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的时候,小屋里射进两三方斜斜的太阳。
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觉察它去得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它又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了。
小镇上的人,各怀心事,或是轻松,或是顾虑,不论如何,日子快快地淌过去了。
已经过去好几日。
“汉克先生,我很~期~待~你~下~次~来~哦~”棕发美人朝他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扭着水蛇般的腰肢关上了客房门。
汉克苦笑着走出二楼旅舍,下去与在酒馆的布鲁诺打了个召呼。
“信物还回去了?”布鲁诺扬扬手,问道:“找到了吗?”
“没有……”汉克叹着气摇头。“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那可能是整个大陆唯一一块……”
“我们去找安德鲁要回来吧?他有点过分了……”布鲁诺皱了皱眉,提议。
这几天的时间全部花在寻找那样的矿石,但是始终找不到比得上那一颗的……也许那一颗,真的是一个奇迹。
“不不不了!”汉克惊恐地后退。“算了吧!找他?”
布鲁诺只能苦笑。汉克什么意思他也清楚。
“你不会是想和他讲道理吧?他到底精神不正常。”汉克摇摇头。“上次那个法庭都要把我逼疯了。对了,你注意到没有?安德鲁最近似乎不在我们身边了。”
“你指的是法庭那天后还是三天前?”布鲁诺耸耸肩。他斗气战士的感知比汉克一个普通人强出数倍,且和安德鲁同居一室,当然注意到了安德鲁已经没有回家。
“我的意思是……就是,吃饭也没见他,早上也没见他洗漱的痕迹。他好像没住在后屋了?”汉克忽然意识到布鲁诺说了个数字。“三天前?”
“是。三天前他消失了。”
……
二人说着,一路走到了铁匠铺。
菲力父子在那里,沙朗在铁砧台前,用极其精细的三角锉刀琢磨着固定在台上的链子。见汉克他们来,也抬起头,停下手中动作。
卡琳娜和贝莉也在那里。见汉克来,卡琳娜上前询问:“一切顺利吗?汉克大叔。布鲁诺。”
“还好。你们这边,安德鲁没来打劫吧?”汉克心还没放下来。
贝莉闻言,骄傲地上前一步,敬了个天空骑士团军礼:“顺利完成任务!”
“噗嗤。”卡琳娜不禁被她故作正经逗笑了,揉了揉贝莉的一头红发。贝莉不满地扭了扭头,于是卡琳娜替她理顺。
“但是,我没完成任务……”沙朗开口了,情绪十分低落。“抱歉……汉克。”
“怎么了?”汉克心又悬起来。
“你看吧。”沙朗垂头丧气,两手张开,让大家看清铁砧台上的情形。
铁砧台上,摸约毫米粗细的合金丝弯成均匀的圆环,编织成拇指粗细的一条链子。
“打制、直接模具铸造、拉长……什么都试过了。镶嵌矿石没问题,但是……链子太粗了,无论如何都没法解决。”
“这……”汉克苦恼地挠了挠头。这种问题,似乎没办法解决。这是他没考虑到的。不过这种粗细,不是不可以接受。“没关系,就这样吧。辛苦了,沙朗。”
“没事。”得到汉克安慰,沙朗脸色好看了一些。“镶嵌你带来那颗?还是有新的要交给我?”
“就上次给你那颗吧。”汉克点点头。
似乎一切都很稳妥很踏实了。然而镇长缓步走了过来。玛德扶着亨库,亨库不耐烦地甩开,老远就听见他抱怨的声音:
“哼!我还没老到要你扶!在你眼里爷爷是不是带点酒的饮料都喝不得了?真小气……”
亨库气势汹汹地冲在玛德前面,玛德面对他自己活力过剩的爷爷只能装傻沉默不敢回嘴或者阻拦。亨库冲到了铁匠铺前,有些惊讶:“诶?你们都在这里?”
众人与他问好,说了情况。亨库又找到了事情做,注意力转移了。他兴致勃勃地抚了抚自己白花花的胡子,说:“那还等什么?走啊!接下来,就是要去看看裁缝铺汉克定制的衣服准备好没,对吧?”
“是的。”汉克点点头。“准备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只要等几天日期一到,就可以了。”
“那,走!一起去!”亨库镇长一挥手,一群人浩浩荡荡杀向了裁缝铺。
……
“哟,欢迎光临啊各位。”
安德鲁面不改色地拉开门,在狭小地房间里摆下两张小凳子。
然而一众人分明在门外,呆若木鸡。
“惊呆什么惊呆?小伙伴们快来坐下啊。”安德鲁从写字台下新装上的外挂式抽屉里取出两个杯子——一个是黑色直筒马克杯,一个是圆肚子粉色的小杯子——倒上水。粉色放在一张小圆凳上,自己坐在另一张小圆凳上,端着黑色杯子。“来啊?坐下,请用茶。”
“……”
仍然是一片沉默。
汉克吞了一口口水,最先从吃惊中超脱而出,最先鼓起勇气,问到:
“……安德鲁?”
“嗯?”安德鲁一边喝水一边抬眼睛望。
“我我——可以进来吗?”汉克的话说到嘴边,打了两个旋,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问题。
“这不是废话吗!我都请你们全部进来了!”
……请大家全部进来坐,喝茶,进得来吗?那么窄……而且没有凳子,也没有茶。
汉克站在安德鲁旁边,莫名感到有些哆嗦。“那什么……阿福呢?”
“被我吃掉了。”安德鲁说。
“什么?!”卡琳娜惊呼。
“怎么?小白兔遇到大色呸大灰狼不是一般都是这个剧情吗?”安德鲁眼神无聊。
亨库大为震怒,指着安德鲁鼻子,气得颤抖:“这么小的女孩你都下得去手!”
“是哦。”安德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草莓味的兔子肉,我还是第一次吃到。”
“你干了什么?!”布鲁诺都怒了。虽然二人理解完全不同,但是因为安德鲁的话发怒绝对是一个非常白痴的行为。
安德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阿福从里屋探出头来:“唔?”
“呀!”她看见屋外那么多人,吓得立即缩回去。然后,又慢慢扒着门框伸出头来。
“过来,阿福。”安德鲁拍拍放着粉色水杯小圆凳的边缘。“坐这里来。”
“姆嗯。”阿福点点脑袋,听话地坐到安德鲁旁边。屋里屋外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尤其是亨库和布鲁诺,已经尴尬地快背过气了。
“行了,各位。如果接下来三句以内还没说清楚你们的来意,请你们离开好不好?”安德鲁面露不耐之色,开始下逐客令。话音刚落,忽然又变了表情,笑容猥琐至极:“我和阿福要做~爱~做~的~事~了~”
汉克正在思索,没有在意安德鲁的说法之怪异,内心飞快假设了安德鲁会做出的反应之后,最终决定直言了。“安德鲁。几天前我在阿福这里定制了……”
“bingo!”安德鲁打了个响指。他神色激动:“说对了!你终于说对了!就是这件事,这件事对吧?!”
安德鲁的情绪变化太过于难以预测了。汉克被呛得又变的支支吾吾起来。
“啊……啊。”
“这里这里这里!”安德鲁激动地俯身从缝纫机下取出一只宽木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件衣服来。“这是我正式学习缝纫之后的第一件作品!请欣赏!”
……
什么?!
衣服……被安德鲁所制?!
汉克倒吸一口凉气。
安德鲁还在热情推销他的作品。他小心翼翼地将衣服展开放在缝纫台上,好让所有人都看见。
安德鲁真的是刚刚开始学习缝纫吗?这才几天……他的针脚已经十分均匀,而且剪裁相当得体了。这和他之前将主教袍改造成各种模样时的缝纫水准已经是天差地别。
汉克喉头滚动了一下:“为什么……是你来……”
“因为阿福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嘛!比制作着衣服重要多了!”安德鲁道。他很骄傲地挺了挺胸。“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
……可是这件衣服。
虽然针脚也好吧,虽然剪裁也妥当吧……
可是……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你不满意?”安德鲁察觉到了汉克的心情变化,皱起了眉头。“我已经做得很好了吧?我是照着你的要求做的,百分之百还原你的设计图。阿福都夸我制衣很有天赋呢!”
“呀咦!”阿福点点头。这理所当然被当做是受安德鲁胁迫。
“总之,这已经很完美了。”安德鲁耸耸肩。“如果你还觉得这件衣服没有合你得意……很正常。对吧?三次元怎么可能和二次元一样美好。连死肥宅都懂这个道理。”
“……”汉克还是没有说话。他不懂也不信安德鲁的解释。安德鲁说的话 没什么可信度的,何况是安德鲁正在为自己辩解。
“所以根据这个原理可以推论得知——作为三维实物要想比二维设计图难看那是理所当然的,对不对?”
“够了,我很满意。”汉克叹了口气,拿起那件衣服,离开了裁缝铺。众人也拥上去,一起散了。无论怎么说,衣服已经做成这个样子了。安德鲁又霸占了裁缝铺。自己都让卡琳娜姐妹去保护铁匠铺了,怎么忘了裁缝铺了呢?
也不必纠缠了。离开想想补救办法吧……
……
“等等啊!诶!几个意思啊?你们人怎么这样啊?!还没给钱呢!!!!”安德鲁忽然冲到门口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