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刀,刀。
刀剑舞生死,竹上叹欢悲。
在谷纸月眼前掠过的刀影,是在黄昏下,竹林中,展出的惊羽刀舞。
每当白色偃月刀与谷纸月手中的渎雪剑交击轻鸣之刻,其弹射向四周的灵力,总会在击中周围的竹子之前消散于无形,但每一次碰撞发出的刀之悲鸣,却在谷纸月的耳边不断回荡,道道刀音,道出是黄衣少女的荒唐一生。
谷纸月看得真切,听得清楚,此时此刻,在她眼中,挥洒着偃月刀的不只是黄衣少女,还有着卯天癸的身影。
这时,谷纸月才明了,黄衣少女悲从何来,绝从何出。
还有,为何卯天癸身为玄心羽刀流的传人,会一直背着木剑,还说一生学刀只用剑。
因为……
谷纸月眼带悲伤地说:“你的刀在说,这不是你的刀,也不是你的惊羽刀法!”
竹上刀剑诀,未见胜负,但见谷纸月突然口出惊人之语,让黄衣少女一阵沉默。
“如果我想得没错,你的刀是卯天癸的刀,你的刀法是卯天癸的刀法,你的刀意也是卯天癸的刀意,甚至……你关于刀的领悟和修行,也是来自卯天癸!”
因为黄衣少女所使出只能是卯天癸的刀。
“不愧是谷纸月,只是通过这短短数刻的对战便发现了我刀中的真相,这可是我最近才想明白的事情啊!”
黄衣少女闻言,脸上神色不见诧异,她的眼中唯有淡淡的悲哀,但刀舞之中的杀意却是渐起。
“小妹为了不让我发现这件事情,一直背着木剑来练习惊羽刀法,以为这样就可以一直隐瞒下去,但在桃留天卷留名之后,我还是发觉到了,小妹和我的刀法的一致性,无论是在出招的时机,还是灵力的运用细节上面,简直是如出一辙。
但她不明白,作为一名刀客、一名修行者,若是手中的刀,刀不由心,从此失去了个性,湮灭了自我,这可是比死亡更悲哀的事情!”
话语在继续,刀剑之斗却是未尽,竹子也正在摇摇欲坠。
“所以,你故意让不死书生这些分身前来送死,好削减鬼根伯奇的力量,你更自认因大会种子之名而杀戮了自在客栈的众人……你是想要逼我杀你?”
谷纸月心念神动间,一剑逼退了黄衣少女,摇了摇头,“够了,停手吧!告诉我自在客栈发生的真正情况,或许,我们可以不用继续战斗!”
“错了,谷姑娘,自在客栈的人的确是我所杀,而且你可知我等这一战已经很久……”
然而黄衣少女却是不愿,她大笑了起来,“两年前,当我走在东渡青帝城的街头,几乎每间茶馆、每个说书人,都在讲述落日孤城、白衣斩龙的故事。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怎样的传说,值得人们念想,不知不觉间,我心中便有了一个渴望……如今无论是我,还是鬼根伯奇,都渴望与你一战,此刻正是我们决出生死之时,你只要用帆海斩龙诀杀了我,那一切问题便解决了!”
就在黄衣少女话语落下之时,两人站立的长竹终于崩裂倒地。
就在这个瞬间,黄衣少女刀舞已尽,一跃而起,她杀意震天,仿佛昭示下一招,便是生死一决。
半空中,黄衣少女双手握住偃月刀,凌竹踏步,长刀横扫,在黄昏中挥出绝杀的一刀,强劲刀势如江河巨浪,层层叠叠猛攻而来,那正是惊羽刀法中绝式——
“一刀惊山河!”
那是如大浪横江,山河尽掩,气势惊人的惊羽一刀!
仿佛只有一往无前的帆海斩龙诀,才能与之力敌。
谷纸月心知对方在逼她使出帆海斩龙诀,帆海斩龙诀虽然能开山断海斩鬼神,但唯有因果难断。
可是她的确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因果,让她来到此处,与黄衣少女延续属于白衣斩龙与森罗百鬼的宿命之战。
梦中所见的便是真相吗?记忆所想的便是真实吗?
卯天癸悲伤不已,痛哭不已,她的道心激荡不已。
如果梦中所见皆是真,那卯天癸便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她的姐姐变成了恶鬼,犯下了无可挽回的过错。
她们只是普通的修行者,虽不似凡人受限于短暂的寿命,但也没有永恒的生命,而且得道之前,悟道之间,能活着就已经是用尽全力。
虽然与天地相较之,她们只是微不足道,但也有值得坚持的道。
无求道人从小就教导她们,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不过要做修行者,最重要的却是先学做人,先要明辨是非。
所以,卯天癸自入修行之途,便不求像传说英雄那样挽救苍生,但也不会做有违正道之事。
可是如今,到底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卯天癸还记得无求道人离世之前曾喃喃自语的因果,那又是什么样的因果,要破坏掉她们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要毁掉她们仅有的微小幸福?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记起这件事?”
“不……不对,如果那些都是假的,如果姐姐没有变成恶鬼,如果姐姐没有杀人……”
这个时候,卯天癸眼前的场景再生变化。
她所看到的尸山血海,骇人怪物都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平静祥和的自在客栈一楼,以及面带微笑看着她的姐姐。
“没错,阿癸,你所见的都是假的,那是恶鬼扰心,天魔困神!”
姐姐身穿着黄衣,看起来淡雅清秀,一如那天外出的模样,朝着卯天癸伸出了手。
“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阿癸。如今,求道不行,苦海沉沦,不如与姐姐一起前往乐土,那里远离尘世痛苦,不见生离死别的悲伤,是能永远幸福的世界!只要你跟着姐姐一起……”
迷失了心神的卯天癸,露出了迷醉的笑容,她正欲伸手过去,但就在这个瞬间,一声念唱如惊雷乍响。
“一段世情,全凭冷眼觑破;几番幽趣,半从热肠换来。”
只见一道不应该存在于此的身影,周身散发着巍然金光,伴随着一段红尘书音,划破沉沉噩梦,如真似幻,从天而降,出现在卯天癸的面前。
来者竟是一位背着书匣、戴着遮住上半边脸容的狐狸面具的白衣书生。
“卯姑娘,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你说愿意付出一切,都要救下你的姐姐,所以我才答应你,在四月十四那天布下了三才封神降魔阵,封锁了自在客栈,只为等待你找来小……水鱼……现在,你可不能输给小小的魔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