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纳斯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他有一些镇子里的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比如医疗,就是他初来这个世界混日子的时候学会的实用技能。
所以他能看出,艾拉姆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浑身发红、起疹子,过敏严重;发热,也到了必须立即物理降温的地步;已经因为疼痛而昏迷,但是肌肉还在不断抽搐;扎克衣服都被弄脏了,看样子恶心呕吐也来得很猛烈……
简而言之,一开始的小毛病已经演变到了致命的程度!
“把她放到床上去,我找东西把腿垫高。”乌尔纳斯回头一望,暴躁地冲上去把床垫和被单全部扯下来扔到地上,又冲进库房抱出一卷新的床铺。“汉克也来了?来帮忙把这些都丢出去!”
汉克闻声赶紧上前去。扎克仍然控制不住地满面凶光,汉克心也悬着。乌尔纳斯的反应太过激烈,让他们领悟到了不妙的内容。
“……呼。”乌尔纳斯摆正艾拉姆的头,让她呼吸通畅。他拉着扎克急促走出去,接着转过身来,一脸严肃。
“扎克,现在的情况很不妙……”
“直说吧!艾拉姆她是不是——”
“是,有生命危险!”乌尔纳斯打断了他。“介于她现在正昏迷,你是她唯一亲属,我直接问了:她必须要手术,否则会死;但是手术也不一定能活下来。你相信我吗?”
“当然!”扎克毫不犹豫。
“好,现在你可以留下帮忙,但我要求你出去时一定要出去,全程听我指挥!”
没时间多说,乌尔纳斯从柜子里寻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附魔的羊皮卷,卷上别着各种精致的小刀和奇怪的钳子。
艾拉姆的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不过是急性阑尾炎而已。要让乌尔纳斯治疗的话,也只能开刀一途。
“把这个瓶子里的东西撒到地上,撒均匀!”乌尔纳斯递出两罐装在玻璃药剂瓶里的无色液体。打开盖子的那一刻汉克与扎克同时发现这酒。
在小镇这种卫生条件得不到任何保障的状态下切开腹腔手术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就算手术成功术后感染也会让人白白死去。但是,这个世界上是有魔法存在的。乌尔纳斯收罗来的这套刀具,附魔可是自带杀灭微生物效果的。虽然这种神器在莫瑞卡属于失败的试验发明。
也就是说,本来——本来,一切都很简单。可是,艾拉姆首先遇到了马瑟。
乌尔纳斯戴上口罩和肠皮手套。
乌尔纳斯听到马瑟索要孩子的时候,事情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位穿着红袍的,毫无疑问是教会的枢机主教。教会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能穿着这样红色主教袍的只有枢机主教而已。
枢机主教,大陆上的一流强者,巅峰的法师,使用圣疗术会治不好一个凡人的阑尾炎?
乌尔纳斯知道,这都是教会的套路。骗人的套路。下到神父上到枢机主教,如果要骗人就绝对不会施展全力。但是他们都很能装——好像使用了快把他们拖垮的法术一样。所以,乌尔纳斯预告了扎克,关于艾拉姆的病情也许会复发的事情。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位圣疗术玩得出神入化的枢机主教,并不是使用了“弱化的治疗”,而是将病情“封锁”了。于是乎……艾拉姆的病在拖延两日之后,已无比迅猛的姿态,爆发!
小刀以不寻常的姿态夹在手中,乌尔纳斯将艾拉姆的裤子脱下,从小腹右下方一刀切入肌体。他的手平稳有力,切割肌肉的动作就像裁纸一样平滑。但是越是,扎克越是心惊肉跳。
血液开始大量流出,就像是没有关紧的水龙头。扎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是正如他说的,他相信乌尔纳斯。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缓缓退到门口,但是眼睛离不开病床。
“给我止血钳。就是那个‘剪刀’!”“羊皮卷”就在手边,然而乌尔纳斯心分二用,一边查看脏器情况一边盯紧着切开部位的血管位置,已经无暇伸手。汉克离得近些,紧张地赶紧从“羊皮卷”里取出全部长得像剪子的东西,一股脑攥在手里递给乌尔纳斯。
乌尔纳斯瞟了一眼,大脑中已经开始三流程思考。哪一个是自己要的?嗯……
他几乎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见鬼!麻烦大得不得了!首先是疾病在被抑制几十小时之后爆发……这样的爆发打乱了他的节奏。本以为就算复发也是慢性炎症……乌尔纳斯只是准备了一些药物,他以为让艾拉姆服些对症的药物就可以让可恶的主教留下的残余病余恢复健康了。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
杂货铺也不是什么都有储备的。比如现在很需要的麻醉药物,乌尔纳斯就拿不出来。不过还好,不幸中的万幸,艾拉姆这已经有十个小时没吃东西,倒是不需要在病人饱腹的状态下危险作业……
轻轻地、慢慢地把手放进一堆肠子里面翻找。
这间房子光线非常充足,但是能够照到腹腔里的仍然稀少。阑尾,又称蚓突,是细长弯曲的盲管,在腹部的右下方,位于盲肠与回肠之间,它的根部连于盲肠的后内侧壁,远端游离并闭锁,活动范围位置因人而异,变化很大,受系膜等的影响,阑尾可伸向腹腔的任何方位。
……见鬼。
“你们……先出去……”
精力集中的工作异常消耗体能,仅仅刚刚开始乌尔纳斯就有一种体力不支的感觉。这也有环境的原因——在这种环境下做手术,简直就是不能存档又不能有丝毫失误的即死型游戏。
他不知道扎克已经离开,房间里只有汉克一人。
汉克敛声屏气退出房间,
一切交给乌尔纳斯,进行一场生与死的斗争。
……
汉克和扎克都退出门外去。他们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两个外行,帮不上忙,到时看着血淋淋惊悚可怕的手术场面徒增烦恼而已。
乌尔纳斯担心他们可能会带进来什么糟糕的病菌,给微生物入侵造就可乘之机。店里可用的魔法道具已经全部派上用场,也只能抱着他一个人消过毒无污染伤口的可能。
手术并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工作。腹腔手术属于中等风险的手术,手术施展不当很可能引起肠粘连、肠道穿孔等等后果。就算主刀医生只有一个,也至少需要麻醉师做辅助。做助手的人须知道什么工具有什么用、知道什么药物长什么样叫做什么名字,然而汉克和扎克帮忙也是帮倒忙,止血钳都是反着递过来的。
乌尔纳斯只能让他们出去,一个人上了。
可,这不是一个人担三个人才能做下的工作这么“简单”,乌尔纳斯是在同一时间进行三个人全神贯注所进行的多线程思考。他已经开始微微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血压,两额微微跳动,眼前有些涣散地发昏。他只能一边计算着艾拉姆的心律、一边紧紧握着手术刀、一边勾住止血钳一边祈祷,祈祷自己能够撑住、祈祷下一件需要思索如何去做的事情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彻底脱力甚至丧失意识的那一刻晚一点到来,至少也要救下艾拉姆之后。
如果凡人之躯真的不能坚持到完成手术之时,那就只能……
也没什么大不了。
……
扎克倚靠在柜台边,强忍着不回头看屋内的情况。
他害怕再看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已……他担心艾拉姆的安危已经到了语无伦次神经错乱的地步,他现在满心都是对红袍主教的杀欲。汉克走过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给他安慰。
屋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了。菲力父子、镇长和玛德,还有了解到情况的许多镇民都来了。
艾拉姆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拉过汉克:“汉克,艾拉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汉克沉默片刻。“不好说。”
乌尔纳斯没有直接给出诊断,但是从他只言片语和神态举止来看,应该说情况以及遭到了不能再糟的田地……
吵嚷嚷看热闹的人群渐渐安分下来,自觉的不相干的人渐渐散去。穆罗、玛德等人却没有一丝要动的意思。
和后来汇入镇子的那些人不一样,那些人只不过是发现一处宜居的地界而搬迁至此;他们却是薛德罗时期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受害者和幸存者。他们是亲人。
卡琳娜拉着贝莉站在艾玛身后,锐利的目光穿过门扉,注视着乌尔纳斯。她没有见过这样的手段,没见过用刀切开人身体的所谓“治疗”。她的正义感促使她戒备着乌尔纳斯,在必要的时候即刻出手。贝莉有些胆怯,但也学着卡琳娜瞪向乌尔纳斯。
空气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守在门口地只剩下了最熟悉的一群人。气氛压抑,没有人发出声音。大家都等待着屋子里传来好消息……
可惜是坏消息。
屋子里传出的,是乌尔纳斯的惨笑。
他着腿一软,跌坐下地。“应激性溃疡大失血急性肾功能障碍——呵呵……这还治疗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