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风声,敲得枝叶响动如铃铛声。
谷纸月做了一个梦,一年以来都没有做过梦的她,竟意外梦到了过去发生的一件事。
那一年,落日孤城,天地昏暗,鬼门大开,森罗百鬼随黑云压城而来,所到之处,一片人间末日绝境。
桃留各宗因故未能及时派人援手,就连谷神熙也没有给谷纸月传来任何信息。
偌大的落日孤城,就只有谷纸月和刚成为帆海仙渡的外门弟子不久,便跟随谷纸月出来历练的白采蘩,这两名修行者,而且能稍微阻挡一下百鬼脚步的,只有谷纸月一人。
当时的谷纸月虽已经一剑成名,但她的帆海斩龙诀仍没有小成,在这个接近孤立无援的境况中,她知道落日孤城是守不住的,退才是最好的办法。
但森罗百鬼来得太快了,比预计中快了两天,落日孤城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来得及撤离,单靠落日孤城的结界根本挡不住森罗百鬼。
退或者守,谷纸月当时可以做的选择并不多,可是一想到落日孤城中的孩子,还有那些美好的人或事,在百鬼劫灾面前,她的道心,她的剑又怎能退!
“白二哥,你赶紧走吧,不然你也会死的!”
眼前的少女明明只有十六岁,可面对百鬼来袭,却是神色坚毅,眼神无惧,而比她要大三岁的白采蘩又怎能独自离开。
“纸月小妹,我又怎能留你独自在这?”
“白二哥,你为什么要重新学剑?你又为了什么而再次踏入修行路?”
“我……”
“你的道不在这里,珍惜时间,城里还有很多来不及逃走的人,你们能逃多远就逃多远,毕竟这是属于我的劫。”
不久后,白采蘩带着人们刚离开落日孤城,转身回首之际,看到的是白衣飘诀,划开黑暗,斩云破雾,百鬼消亡,天地惊叹的一剑,那正是——帆海斩龙诀!
那是让白衣斩龙之名,响彻整个桃源花国的一剑,也是让白采蘩无法忘怀的人间至绝的一剑!
半睡半醒的谷纸月,幽幽睁开双眼,她发觉周围竟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那座破旧的寺庙不知道在何时已经消失不见,而且本应该一同在蓝若寺中的红袖、小玉姐妹和镖队十人也不见了踪影。
虽然周围是全然不见五指,不见一丝火光的的黑暗,但谷纸月仍旧可以感知到,她待着的地方,应该是一处人工开凿出来的地下通道。
不过问题在于,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那个时候,进入蓝若寺的领队镖头看到谷纸月和红袖之后,回过神来立刻抱拳道:“在下铁萧山,来自‘北落黑城一留白,虎威赫赫过东海’,未指教?”
红袖摇了摇头道:“什么黑不黑,白不白的,我听不懂。我叫红袖,是朝阳村的一名医师,这位白衣姑娘是我结伴同行的……朋友,她不怎么喜欢说话,你们可以叫她阿月。那两位睡着的姑娘,则是百花镇中的居民,我们意外遇到,然后在这座山里迷路了。”
铁萧山闻言不由得转身看了一眼谷纸月和躺在草席上的小玉姊妹,却见白衣少女像是对他们没有多大兴趣,依旧看着燃烧的柴火发呆。
红袖虽然听不懂,但谷纸月却是听明白了,
铁萧山这是试探和警告。
所谓的‘北落黑帝一留白,虎威赫赫过东海’便是说明,他们乃是来自桃源第一城的‘北落黑帝城’中的世俗白家的虎威镖局,这趟镖要前往东海之滨,希望江湖好汉,请勿拦阻。
寻常劫匪听到北落黑帝城和虎威镖局的大名,早就吓破了胆,不消片刻就落荒而逃。
不过铁萧山说出这句话,加上那些和尚道士的组合,就意味着这趟镖的东西并不是那么的贵重,但只是一般而言……
片刻后,红袖竟是意外地和镖队众人打成了一片,显然是涟水伊近年来把医馆门面交给红袖打理,让他在接待病人的过程中,培养出了接人待物的本事,再加上后来薄暮把心还给了红袖……
谷纸月想到这,也就不觉得红袖明明初次下山却丝毫不怯弱而奇怪了。
虽然镖队众人一开始虽然还有些警惕,但在镖头的率领下,他们吃着清爽滚烫的热汤,倒也暂时忘记了这破旧的寺庙乃是传闻中的鬼寺,以及破庙外的风雨。
谷纸月知道,领队镖头铁萧山之所以会收起对谷纸月他们的戒心,最主要还是因为那位脱下蓑衣,展露出系在腰间一朵白花,身穿青衣云袖的青年。
这时,那曾经身穿蓑衣的青年却是走了过来,向谷纸月抱拳问:“初次见面,在下白采蘩,未知姑娘芳名?”
桃留天卷选出的十八位种子,除了以凡人之身成为大会种子的谷纸月外,还有一位出乎意料的人物。
那便是白采蘩,十八位种子中唯一的外门弟子,曾经的北落黑帝城世俗白家的二公子,虎威镖局的第一继承者,也是谷纸月当年闯荡江湖之时觉得好玩便和人结拜之后的二哥。
在根基尽毁,回到帆海仙渡的时候,白采蘩也曾经到洗云峰找过她,不过被她给气走了。
那个时候,装傻的她,被逐出天云峰后是谁都不在乎,也就是藏雪和洗云峰的三人,可以耐得住她的脾气。
因为不久前,红袖已经帮谷纸月说了名字,现在谷纸月只好眼露茫然地随口答了一句:“我是叫……月吗?”
白采蘩看到她似乎连名字都记不住,不由得心中哀叹,但他依旧面露微笑地说:“月吗?真是好名字……”
哪里好了,不就是一个烂大街的名字吗?
谷纸月心中没好气地给了白采蘩一个白眼,她在洗云峰看了一年的江湖小说后,才发现女主角的名字不是叫月就是叫雪。
如果一天要睡接近六个时辰的凤歌醒来后,听到谷纸月的心声想必也会大吼大叫地表示赞同。
谷纸月可以感受到白采蘩那迟疑的视线,显然他无法理解眼前的少女若是真正的谷纸月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而且如果他叫唤谷纸月的真名,会不会刺激到少女本身。
最后,白采蘩显然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红袖发现并且打断,他便暂且按下心绪,走回镖队那里。
实际上,谷纸月也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心情应对白采蘩,她只好继续倚着墙壁,看着柴火在燃烧,煮锅中的热汤正在被镖队众人所分吃。
接着时间便来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明明应该到破晓的时候,天色却如深夜那般的漆黑。
天象异变,原因有很多,但那自称鼠半仙的道士,却大叫着是“邪祟作怪”,后来便开坛做了一场法事。
因为时间尚早,加上那道士道行微薄,做的法事也不过是聊胜于无,而且谷纸月一时也不知道天象异变的原因,也就不管他了,显然白采蘩也是如此的想法。
不想,在法事进行到一半之时,外面的雨声、风声竟汇聚成了一股铃铛声。
铃声响彻之时,谷纸月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立刻把手中的渎雪剑塞给红袖,接着她再次睁开眼睛,便来到了这个地下通道之中。
真是……
谷纸月回忆至此,她往四处看了一眼,发觉周围果然只有她一个人之后,她不由得一只手捉住了鬓角的发丝,嘟着嘴巴,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懊恼,随后呼出一口气说:“大意了啊!”
深山的某处,有一位白发少年在大雨中撑着两把伞,遥望着那间名为蓝若寺的破旧寺庙。
“原来如此,是一念如梦,是配合蓝若寺地理环境因应天时做出来的自然机关吗?难怪全无杀意,什么都感觉不到。”
而在他的身旁,也就是另一把伞下,则是站着一位粉衣少女,只见她一手执罗盘,一手虚空算拨,同时没好气地对白发少年道:
“易师兄,都怪你说什么放长线钓大鱼,结果带着我四月初九中午入山的时候,迷路一整天,不然我们直接追上去,也不需要现在机关启动之后,逼得我只能在这用玄机天算救人!”
“好了,鸦师妹,别生气,专心,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