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沙堡，议事院。三日前发出通告，今日全国范围内所有有实际影响力的大贵族齐聚于此。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但是国王罗伯特内心一片阴云。
“诸位……真的要坚持违逆我的意志吗？”
“请陛下收回这样的想法！”瓦德里躬着身不抬起，苍苍白发几乎触及地面：“并非吾等叛逆，而是这样的想法……万万不可啊！”
“有什么不可……有什么！”罗伯特试图压制住内心的怒火，然而还是忍不住咆哮出声。
站在自己这边的只有卡米尔·埃布尔以及寥寥几位侯爵，其余三位公爵和其他贵族……都在瓦德里的暗示下勾结在一起，含糊其辞，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陛下，贱民是贪得无厌的生物。您若给了他们自由，他们就会想要财富；您若给了他们财富，他们就会渴望权力；甚至渴望将您——“
“取而代之！”
“放肆！”罗伯特拍案而起，双眼像是翻滚着龙血的活火山。“你在说什么？加文公爵，你再说一遍？！”
“请陛下息怒，请陛下恕罪！但，”瓦德里老头没有抬起头。“还请陛下三思！”
“你！”罗伯特重重落回主坐。“呵——”
“我一定要——”他这话说了一遍，侍卫在他身后的老法师泰勒突然把手搭在了他肩上。
“……泰勒？”
“陛下，请看看这个。”泰勒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罗伯特接过、皱着眉展开。
议事会途中又发生了什么吗？哪里的农奴又暴动了？难道说军团已经没有多余的部队，为什么要请示自己？已经说过直接派兵镇压早点解决……或者说是坎达斯商会的分会会长又来申诉商人被劫掠？这才是最难应付的。
他展开信纸。
【致亲爱的国王陛下，
古兰城作为碧沙堡的王都，说实话令人很失望。
王都，按理说是……】
看了不到三句，罗伯特果断把它揉成一团朝脑后一抛不再管它。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回到冷静中。
“加文公爵，既然你们都反对给予农奴们减轻赋税的恩赐，那么就这么办吧。”
“陛下英明！”瓦德里和他身后的支持者们一齐高声赞颂，其中不少人松了口气。“今天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还凭空捞了一把”，他们这么想。
“不过我不会再让军团出兵镇压暴乱了。从今以后，谁的领地上发生暴动，谁就自己解决吧。”罗伯特冷言。
“没有问题！区区贱民，不足挂齿。”封地在东境的史蒂文家威利伯爵夸口到。
“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们拥有超过身份的武装数量……”
然而罗伯特这句威胁，在瓦德里听来只不过是困兽之斗——没错，就是那种失败者的狠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会议结束后，散场，他转身离开，面向其他人背影时，终于嘴角挂上一丝笑容……
“可是，爷爷……爷爷？”
瓦德里回过神。
他已经回到了公爵府邸的书房中，这里是他的私人空间，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准进入。
除了他的孙子查尔斯。这是新规定。
看到孙子，瓦德里老脸上立马绽开了一朵菊花。儿子实在是莽撞愚蠢，虽然儿媳还算贤惠，辅佐儿子也能管理好家族，但是依靠一个从前是外姓的妇人总不是长远之计；而在孙子查尔斯身上，瓦德里看到了希望。
智慧是隔代遗传的吗？他脑袋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不由得把自己逗乐了。
——查尔斯，是个神童。他才七岁。
“爷爷，你的燕窝炖橙要凉了。”查尔斯拿勺子搅拌小碗橙色的汤汁。
“乖，查尔斯，想吃就吃吧。”瓦德里摸摸瓦德里浓密细软的头发。查尔斯得令，立即抱起小碗喝了个干净。他早就想喝了。
“你刚刚说什么？查尔斯。”
“嗯……”查尔斯舔着嘴角回忆。“刚才说到……爷爷，为什么那些贵族会听我们的话反对国王呢？虽然看起来很有把握，实际上站在他们的角度应该有很大的风险才对吧？”
“是啊，他们和我们站在一起有很大的风险……但他们却被一点点利益蒙蔽了眼睛，哈哈哈哈哈哈哈！”瓦德里中气十足地大笑起来，笑了没两声就哑下去，接着连连咳嗽。心里气力十足，但是身体却不再年轻了。瓦德里用手绢捂着嘴，心中暗想。他克制住继续咳嗽的欲望，憋了一口气，缓缓压住喉咙深处的瘙痒，把正在用小手竭力给自己拍背顺气的小查尔斯拉到面前，心中流过一阵暖意。他继续说：“别学他们那样啊……一帮短视之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趋之若鹜，他们是在自取灭亡！”
“可是……可是，爷爷。”查尔斯有些犹豫地发问：“如果给那些农奴减轻一些税务，不仅对王国有好处，实际上对我们也有好处啊？按照我的预想，好处有许多：首先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出现暴动，不必去镇压消耗家族实力；其次，他们干活会更加卖力，如果把握好税务的平衡点，我们的收入能够提升一大截；还有，按照国王陛下的策划，土地仍然属于我们，我们没有损失……”
瓦德里脸上尽是欣喜，没有一点不耐烦。他喜欢听查尔斯说出他的分析见解：这总能给他惊喜。
“你说的不错，查尔斯。政令施行下去的话，我们的确是受益者；但是我们虽然是受益者，却不是受益最大的人。就现在的局势分析，休斯家族才是最大的受益者……甚至会拥有挑战我们家族的实力。我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可是……可是爷爷，”查尔斯抓耳挠腮，小脸胀红：“这不是、不是很……‘短视’吗？虽说阻止了休斯家族爆发成长……但是难道要出现一次事件，就阻止一次吗？”
“呵呵，是啊，没办法每一次都挡住事情发生的……”瓦德里站起来，看看时钟。“是时候了……”他低声喃喃。
他抬高了声量：“库兰！”门外一直等待的管家立即拉开门，弯腰摊手请主人行动，示意一切准备已经完毕。瓦德里拉起查尔斯的手，跟随管家库兰走出书房。
“是的。如果毫无凭依的玩弄智谋，无异于刀尖上舞蹈。没有失误的话，尚且能使人鼓掌叫好，但也不过如此；一旦失误，那就是万劫不复。”
他们穿过花园，来到地下酒窖的进入口。管家库兰离开了一小会儿，回归队伍时带上了一个表情肃穆坚毅的壮汉。查尔斯牵着瓦德里的衣角时不时偷偷看向那个壮汉；他认得，壮汉脸上的纹身。那是家族的死士特有的标记，藏在下巴下面，并不引人注目。他记得听父亲喝醉之后吹嘘过，这种“纹身”其实是非常玄奥的魔法印记，效果是什么不记得了，但是有一点他知道：这种纹身会在人死后慢慢消失，不会留在尸体上。
这样，加文家族的死士就没有“特点”，也无法被人指认了。查尔斯想。
“所以说，要想发挥‘智力’，也必须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做基。查尔斯，我代表着加文家族在国王面前演戏，胆子可不是拉帮结派得来的——国王陛下也是个狠角色，十几年前顶着巨大压力、付出惨重代价建立王国军团削减领主募兵权限，王国军团现在已经成为他的利剑——这帮乌合之众根本不可能真正对抗国王。”
瓦德里说。他们四人进入了酒窖存放苦艾酒的房间。这是瓦德里的私人窖藏，连巡逻酒窖的护卫都不会涉足这里。
“把那一桶倒进旁边的桶里。”
壮汉跨步上前，抱起镶嵌着“738”号铜片的橡木桶，扯开塞子，朝旁边没有盖子的桶里倾倒酒液。只是这酒的颜色很奇怪，是浓郁的朱红色，像是某种魔药制剂。
“是什么给了我勇气？是什么让我能够发挥我的智慧？”
瓦德里望着已经装满的空桶，微微虚起眼睛。
“我的胆子、我的底牌——加文家族的秘密！”
空桶后的“墙面”，缓缓分开……
查尔斯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那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