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成立。
薄暮灿烂一笑,随即只见她将指尖放在眉心,竟是自灵台取出的一点灵识之光,指尖轻扬间,灵识之光立刻心随意动飞至谷纸月的身前。
谷纸月见状,马上用指尖夹住了那一点灵识之光,同时放置于眉心之上。
刹时,一点灵光开百卷,修罗神通见大道。
谷纸月在脑海中除了看见了与《修罗诡诗诀》有关的口诀、心法、纲要,还有《道劫心魔》的法术纲要之外,竟然还有与太初无色有关的一些情报……种种未能理解的知识文字直灌灵台,让谷纸月顿感压力,一时难以消化。
片刻后,谷纸月终于将薄暮送来的那些知识不求甚解地全然记住,并将其暗藏于心头,留待日后再慢慢参详。
“谷姑娘,除了《修罗诡诗诀》和《道劫心魔》之外,我还送了一点小东西,无论是该说的还是不该说的,薄暮已然全数交付于你了。”
薄暮话语刚落,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了天空。
只见周围骤然一暗,原本蓝天白云的天空忽然变得乌云密布,似是狂风暴雨将要来临之征兆。
同时,回过神来的谷纸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知道意识界中本不应该存在这种自然现象,除非是意识的主人——薄暮的本体神魂,在有意识地提醒她们。
薄暮笑着说:“看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谷纸月闻言,立刻明白了薄暮话语中的意思,她心中哀叹,但也明白薄暮所求之道的决心。很多修行者穷极一生,也难以完满自我之道,只是这样太悲伤了,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此时,薄暮似乎看出了谷纸月所想,摇了摇头说:“来不及了,等入梦秘法结束,修罗执念的一伞下来,死的只会是红袖!”
谷纸月终于明白,薄暮亲自布下的这个局,结局早就被薄暮写好了。
“谷姑娘,有一……”
临别之时,薄暮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谷纸月一眼,她嘴唇张了张,却是欲言又止,但最终,薄暮只是小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罢了,希望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吧。”
随后,薄暮轻叹一声说:“薄暮本来还打算再与谷姑娘你再多说一些话的,毕竟,我可是没有和同龄的女孩这样面对面深入交谈过,可惜如今……”
薄暮慢慢站了起来,眼神无惧地直视着那片天空,此时她身上虽带有褪不去的羸弱,但笑容却满是洒脱自在。
“谷纸月,记住你我的交易,还请送薄暮……送我们最后一程!”
青丘山内部的萤火树湖之上,就在白狐少女手中黑伞将要打中红袖的瞬间,却见天地一色黑,眼前竟是再无红袖身影,唯有一抹吞噬心灵的荼蘼花,包围而来。
随后一道光,一把剑,破开黑暗,如自意识深处,自荼蘼花丛中,直入心头,斩向灵魂,切断执念!
那正是——
黑伞停在红袖身前,白狐少女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说出了遗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帆海斩……龙诀……可恨……啊!”
一剑斩龙,一声悲愤,一念归无。
终于,尘归尘,土归土。纵使不愿身死,自诩不灭长存,只因一念之差引发一场青丘灾劫,最后亦难逃一夕消亡,因为生死往复,总是自然真理。
在这祭祀死亡的萤火树湖里,白首屠苏留下的修罗执念,最后正如薄暮所说,灰飞烟灭。
一瞬间,尘埃落定,随着白狐少女的倒下,摩诃九象三千血眠大阵应声破除,众人皆大欢喜。
然而红袖一刹睁开双眼,却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竟是一位白衣姑娘眼神迷离地看着他,然后缓缓倒下的一幕!
那一眼,就像那一日,夕阳西下,荼蘼花盛开的山坡上,还是小狐狸的他看向了自落日花丛中走出的白衣小姑娘。他是如此唤了一声:
“薄暮!”
狐狸少年不由得一把拉住了薄暮,却是两人同时倒在地上,两人面对面,眼对眼,当初的石头和果实,竟会有再次碰撞的一日。
红袖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但他耳边响起却是白衣姑娘别离前的最后一句:
“红袖,我……把心还给你了,以后……你就代替我去看一眼……世间好了……”
薄暮笑着伸出了手,似乎想要轻轻抚摸红袖的脸颊,但伸出的手却在中途永远停了下来。
红袖看着薄暮,明明他没有慌张,也没有悲伤,但为何心会觉得如此的苦闷,如此的……痛苦啊!
这时,黑首流苏快步走了过来,蹲下身欲把脉施针,但当她的手触碰到薄暮身体的那一刻,却是已经明白了,她用灵力凝注出的银针再也没有施展下去的必要。
红袖瞪大双眼,面带希冀地看着黑首流苏,语气激动地说:“师父,请你……”
然而红袖话语未完,黑首流苏已经回身对着红袖摇了摇头,她的眼神似有半分悲哀,又有半分怜悯,她虽然很想安慰红袖,但说出的话语却是——
“红袖,你也是医者,你应该明白,这是我们总得要面对的……回天乏术。”
一句回天乏术,从此薄暮生死分明。原来无论是红颜薄命,还是英雄迟暮,彷佛当红袖称呼白衣小姑娘为“薄暮”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忽然,情绪入眼,红袖流下了眼泪,紧紧抱住薄暮痛哭了起来。
这是他人生十五年中,第一次流泪,也是他那不懂人情的心,第一次有了感情。
但学会了人情的时刻,不想迎来的却是最不愿面对的死亡。
明明他只是合上了一眼,明明他只是睡了一觉,但一眼过后,却是生离死别!
“细草空林……丝丝冷雨挽风片。瘦小孤魂,伴个……人儿便。寂寞泉台……今夜呼君遍!”
一句又一句,红袖不由得带泪轻唱,犹记得曾经脸容病弱的少女喜欢唱出的那些空灵诡谲之词。
“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回想,悲切,他却只能在凝噎间,断断续续地唱下去,因为这是红袖唯一能为薄暮做的——送行。
此时,谷纸月嘴角溢血,手持渎雪,勉强站立在红袖身后不远处,她脸色苍白地看着红袖紧抱着薄暮痛哭的一幕。
原来生离死别的一幕竟是如此的令人不适,如此悲伤难耐。
忽然间,谷纸月竟觉得眼前这一幕是似曾相识,朦胧间,彷佛看到了一位浑身浴血的少女,也是如此抱着一位白面书生。
眼看薄暮身体中最后一点生命灵气将要消失,神魂也即将消散之际,谷纸月突然想到了自己放在纳器袋子中的琉璃天灯,以及藏雪师父曾经给她说起的一个故事。
她犹豫了一会,最后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竟是步履蹒跚地走到红袖的跟前。
随后,谷纸月轻轻拍了拍红袖颤抖不已的肩膀。
哭红了眼的红袖本以为这只是谷纸月的安慰之举,却不想他竟是听到谷纸月说出了意外的一句:“红袖师弟,我有一法,可保住薄暮最后的一缕残魂,但你可有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