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伯西亚和几个佣兵太过投入,又或者说熟练而习惯在沉默中前进,潜意识中忽略了特里尔这个“普通人”的心理压力。
他们想不到,仅仅是甬道中行走,不过是多了些攀爬和下降,怎么会是一个人紧张害怕呢?然而特里尔确实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一行人默默地走着。
路途蜿蜒,不知道走了多久。特里尔起先觉得应该只过去了几分钟,而后又觉得这是错觉。他非常怀疑洞外是否已经到了傍晚,或者说更久。没有办法判断时间,所以感觉,时间就像血管里的血,流着流着就气紧……
土层很厚,很结实……大概?厚厚的土层就在头顶数尺,压得他喘不过气。顶上没有落下碎块,但是两侧土壁上时有土块剥落下来,给了特里尔一种洞窟随时会倒塌的暗示。土层似乎略微潮湿,隐隐中水汽同土腥味一起弥漫,吸到鼻子里的气体总是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怪味。
一个火把的火光只够在前面探路。光线被探路的几人阻挡,透过来的光呈条状,唤醒了他一些压抑的回忆。他努力不去把火光联想到那方面。光很暗,而且明暗闪烁,前面几人的影子投射在被火光照得暗红橙黄的土壁上,像是鬼影在闪烁。
诺拉没有说话,小手没有离开过哥哥的手心。特里尔觉得自己应该宽慰诺拉才对,但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握住她的手。
背后被不断流出的又腻又凉的冷汗打湿透;这地底有一种难言的燥热,温度却不高。
——整个队伍,唯有候吉模样像是在游山玩水。他把自己的法师袍挽起来,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了一根绳子系紧,袖口和裤脚也扎地紧紧的。一米五长的法杖被当成了登山杖,精美的木质杖体毫不怜惜地插进土层借力,因此上下坡道都很轻松,至少没有像特里尔一样摔一屁股泥巴。他本来也被围在中间——佣兵在先前赶路时开玩笑戏耍他,这会儿还是把他当做贵客保护;毕竟是个法师大人,开玩笑也要有个度,说不定遇上什么特殊情况,对方恰好实力高强,就能救下自己一命,善有善报何乐而不为——结果后来却东跑西跑,一会儿落后到后面,一会儿跑超到前面,对着土层天顶和墙壁上偶尔出现的一些壁画或者奇怪图像比比划划,还时不时举起法杖释放莫名其妙的小型魔法。
一道蓝色光芒贴着脸边亮起,特里尔终于意识到了旁边还有一个候吉。他下意识地就喊出对方名字:“候吉!”
“啊?”候吉放下法杖,挠了挠头。
“……”特里尔憋了一口气,还是没想好说什么。于是他胡诌:“你闪到我了。”他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只是胡言乱语罢了。就是想要说点话。再不说两句话,他就快要崩溃了。气氛太压抑,也许是担心说话使佣兵们分神,总感觉佣兵们稍微一分神就会有什么怪物扑出来干掉他们,然后徒留下没什么反抗能力的自己一样,所以不敢打搅利伯西亚他们。
“哦……说起来,你知道我名字啊。”候吉微笑,特里尔简直想冲上前给他一拳。这笑容在他看来要多贱有多贱。
“噗嗤——”诺拉忽然笑了。
这轻轻的笑声像是平静的湖水面打了一个漩涡儿,清冽的笑声顺毛一样抚慰了特里尔紧张的心,特里尔甚至不由得对候吉产生了某种近乎感谢仰慕的情绪——但是他飞快地反应过来。仰慕?那可不行!他们必须是敌对关系!
特里尔酝酿了一下措辞:“你在做什么?”然后非常生硬地问。
候吉见到对方对他面部表情缓和,自以为得计,非常高兴,至于后面特里尔再度崩起脸来和恶劣的语气,他非常自然地没有注意到。于是他兴高采烈地回应:“我在拓印洞壁上的文字。这很有研究价值,我要把这些讯息发送给我塔林的导师。”
“……纽·克丽尔丝·斯达。”特里尔缓缓念到。他的脸色更加黑了,脚步快上半分,黑着脸往前走着。
“诶?你认识我的导师?”候吉傻笑半声,加快脚步跟上去。他看见牵着特里尔手的诺拉对自己露出了笑脸,于是笑着回应,笑得更傻了。
“哈哈……”诺拉轻笑,觉得这个年轻的法师“前辈”和学校里那些古板的老头和骄傲的学长完全不一样——傻傻的,好有趣。
走了一小段,特里尔的脚步才放缓,怒气也稍稍压下去。他这才恶狠狠地回答候吉:“如果不认识,怎么会允许你搭顺风车。”
“哦——”候吉摸摸鼻子,嘿嘿一笑,举起法杖对着身旁的墙壁上一处图纹点下去:
“Te-nc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