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少女闻言却是笑了，她缓缓说道：“错了，那不是属于我的名字！”
谷纸月深呼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道：“的确是错了，所以你对我说的故事有几分真实？”
黄衣少女哀伤一笑道：“当然是真的，至少在参加大会种子的留名之前，我都是姐姐。不，即使是现在，这具肉身依旧是姐姐。”
“原是如此。”
虽然有所猜想，但听到黄衣少女亲口说出，谷纸月不禁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黄衣少女竟是和谷纸月一样，乃是肉身和灵魂相异的存在。
卯天癸姐姐的肉身，以及源自卯天癸的灵魂，共同造就了谷纸月眼前的黄衣少女。
这时，许是想到过往种种，黄衣少女脸上的笑容不再，她冷冷说道：“所以，我的存在乃是亵渎天理的结果。谷姑娘，你刚才就不应该停手，诛杀我此等邪魔，不就是你们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道盟弟子的天命吗？而且，你那一往无前的帆海斩龙诀一旦停下，小心他日道心难继……”
谷纸月闻言，摇了摇头道：“修行难言天命，因果却渎剑心……”
“哼，妄言妄语，谷姑娘要用道理真言遮掩道心的不稳吗？看来琉月仙子也不过如此！”
面对黄衣少女的嘲讽，谷纸月却是漫不经心地说出一个词语：“两个目的。”
“什么意思？”
“你一心求死，可能有两个目的。我一开始被你误导，以为你只是卯天癸的姐姐；你道出了落日孤城之事，让我觉得你是昔日因果未了的森罗百鬼；你更自认为了大会种子之名而杀戮了自在客栈的众人……你不仅是要逼我杀你，还要引动我使出帆海斩龙诀彻底了却这段因果！”
黄衣少女闻言神色一滞，竟是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谷纸月见状，便嫣然一笑道：“帆海斩龙诀乃是斩魂断念的剑诀。当你拥有卯天癸身份的时候，又一心要死在帆海斩龙诀之下的时候，最有可能的目的便是——你受到某种限制，需要借助帆海斩龙诀，才能杀掉另一个卯天癸。刚才我那一剑若是全力使出的话，你们之间的联系或许会让另一个卯天癸首先承接帆海斩龙诀，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你们一同死去！所以你是想死，但你更想让卯天癸神魂俱灭，你是要借刀杀人……”
这或许是绝望中生出的一种报复欲望，只为了针对另一个自己。
“哈哈哈哈哈……”
黄衣少女终于忍不住发出数声狂笑，此时此刻，她脸上多了几分的真情流露，“那又如何，就算是修行者的剑不也是杀人的剑吗？当你的人生全是虚假，等待你的结局唯有死亡，你能怎样做呢？”
谷纸月虽然从黄衣少女的刀中看到了对死亡的绝望，但不明白这个因果何来，而且她有三分之一的剑的确是杀人的剑。
感受到黄衣少女的情绪，谷纸月眼中闪过一丝苦楚之色问道：“为什么你会如此笃定自身的死亡？”
黄衣少女面露癫狂之色道：“因为玄机天算从不出错……我看到了卯天癸的命书，原来我只是化解卯天癸的死劫而出现，代替卯天癸死在自在客栈的‘姐姐’，是一个没有未来，也没有过去的……人偶！”
谷纸月再次听到这些似曾相识的话语，心中诧异的同时，不禁脱口而出道：“玄机天算……难道是你遇上了太上玄机门？”
黄衣少女一声冷哼，然后语出惊人道：“不，小鹫带我去拜见了摩诃九象尊神，这是摩诃九象尊神用玄机天算让我看到的。”
摩诃九象尊神，玄机天算？难道太初无色和太上玄机门有所关联？
此刻，谷纸月困惑未明，心中却又开始生出新的疑问。
她不由得想起青丘山上和薄暮有关的一切，虽然薄暮和黄衣少女有着似是而非的命运，但谷纸月依旧感觉到了，与她们相遇的这些经历的不自然。
而谷纸月自身乃是天定魔女，是可能活不到结局的未来反派，也是同样拥有死亡宿命的存在。
为什么她总会遇到与自己有着相似命运的少女呢？
谷纸月一时思绪万千，如堕五里雾中，茫然若失。
一旁的黄衣少女看到谷纸月眼眸迷离，陷入沉默，忍不住出声嘲讽道：“谷姑娘，你是传说中的白衣斩龙，帆海仙渡的天之骄子，未来之路光明灿烂，以后定会成为流芳百世的伟大剑仙，你的人生、你的道有过如此困扰吗？”
若是过去不存在，若是未来早已写好，那自己的出生、自身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一双冷眼，在眨动中注视生命的哀伤；一把冷刀，在颤抖中直指天理的不忿！
一声声质问，使人叹息，更是黄衣少女对自身命运的无情控诉。黄衣少女在冷冽笑容中，接着问道：“谷姑娘，你的剑在杀人时……哈，是降魔卫道的时候会……迷惘吗？”
谷纸月闻言回过神来，突然记起了十年前的一件事。
那个时候，她才七岁，坐在一旁看着大师兄砚如歌进入桃留天卷为参与上善桃源大会而留名。
那个时候，少年砚如歌手持冷剑威风凛凛，与他在桃留天卷中对战的是一位白发苍苍，却浑身散发着惊人剑意的老者。
就在双方胜负将分之时，那老者突然对砚如歌出声道：“我问你，剑是什么？”
“剑。”
“那你的剑是什么？”
“非剑。”
“你的剑杀人吗？”
“渡世。”
“杀人的剑如何渡世？”
“这是我的化劫之道。”
听到少年语出狂傲，剑说宏愿，老者不由得面露诧异之色，在一声轻笑后，他接着问：“哈，你的名字？”
“冷剑疏狂，砚如歌。”
就在砚如歌转身离开的瞬间，老者的剑突然断了，随后他身后传来了老人无悲无喜的声音，那是一句——
“好！”
谷纸月还记得砚如歌的剑，是天地疏狂的剑，也是渡人化劫的剑，那也是她愿意用毕生去追逐的剑。
可如今她的剑，却成了三种剑，帆海仙渡的剑，七情心宗的剑，还有一把……
是……
是什么？
是什么……剑？
谷纸月念头百转 ，本以为重拾昔日剑心的她，不会再有如此困惑，谁知一身无波的道心竟是随着一刹的思绪莫名颤抖，就像是触及到某种不可名状的深渊，伴随着耳边好似锁链滑落的咔嚓一声，一股不安与愤怒涌上她的心头。
她眼神一凛，看着黄衣少女冷哼一声道：“胡说八道！”
渎雪再度闪烁出冷冷剑光。
一言不合，双方刀剑再度交击。然而，本就濒临崩溃的梦境空间终于在这一波冲击之下完全瓦解。
下一刻，出现的竟是——在破裂中逐渐变得清晰的自在客栈一楼！
这场突如其来的梦境交错，使得四把刀剑互相碰撞，在各自的眼中，映出在场四人的错愕。
是的，此时此刻，在渎雪剑和白色偃月刀之外，还有一把破旧的木剑和一把血色的屠刀。
以及在谷纸月两人眼前突然显现的，卯天癸和另一名黄衣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