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踹开门,突然膝盖一软,滚到地上。
跑得很快,现在浑身很热。血液潺潺地流着,耳朵里听得到血管潺潺的血流的声音。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安德鲁挣扎着站了起来。站起来后的片刻,全身的血液却还停留在下半身,他感到头脑一阵眩晕,眼前时而白时而黑。
不对,到底忘记了什么……
安德鲁咬咬舌头,希望用疼痛驱赶走混乱。他抬头看看,面包房内收拾整洁。擀面杖、各种盆碗容器没有一个粘着面疙瘩,都洗干净放好晾干。面粉袋放在不受潮气的地方,扎紧了口子。
安德鲁走过去,手抄到面粉袋底下发力,居然感到无法抬起。费尽全部力气,也只能将袋子抬起一点,而且双手颤颤随时可能抓不住布袋。这不正常,他的力气很大……是大脑一片混乱,没有一点精神分配到支使手臂和身体上来。
安德鲁松开手,想要站直身子,但是他的脊椎和盆骨似乎已经镶死成直角。冷汗疼地直流,像是无数钢筋穿刺固定了骨头。安德鲁竭尽全力,也没能克服那种莫名的、来自自身的“运动遏制”。
他僵硬着身子摔倒地上,重重靠在橱柜上。
忘了什么……到底忘了什么……忘了什么?!?!
就在面包房里,线索就在面包房里……
残存的一点直觉告诉自己,唯一关于忘掉的那段事情的线索,和面包房有关……
究竟!忘了什么?!
刺穿而卡在骨骼缝隙的“钢筋”似乎折断了溶解了,摔在地上的安德鲁恢复了一点行动能力。脑子里混乱一片,他打了两个寒战,忽然好像很轻松了。痛苦纠结的表情潮水般褪去,他轻松地捞起面粉袋,将剩余整袋面粉倒进了和面的石盆——
“啊!!!啊——啊!!”
往石盆里倒上清水,他突然一头撞向石台。类似于敲击木鱼一样的空响,又有些沉甸甸的感觉。只一下,安德鲁的额头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状若疯癫。
“到底是什么!我忘了什么!该死!!!”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血,另一手一拳砸进面盆里。
安德鲁喘着粗气,慢慢一步一步后退。他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接着闭上了双目。
他洗了手,走到面盆前,闭着眼睛熟练地加入鸡蛋和糖。
他睁开眼睛,白眼仁几乎赤红。
忽然身体又开始失控,一条一条肌肉都分了不相干的工作。双腿不属于自己了,只见桌子在升高,料想自己在往下软倒;想要伸手撑住,只有一只中指伸直了,其余全部自然地缩着,或者奇怪的指着,全然曲解大脑的命令。或者说这实际上该是大脑的错。灵魂暴动起来,大脑已经无法负担,超载运行中朝运动器官放射着错误讯号。
安德鲁面朝着桌子砸下去,唯一伸出的右手中指接受全身的重量,指尖搭在桌上,指节连着手掌,随着身体下压发出了清脆而短促的啪咔声。
“……”
一股剧痛席卷他的神经,却如同薄荷油一样清爽提神。安德鲁一瞬间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站直,举起手看了看朝后弯曲太多,显得另类起来的右手中指。
疼痛可以压制住?好……
他毫不怜惜地用左手逮着中指搓了搓,粗鲁地摁会去。弹了弹手指,能用。
他开始和面。
先是揉,忽而砸起来。一拳,一拳又一拳。
“到!底!会!发!生!什!么!”
一拳,又一拳。面团已经很有弹性,表皮光滑。安德鲁一拳挥空,砸到了石盆上,石盆轰然碎裂。
安德鲁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是右手,指骨碎裂,刺出皮肤,白茬茬几只。他认真看了看面团上。没粘血,很好。
随意又洗了一次手,安德鲁坐定。他揉了揉脑袋,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魔法来。这是自己开发来催化酿酒发酵的魔法,开发非常顺利。现成的魔法,调整一下,一样可以催化面团发酵。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到底忘记了什么?!到底会发生什么?!
我该怎么办?!?!我要做什么?!?!
脑子里黄钟大吕毫无规则雷鸣一彻,安德鲁感觉自己像个植物人。他的脑袋里只有脑袋里想的问题,这几个问题像是扯着耳朵吼。但是他感觉不到耳朵,也和身体失去了联系。
哆哆嗦嗦把手伸到嘴边,张口狠狠咬下去。安德鲁一仰头,把拇指下掌上的肉撕了下来。
他站了起来。
鸡蛋清和奶油一起高速搅拌,先把魔法发酵催熟的面团做好形状塞进烤炉点着火……最后,把嘴里撕下来的那块肉安回去。根据食物链能量传递率计算,吃下去可就亏大了。
……线索在哪里?
他举起了刀。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明明就发生在这里,明明是自己做的事情说的话,怎么就忘记了呢?!
安德鲁,你好蠢啊!
反手一刀捅进肝脏,他痛苦地蜷曲……拔出刀,伤口迅速贴合了。流了一点血,伤口就愈合了。
真是给这具身体送上了好厉害的赐福……那又怎么样呢?无用之人。
安德鲁笑得亮出来白牙。他举起刀,切开了左手手腕。
即使是切开动脉,也没感觉到丝毫死亡的威胁。只要没受到外力阻拦,就会迅速地愈合。至于流血……安德鲁感觉得到——还没有造血的速度快。
啊,救世主啊,多么强大完美的躯体……
他眼睛里闪烁着奇妙的光芒,徒手取出一支木柴。木炭烧的很旺,火焰像是鬼怪的舌头。安德鲁让这只舌头舔舐着自己的身体,面包房里一股烤肉的香味儿。
“想不起来……”
他面庞抽搐。
烤好的胚料取出来,切掉焦皮。挖空放水果,盖上做裱花。制作完毕,包装精美。安德鲁歪着头,诡笑着走出面包房。
“想不起来……大概根本不存在的。只是我自己脑子不正常,又玩了一次自残吧。呼呼呼——”
“本来就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是我突然轮换到了奇怪的记忆碎片,脑补的剧情,神经紧张了……”他不知道在和谁说。
提着巨大包装盒,孤独地走在小镇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