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东之瀛洲?传说不间绝。
何为东渡青帝?神话不褪色。
即使天地岁月悠悠,遍布在东渡青帝城周围的神话遗迹,在历经沧海桑田般的时光洗礼之后,却仍然屹立不倒,在这片土地上展示出神、仙、魔、佛、灵、妖、兽……这些与桃源花国创世神话有关的点点滴滴。
于是,最初的旅人们追随古老的气息来到了东渡青帝城,他们将映入眼中的种种古老,经由说书人口述传播,逐渐、逐渐地,在人复一人的笑谈中、在年复一年的长河中,老旧的神话被谱写成一段段神秘怪奇的故事向世人传颂。
流水的说书人一手一手地弹唱,路过的人们一段一段地聆听,故事的种子竟不知不觉地在桃源花国每个人的心中生根发芽。
如今,随着蓝若苦苦苼的《我甘愿用一年的时间流浪到东渡青帝城》这一本别出心裁的志怪游记横空出世,别离的仙鹤之林,多情的龙女贝壳滩,哀伤的晚雨塔,孤独的寒鸦寺,不屈的神刀地裂泉……昔日的神话遗迹在书中被赋予了更为浪漫的名字。
人们读后竟是对东渡青帝城种种趋之若鹜,而文人更因书中那与桃源花国主流文体相差甚远,却能雅俗共赏的笔法感觉到惊奇不已,即便《我在黑帝城驱魔的日子》珠玉在前,但《我甘愿用一年的时间流浪到东渡青帝城》显然更为脱颖而出。
不过,蓝若苦苦苼虽然写了东渡青帝城的神话三十六景,但三十六景之中,他也只能写尽三十三景,因为剩下的三景乃是不能用文字所足道的“神人失落三景”。
嘀嗒,嘀嗒……是雨落在湖水发出的声声闷响。
苍北元年,四月十四。当东海之滨迎来近日难得的晴空之时,位于东渡青帝城之内,有一座像是被晴天遗忘了的湖泊周围,却是在下着朦胧细雨。
这是一个与天气阴晴、气候冷暖、四季轮换、日夜变化全然无关,无论东渡青帝城经历怎样的阴晴圆缺,它都在无休止地下雨的湖泊。
人们将其称之为雨湖。
神人失落三景之一的“虹蛇桥断”,便坐落在这个雨湖之上。
虹蛇桥断,是一座没有办法将故事记录下来的石板拱桥。它的桥身弯曲如蛇,却只剩下不到完整的一半,如果在残留下来的桥面上观望对面,便如蛇头追咬着永远触不到的蛇尾,留下了一大片引人遐想的破落空间。
但据说有时候,人们会在满月时分,看到一道发白的彩虹毫无征兆地在雨湖的上空出现,将整座断桥连接在一起,形成彩虹与断桥共补的奇异景象。
有人说那是通往天上乐土的道路,也有人说那是通向黄泉死国的不归途。
不过,无论哪种传言,终究只能流转在说书人的口口相传之中,因为……
“传说中,神人失落三景的真实,是无法用文字记录下来的,嗯……”
一句语带哈欠的话语,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年,一艘在细雨中飘摇不定的乌篷船,一场在湖上永远不会停止的雨。
雨湖之上,雨点不大,却哀渐愁杀。
只见那名白衣少年竟是迎着风雨端坐在乌篷船的船头,缕缕细雨随风划过,却是如被道道无形的灵力气劲挡住,丝毫不沾他身。
“剑者,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白衣少年一边随手翻阅着《我甘愿用一年的时间流浪到东渡青帝城》一书,一边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向他背后之人询问。
而在乌篷船的船尾,则是站着一名在雨水下失真的朦胧人影,他彷佛是随着风而来,循着雨水而停留在那里。
他的脸庞模糊不清,他的身影扭曲失形,就连修为也显得神秘难明,他的一切显得虚幻不定,不过,唯有他怀抱着的一把剑,在雨水与虚幻交织的迷离场景中,不减古朴素净,昭示着他是真实存在的。
然而面对白衣少年的问话,模糊剑者却是未答。
“书轶天涯的那些老家伙总说,‘书虫脱墨’会吃掉它们不喜欢的文字,大概‘神人失落三景’便是其中之一吧。于是在岁月流转中,‘虹蛇桥断’与东渡青帝城之间的一些秘密就被巧合地掩盖住了……话说剑者,你见过书虫的模样吗?”
模糊剑者仍是沉默不语。
“大多数人的一生是没多少机会看到书虫脱墨,它虽然与冬虫寂静同样,都诞生自桃泽神树,却是一种脆弱纤细的存在,虽以吃书为生,但墨水并不能滋养它们的生命,它们的一生便如浮云朝露,‘乘月而生,日照而死’,却偏偏向往着书中描写的太阳……就像青丘山的那位修罗大人,追求永生而心生虚妄,不过修罗大人还是留下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宝贵遗产——未完成的……九转金丹!”
白衣少年说到这,忽然一声失笑,随后他缓缓念起了一段话:“桃泽降生瀛洲沧海地,传说仙人炼制九转丹,一转枯木逢春返童颜,二转灵心结缔斩业障,三转功德无量化百劫,四转长生不死忘年岁,五转神魂不灭脱轮回,六转大梦窥相知前后,七转众生完满睨太虚,八转天地法身明大道,九转羽化飞升合正果……传说中,九转金丹,一日九转,生灭明晦,循环不息,一朝一夕便可成就永恒大道!剑者,你相信人世间会有这样的好事吗?”
话音落下后,白衣少年等待了一会,却始终没有听到模糊剑者的回应,无声成了此刻的真实。
下一刻,白衣少年只觉一阵冷风如利剑从身后急送而来,白衣少年见状不禁得意一笑,因为他知道模糊剑者不仅对“九转金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还极为厌恶,如今成功挑逗出模糊剑者的情绪,终于让一直自言自语的白衣少年感觉到了一丝愉悦。
“哈,毕竟我们就是为此而来,在上善桃源大会之前的这短短一刻间的空白,可是桃源六宗留给我们的时间……”
随后,白衣少年顿了顿,他的嘴角微微上挑,忽然话锋一转道:“说起来,多日不见,你竟然将帆海仙渡的‘流云掩雾诀’练至如此境界,不愧是能在帆海仙渡留名的天才,就是不知道如果在上善桃源大会上,直面帆海九杰……或者说是曾经的帆海九杰,剑者可有自信?”
这时,模糊剑者仍旧沉默,但他怀中的剑,却是在轻轻颤动。
白衣少年感知到模糊剑者的异状,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玩味之色,于是他露出一丝欢愉的笑容接着问:“剑者,朝阳村之行可还顺利,你可有见到想见之人?”
“哼!”
沉默良久的模糊人影终于发出了一声压抑良久的冷哼,一字伴随着急风细雨,夹带着一丝利剑将出的怒意。
白衣少年感知到剑者动怒,彷佛下一刻将要剑意缠身,他却是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无人应合的大笑,似是得到了心中的答案而满足,又似是不曾明言的挑衅,“哈哈哈哈……很好,毕竟你要是成功,夜叉可就头痛……”
倏然,笑声戛然而止,白衣少年似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此时,雨湖上空,突现一声雷鸣电闪!
雷光划破雨幕,不仅照亮了烟雨朦胧中的雨湖断桥,也驱散了乌篷船上渐浓的火药味,更映出白衣少年左眼位置的一道浅色刀疤,这道疤痕不仅没有影响他纯良俊雅的脸容,反倒更为他添加了一份超脱年龄的成熟感。
如果谷纸月在这里,便会一下子认出来,这坐在乌篷船上的白衣少年,便是天地一道宗金银铸剑的门下弟子,昔日在洛神市附近的密林中,伺机偷袭谷纸月的刀疤道者,小鹫。
“来了,终于来了,时间刚刚好!”
小鹫见状精神不由得一震,立刻抛开了手中的书本,凝神站起。
另一边,站在船尾的模糊剑者,也是应声而动,只见他瞬间拔剑出鞘,迎着雷光飞身上空!
“雷来!”
乍闻一声冷喝,一时间,黑云汇聚,雨点煞人,无数雷电朝着模糊剑者的顶上灵剑直劈而落,那震慑天地的雷鸣声,如云兽尖啸,彷佛要将模糊剑者连带灵剑一起无情炸开!
但在一刹那的雷光炽盛之后,模糊剑者却是毫发无伤般,依旧傲立在这片天空之下,而他顶上的灵剑更是华光大盛,泛出片片电光火花,看起来他似乎是凭借着一身惊人修为,将刚才的雷电之力全数吸纳于剑中。
随即,模糊剑者手握灵剑,竟是运使出一招有几分神似帆海剑法,却满布孽杀之气的剑式,形成一道夹带雷电肃杀之威的磅礴剑气直指雨湖!
与此同时,身在乌篷船上的小鹫感知到压顶而来的雷怒杀剑,却是不惊反喜,只见他运转灵力,双手结出道印,他那留有刀疤的左眼眼瞳也在灵力充盈之时蒙上了一层金色光华。
“风雷水火土,河图炼天印!”
话音落下的瞬间,风雨骤停,在小鹫眼前逐渐逼近的雷杀一剑竟是全然消失不见。
而在同一时间,那一条自雨湖延绵而下,恰好到自在客栈结束的灵脉支流,如被雷火焚烧,变得异常狂乱!
这终于导致远在东渡青帝城另一侧的自在客栈地表附近,溢出了一圈圈凡人看不到的黑气,而这些黑气也在溢出之刻,迅速被自在客栈周围布下的阵法所吸纳,在东渡青帝城无人察觉的当下,那些怪异的黑气竟是形似丹炉,最终笼罩住了整个自在客栈!
就在这时,一名十一、二岁的女孩背着木剑,正追逐着一只黑猫而来,跑到了自在客栈附近。
另一边,雨湖之上,烟雨再临,彷佛刚才的雷鸣电闪,只是一场无惊无险的白日小梦,就像雨湖的这一场雨,没有来因,没有结果。
小鹫仍旧站在乌篷船上,他眺望着东渡青帝城的另一端,那深远的目光彷佛穿过层层阻碍,直到那无人问津的自在客栈所在地,然后咧嘴一笑道:“雷杀造梦焰,河图炼苍天!不知道这借助桃泽神树的根须灵脉所炼制的‘九转金丹’,桃源六宗的各位仙长大人,可还满意?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