经根基尽毁,身如凡人的前帆海九杰,你应该也听说过她得名字,她就是帆海仙渡的渡主谷神熙的女儿——谷纸月!”
“谷纸月,琉月仙子谷纸月?她以凡人之身成为了大会种子?那先生你亲自前来就是为了她?”
大概是听到夜叉面具人语气中的不以为然,魁星傩面人则是摇头说:
“夜叉你还是太年轻了。道中秘辛,如果运用得当是可以彻底毁掉一个宗门的,可惜的是,就连我们那位合作者都不知道谷纸月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当中的曲折离奇,自然更是惹人好奇。我相信,谷纸月的身上一定有一个大秘密。不过前提是,她得活下来才有这个价值。”
“哦,敢问先生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洛水河怪,一鱼两杀。夜叉你能想明白吗?”
“先生是打算在洛水河用水怪暂时封锁河道,然后以谷纸月之名作仙人伏妖为引诱,当谷纸月滞留在那里,上钩的时候便一举杀之?”
“哈,非也。你可曾听说之前我让阿九四人用‘听罗音’这个身份出行化缘,不想没有引得真正听罗音上钩,却好像惹上了鹿鸣呦谷的几个女弟子。”
“听说过,先生所说与此事有何关?”
“哈,既然谷纸月会走这条路线,那我便让另一个谷纸月、另一个听罗音与洛水河怪,上演一场‘仙人伏妖’的大戏,那鹿鸣呦谷的那几个弟子如果受引诱前来的话,那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谷纸月遇到她们的时候,或许会相信我们本来只是一群冒用听罗音之名的化缘人。”
“原来如此,先生是把听罗音和仙人伏妖、功德化缘当作幌子,遮掩真正的目标——谷纸月。”
“没错,合作者说这路线不会出现帆海仙渡的其他种子,我们只需要解决谷纸月就行了。”
“可如果阿九他们失败,或者谷纸月根本没有上钩,让谷纸月来到了洛神市呢?”
“一鱼两杀,洛水河道当然不会是真正的杀着,谷纸月逃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无论阿九他们失败也好,谷纸月没有上钩也罢。只要她进入洛神市,等待着她的便是真正的死路。”
“嗯?”
魁星傩面忽然露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哈哈哈哈,夜叉你听说过——阎王判死,三更索命吗?”
苍北元年,在三月二十四至三月二十五之间的三更时分,夜深人静,正是月黑风高诡异时。
在发现钱袋不见了之后,愁苦万分的谷纸月便又开始了她寻找一片瓦,聊以遮头的夜生活。
不过,刚从客栈走出来,没走过几个街头,谷纸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唢呐声响。
谷纸月闻声察觉不对,立刻回头一看,她倏然发觉,原本还有零星几人的街头竟然变得空寂无比,满目皆是死气沉沉,街道周围的人家灯火竟是一瞬熄灭。
阴冷的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不是天气的冷,而是生机耗尽,鬼气涌现的冷。
随之,天空之上惊现一轮血色残月,漫天黄纸如雨飘散而下。
在黄纸与唢呐声中,闪现出拿着断头刀的牛头马面和拿着勾魂锁链的黑白无常,他们的身影飘忽无定,脸容恐怖,眼神肃杀,仿佛自地狱折返人间而来,发出叫人不寒而栗的冷冷笑声。
而在四个恐怖的阴差身后,更是缓缓走出一人,只见他身穿红色戏袍,头戴羽冠,脸带着红底黑纹的狰狞凶恶傩面,双手持红色判令,步行九宫,脚踏七星,眼观六合,舞出两仪,唱出一场无间地狱戏。
那道红色身影就如同在黄泉死国,给罪魂临别唱戏的伶优刽子手,虽是姿态优美,但一足踏处可见白骨尸山,一眼望处尽是彼岸血花。
“刀斩阴阳断死生,剑渡因果修轮回。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留命到五更。”
一曲唱尽,一词道完。接着那红色身影把一道红色判令抛到谷纸月的身前,上面写着一行黑色小字:欺世盗名,蒙骗世人。阎王判死,共坠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