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咕咕!”
半空中响起嘹亮的鸣叫,一个灰色旋涡状的虫洞悄然展开。咕咕展开雪白的羽翼,以骄傲的姿态出场!
贝莉心中一惊。她只觉得情况不妙。眼下对面两个绿皮肤的精灵好不容易开始了短暂的平静,咕咕这样忽然飞出声势浩大,岂不是又要拨动割断个人心中绷紧的弦?
“咕!”
咕咕欢快地叫了一声,扑着翅膀落地。它羽翼全展开足足有近十米长,不收起翅膀的话无法落地,即使此处乃是密林中一处开阔空地。它的降落掀起强烈的气流,地上的厚厚几层落叶全都掀起,在空中胡乱飞舞,乃至于遮蔽了贝莉与多林等人的视野。
贝莉握紧了拳头。她警戒,只怕树叶飞舞盘旋中暗藏杀机!只怕视线被阻断,大家都担心对方到了下手突袭的最佳时刻,更要抢先动手抢占先机!
然而杂乱的树叶迅速飘落,却并没有出现利箭,而是伊娜迎了上去,多林也略微放下弓箭面带笑意。
“小白!你回来啦!”伊娜冲到咕咕身边,亲昵地拥抱它的翅膀。咕咕俯下身子蹭了蹭她的头。
贝莉突然有一丝心酸。
“咕咕,咕咕。”咕咕拥抱欢迎了伊娜,便迅速收起翅膀,蹦蹦跳跳走到了贝莉身边,站在她身后。贝莉憋着一口气,瘪了瘪嘴。
“啊……这个,原来是个误会……”多林见状,收起了弓箭。
精灵族并没有跟野**流的特殊能力。但是他们生活在这片森林里,完全有能力和野**流。普通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他们更了解这些动物了。
所以,多林自然能够迅速理解咕咕的意思,明白红发女孩和那个自带怪人的青年是友善的了……他只能讪讪一笑。
“……呼。”贝莉勉强挤出个笑容。“我叫做贝莉·古兰,这是我的坐骑和朋友咕咕,我是追着我……哥哥、安德……啊?!”
卧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渐渐浓郁的血腥味。贝莉一边介绍一边顺势向右看去,只见地上的安德鲁歪着头一动不动,血液已经浸润了大片土壤。他膝盖上插着一支箭,头歪着,眼睛闭着,死得很安详。
“糟了……”多林小跑到安德鲁身旁,也顾不得脚上沾上了血——精灵的身体似乎不会被泥土雨水之类自然的东西所污染——蹲下,一手顺着安德鲁背后颈项一摸。“伊娜,先止血!”
“好!”伊娜慌忙点头,抬手按在旁边的一棵树木上,拔下一根盘旋的藤蔓来。她冲到安德鲁身边,咬着牙双手搬起安德鲁受伤的腿。贝莉见状,立即上前搭手帮忙。她毕竟在军中任职,自然也知道如何急救止血。藤蔓穿过安德鲁大腿根部垫上一块扁石绕了几圈紧紧扎住。
他用力按着安德鲁肩胛骨和颈子的中线,用力一抹过去,心中了然:“颈椎错位……太久了。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最后一句话是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
他端起安德鲁的脑袋,手掌环绕安德鲁的下巴,往上举起。安德鲁的身体一段一段离开地面。当他下颌骨作为支撑面收到的体重压力足够大之后,忽然响起细小的颇为清脆的一声骨头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安德鲁忽然醒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安德鲁汗流如注,面如金纸,白眼一翻痛昏了过去。
三人一鸟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看样子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至始至终,背后坑洞旁边,一只浑身满是腱子肉的怪人不断交替循环摆出健美的姿势。
……
“就是这样。哎……”贝莉深深叹了一口气。“在他恢复健康之前,那个叫做地鼠的怪人一直在原地持续不断地摆出各种造型,简直是精神污染……”
“走卒子。两头蛇。”她小手按着刻着一个方块字的木头圆饼棋子向前一推。
“啊?什么两头蛇?”候吉一头雾水。他紧盯着棋盘,稍微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炮”棋向左移动了五格。
“三七路进卒。详细的为什么叫这个我也不知道,你得问他。”贝莉摇摇头,朝着坐在棋盘侧面的安德鲁努努嘴。
安德鲁仰着头,鼻子上顶着一枚贝莉吃下的“马”,两只眼睛盯紧鼻尖,盯成了一幅斗鸡眼。
“嘿嘿嘿……诶嘿……”
“呃么么么么……”安德鲁脸色开始变红。
贝莉抬起头,机敏地看向安德鲁。安德鲁喉咙上鼓起来。
安德鲁脸色开始变紫。
贝莉一按棋盘飞身而出,急速闪到安德鲁背后,双手环绕安德鲁软肋下方,朝上用力一勒!
“咳!咳咳咳咳咳咳!”安德鲁吐出一枚棋子来。他脸上的异色消除了下去,一脸慈祥地看向贝莉:“哦,善良的小姑娘,谢谢你救了我……你是要我给你一千万呢,还是我公司5%的股份作为奖励呢?”
“我要你闭嘴……”贝莉头疼地爬回座位,盘坐下。精灵之森的家具少得可怜,只有会客厅最齐全。目前她们只能找到椅子却无桌子,只能搜罗来三团杂草枯藤盘成蒲团坐在地上。棋盘是安德鲁绘制在精灵的树编布上的。
“安德鲁的精神不正常已经是常态了,只不过现在的情况愈加糟糕一些。”贝莉揉着头说。她像是个小大人似的,语气颇有些成熟了。
她将一直按兵不动的“车”一路杀出去。
“不仅弱智,实力也消失了。清醒些的时候,有老是强迫我学奇怪的东西……什么汉字什么象棋。诺,我们下的就是。”
候吉点点头。他拿起一枚棋子在手中旋转打量。这棋子做工不算精良,无论是原材解取还是刻字都显得粗犷不匀整,后来又用火系的能量将其表面碳化处理,让它耐用了许多。
这是一种颇为有趣的棋类游戏,与战马棋颇为相似但是截然不同。自己从来没见过,也许真的是这个安德鲁所独创。
“贝莉加一分!”贝莉的“车”吃掉了候吉的最后一匹“马”,但是他并不着急。“车”已经在“炮”的笼罩下。
只是安德鲁颇为笃定的一声,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加一分?”
“别管他。”贝莉说。“就按照我说的规则来。他现在头脑不清醒。”
就这么轻松愉快地喝茶晒太阳下棋……精灵之森夕阳红老年俱乐部一样的生活,不知不觉已经混过去好几天。
候吉终于体会到法师和凡人的时差是什么感觉了……还好自己就是个法师,除了娱乐其余时间全部修炼熬过去。自己若是个凡人,同伴迟到五分钟就会暴跳如雷,面对现在等待瑟雯去见传说中的神树一去几天不回的情况恐怕能把自己活生生气死。
好在,还有故事听。
……
“我以前和你一样也是个冒险家。”
金发青年躺在床上,长吁短叹。他靠在木床半侧半坐半躺,腰部以下覆盖着一条轻薄的毯子。一只脚裹在毯子里,一只脚压在毯子外,毯子外的腿用草药、木板和灰黄灰黄的“泥”包裹着,泥已经干硬结成石块。
他忧伤的望向窗外。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正是郊外旅行的好时节。
屋子外空气清甜,屋子内只有令人发霉的郁结之气。但是窗子只有这么大,阳光、雨露、清风……对他来说都是有限供给的。
啊,多么明媚的忧伤啊~
木床旁边摆着一张小圆凳子,坐着一位红发的小女孩。她眼睛似暝似醉,身体前后轻轻摆动着,幅度越来越大。她头垂着,几乎垂到了胸口。腰背也毫无力量自然弯曲着。嘴巴轻轻张开,几乎要流口水了。
“直到……喂!你在听吗?!”青年一拍床沿。女孩悚然惊醒,背打得笔直。
“直到……”看到听众醒来了,青年努力重新调动情绪,甚至挤出一两滴眼泪。
“我的……我的、我的膝盖……嘤嘤嘤……我的膝盖中了一箭!”
“……”贝莉面无表情。这句台词,已经重复不下五百遍了……
“安德鲁,你为什么变弱了……”
安德鲁情况糟透了。从前在小镇的时候只是发疯,行事毫无逻辑,但是执行力超强,说要做什么事情总能做成。现在不仅变得很弱智,似乎生活都无法自理了。
而且安德鲁的实力消失了,现在近乎一个普通人。这是最难办的。贝莉本身没想过需要保护他,毕竟他有各种强化魔法,比如钢铁屁股什么的……但是现在却被一支箭射伤了膝盖。
只有,自己保护好他了。
“膝盖、我的膝盖……”
“安德鲁!”
“哇!”青年吓得一跳,腿上的固定物啪啦啪啦崩落。“你朝我吼什么?!”
“我再问你问题!”
“安德鲁?我是迪奥!如你所见,暂时还是个人类。”安德鲁一撩额前的头发。“等我戴上面具,哼哼哼……不是针对谁,我一个瞪眼你们都是渣渣!就现在来说嘛……我不是有替身吗,我也不弱啊。”
“替……身?”贝莉摇摇头。“还有,你刚刚动了腿。”
“这个……没有……”安德鲁忽然头上开始流汗。
“你的腿实际上能动了吧,而且不同了吧。”贝莉冷冷地说,小圆脸上写着无声的愤怒。
“啊啊啊啊啊,好痛啊~”
“安德鲁!治好了你还躺在这里让我给你端茶送水洗衣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