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带着所谓的“救世主”,名为安德鲁的糟糕贵族,踏向了通往深渊裂缝的道路。
贝莉回头看看那个以僵硬之极的动作骑在马上,脸色苍白汗流不止的救世主,不禁嗤笑。她甩了甩一头烈焰般的红发,问卡琳娜:“神谕中说他无所不能?”
“神谕中的确是这么说的。准确的说,是‘女神的赐福’让他无所不能。”卡琳娜头都没回。她实在是不想再看安德鲁的蠢样了。再一次看清自己把希望寄托在了什么人身上……她可能会绝望。女神的赐福平日也出现过不少,哪怕是最差的一次赐福也让一个矮瘦的人有了和壮汉扳手腕的力量。救世主拥有最强的赐福……却好像没有一样。
裂缝到王国城墙之间每一寸土地都被怪物布满了,他们不得不绕路包抄。不过幸运的是大部分深渊生物没有太高的智商,所以绕路可以得到安全的保证——对于软弱无力的“救世主”安德鲁来说。
地面上成群的深渊生物中没有首领的影子;被亵渎转化为死灵的战士尸体是从深渊裂缝中出现的。很容易推断出,哈迪森就在深渊裂缝内侧,不远的地方。
深渊裂缝内是什么样……她们根本不知道。贝莉知道这一点,卡琳娜也是——她们没有想过如何回来。至于安德鲁,他想不到这么多,只是一边小声抱怨屁股疼一边服从命令跟着二人前进。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最后都要进入深渊……然后,面对深渊的“极恶魔王”,哈迪森。
贝莉想不到卡琳娜是如何说服安德鲁·埃布尔的。许以重利?金钱?作为伯爵之子,虽然只是个快要被放弃的蠢材,但是他绝对短期内不会缺钱花天酒地;自然他更不会考虑长期的事情。贝莉不相信他会有“远见”这种东西。
“贝莉,你不在乎、甚至厌恶国王赐予你的姓氏。”卡琳娜平视前方。“但是就现在来说,还是挺好用的……”
“我用你的姓氏朝他施压。”
原来如此。
贝莉再度看了一眼安德鲁,尤其注意到他蔫茄子一样的神态,心中了然。
古兰,是碧沙堡王室的姓氏。
“闲话到此结束,目的地已到达,隐蔽,使用卷轴。”
卡琳娜忽然神情一肃。她翻身下马,撕开了一直挂在腰间的卷轴。
所谓“毫无破绽”的变形卷轴,说到底是还没有实践证明过的玩具。能不能骗过深渊生物,此刻仍是未知。
他们对深渊的地形、深渊生物的生活特性乃至敌方营地的分布都一无所知。他们甚至对刺杀目标哈迪森的了解只来自于吟游诗人的故事。卡琳娜能做到的唯一能提高一点成功率的准备,不过是留下一道“小队作战,加强压制”的命令。
刺杀哈迪森,只是一场危险的赌博。
甚至只是送命而已。
赤红的硫磺气体从扭曲的裂缝中喷薄而出,卡琳娜摘下教皇祝福的护身符交给安德鲁。
“接下来,进入深渊裂缝,不要走散。深渊中存在比人类更严格的阶级制度,哈迪森应该坐镇在最显眼的地方……我们去寻找‘裂缝’附近最显眼的建筑……”
……
1043,683,1214,842,1432和1669,
要欺骗恶魔……黄金、砷、水、火、酸、五角星,还缺了什么?
……
哈迪森离开石台。他空洞的眼眶后灵魂之火更加耀眼了几分。他垂着白惨惨的骨头,悬空飘到了门边。
门口忠诚守卫着两只石像鬼。
“不要伪装了……”像是叹息一样的声音,从不知何处飘出来。哈迪森举起他的骨臂,指向两只石像鬼:“这种卷轴,瞒不住我……”
石像鬼纹丝不动,好像哈迪森在指向其他东西。
“唔……真不听话……都说了我已经看穿了……”哈迪森沙哑的嗓音拖得很长,好像忽然陷入了什么遥远的回忆,头颅内中的魂火没有了动静。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长剑从“石像鬼”翼下刺出,飞快穿刺了哈迪森的长袍!
“……”巫妖哈迪森,颅内跳跃的火光抖动频繁起来。“……有意思吗……”
“我没有心脏啊……”当他想要随意后退之际,长剑忽然绽放出璀璨的圣光!
“吱!!!!!!!”哈迪森的躯壳冒起不妙的黑烟,发出了骇人的摩擦声。压缩在这一剑中的圣光之力在他体内爆炸,对他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上!”卡琳娜低喊一声,再度拔出另一只刺剑直取他的头颅。同时哈迪森感到背后一股巨大的横斩力道,几乎将要切断他的骨骼!
白银十字斩!
贝莉一声娇喝,重剑上甚至附上了火属性的灼伤之能。已经化作火刃的改造版白银十字斩,带着增强数倍的威力,斩向了傲慢失手的巫妖!
嘭。
重剑和刺击全都攻向了空处,贝莉险些收不住力道。巫妖化作一道灰雾,立即扩散消失。
“很厉害啊,你们……”
贝莉猛然回头,哈迪森竟然已经闪烁到了数米外的石台上。“你们是怎么……怎么,找到我的宫殿的?真是胆子大,幸好我的宫殿远离冥河……不然就,少了很多乐子了。”
没人回答他。贝莉挥舞着重剑,身上深红的斗气涌动。
回旋斩!
“真是不听话……”哈迪森摇摇头,下颌骨上下扇动。“骨骼强化……骨骼强化……骨骼强化……骨骼强化……”
当——
一声悠长的金属撞击之声响起,巨大的力道差点将重剑击飞。贝莉脸色有些发白,体内翻滚不止。哈迪森,那个巫妖……居然用法杖“打”断了回旋斩!
打!断!
“圣光·审判!”
就当巫妖魂火跳跃,又想要说点什么话时,一束直径约一米圣光直接笼罩了他整个上半身!
释放完这一击,卡琳娜的气息迅速萎靡下去。“战斗中走神可不好……贝莉,警戒!”
圣光渐渐消散,被光束波及的部分完全消失。在持续的圣光冲击下,连黑雾都没能出现。半截骨架直挺挺倒了下去。
“他……他死了?”一直站着没动的另一只“石像鬼”终于露出真身,安德鲁颤颤巍巍地拔剑插在地上,弯腰大口喘气起来,下身湿了大片。
“恐怕没那么简单……”卡琳娜皱起了眉头。虽然哈迪森吃了轻敌的亏,但是如果这么容易就会死掉,总叫人觉得不真实。
地面,似乎有些微微震动……
卡琳娜忽然想到了什么,也不顾会不会惊动宫殿外的深渊生物,大声喝道:“注意脚下!”
可是为时已晚。脚下忽然暴突出可怕的白骨尖刺,将他们笼罩在狭小的牢笼内。同时无数骨爪从地上伸出,牢牢抓住了他们的小腿。
“啊——救、救救我、我!”安德鲁顿时漏尿如崩。
“是……没那么简单……挠痒痒一样的攻击。”半截骷髅站了起来,骨骼神奇地延伸,长会完整的样子。哈迪森的魂火在眼眶里跳跃更加欢愉了。“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敢……”
咔咔——
卡琳娜和贝莉身上金黄与赤红的斗气喷发,震碎了白骨之牢。贝莉下压重剑,再度冲锋。
“骨墙。”
哈迪森轻轻抬手,小巧的骨墙从地底升起,却如同钢铁铸就一般坚不可摧。贝莉施展到一半的战士冲锋竟然被强行打断。她扬起重剑,对起骨墙一记重劈,一时间骨茬横飞。地面突然再次震动,这一次贝莉还未来得及反应,骨牢就升起将她笼罩其中。
“就算实力跌落九级,也不是你们可以觊觎的对手……”
“你们好像一头头困兽……”
不断劈砍白骨囚笼,可是很快又有更多新的骨骼生长出来。安德鲁丢下了剑盾,靠在牢笼上,翻着白眼屎尿齐流。
“很好,竟然……挑衅一只魔王级巫妖……”哈迪森说完,修长的指骨扯了扯还剩下一半的黑袍。他并不能让深渊中罕见的“衣服”也生长回原。
“所以,你们要赔偿我……骨笼——穿刺。”
白骨下端囚笼忽然伸出尖锐的骨刺,从四面刺穿的三人的小腿。
贝莉咬住牙,猛地发力,将骨刺挣断在肌肉里。
“为什么,要打坏我的衣服呢……骨笼——穿刺。”
九级,在魔王的嘴里却是“就算跌落”的等级。对方遭受重创,却仍然有着碾压二人的实力。
自己好像做出了鲁莽的错误决定。
卡琳娜闷哼一声,五十厘长、两指粗的骨刺从骨笼中段正侧各面杂乱刺出,将她的小腹以及其中的小肠、大肠、子宫都戳成烂絮。
“战斗结束的好快……”哈迪森叹了口气。
“尤其是你……谁给你勇气来……”巫妖走到了安德鲁身边。他是三人中唯一没有享受骨刺穿身的人,但是他现在情况好不了多少。
哈迪森伸出他白棱棱的手指骨,扳住安德鲁的下巴。“骨笼——穿刺;谁给你勇气来挑衅我?”
最后的骨刺,从头部水平的位置刺出,瞄准了卡琳娜和贝莉的双眼。
安德鲁口吐白沫,毫无章法地挥出一巴掌:“离我远点!!!”
……
下一秒,骨笼破碎,巫妖哈迪森被这一巴掌扇成了碎骨。
……
这?!
他,真的是,救世主?!
卡琳娜嘴角淌出血来。她顾不得撕裂伤口,也顾不得悬在眼前停住的尖刺,喷着血沫呼喊:
“安德鲁,找到他的命匣,打碎他的命匣!”
贝莉心中的火焰也再次燃烧。安德鲁,他所接受的“祝福”!竟然如此强大!
一切是那么安静。安德鲁呆呆地望着已经被打碎的、困住自己的骨牢,以及明明被刺伤现在却毫发无伤活动自如的双腿……
然后尖叫着逃出了宫殿。
骨架聚合了起来,哈迪森颅骨内火焰剧烈的波动。
魔王没有死掉……而安德鲁,却跑掉了?!
贝莉痛苦地闭上眼睛。卡琳娜的反应截然不同。她震碎骨牢,猛扑出去,用仅存的上半身擒抱住巫妖的那双骨头腿。
拼死的无效阻拦。
尽管心中知道毫无意义,卡琳娜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安德鲁逃了——他必须逃出去!他真的拥有威胁魔王的力量。只要他逃出去,只要他有机会真正掌握这种力量,就能完全挽救人类危如累卵的命运!
“呵呵,谁也逃不掉的。”好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哈迪森随意一脚把她踢开。卡琳娜翻滚到贝莉脚下,贝莉发出凄惨的悲叫。
“这是……好强的赐福啊……”哈迪森絮絮叨叨。
“完美的力量、速度还有恢复力,带有神圣气息。不,这具肉体……你是我的,别想跑!”
骨架竟然啪啦啪啦自行散架。卡琳娜撑大眼睛,却想到了某种糟糕透顶的情况——
夺舍。
巫妖哈迪森,要夺舍救世主。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