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乌尔纳斯缓缓拔出了剑,横在了自己面前。
乌尔纳斯踏入半神领域后出于习惯将身材面容保持在了青年状态,于是屋前的两位乌尔纳斯几乎一模一样。他们之间的明显区别怕是仅有一人穿着黑衣,一人穿着缝着小口袋的麻布衣服而已。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缓缓拔出剑,横在自己面前。
朗基努斯之剑的锋刃上流转着美玉莹莹一般的月光。持剑动作缓缓转换为竖直朝前,那光晕没有一丝散乱抖动,剑刃没有一丝颤乱停顿。
这把剑陪伴了他一生,在无数战斗之中孕育,用鲜血浇注,受死灵魂祭祀,随着乌尔纳斯一同晋升,成为了“神器”。
黑衣乌尔纳斯动了。他敏捷得像一阵风,似乎化成一道黑色的影子,雷霆一样突向乌尔纳斯。他蹂身而上,动作快到了极致。长剑隐没于怀中,在身法移动到乌尔纳斯面前时像毒蛇吐信一样探出。常人简直无法捕捉他的动作,只能看见一团黑影和霎时间吞吐的剑光。
奥莉修先前只是修复了倒塌的杂货铺,却没有修正被破坏的一塌糊涂的地面。黑衣乌尔纳斯踏步之时忽然带起一道席卷的风,卷起扑面细碎的沙尘。眼前的光线突然从稍显不足变成了昏暗。人的眼睛能够逐渐适应亮出和暗处,却很难很快适应这种“昏暗”。就在这视线模糊的一瞬间,黑衣乌尔纳斯左手上的剑已经刺穿了乌尔纳斯的右胸。他一击成功立即抽身而退,弹跳后退半步。
乌尔纳斯笑了:“噗……刺了左胸没效果,就来刺右胸?你连自己心脏在哪一边都不知道吗?”
黑衣乌尔纳斯没有回答他,他的剑上滴着血,他的胸口也滴着血。
乌尔纳斯的胸口滴着血,他的剑上也滴着血。他的剑后发而先至,在自己被刺伤的一瞬间以同样的动作刺入了黑衣乌尔纳斯的右胸。
他扭了扭头,仰起脖子居然开始走神:“好久没人伤到我了……你不要误会啊,”
烛火已经全灭了。窗外的月弧投射出月光,月光射入窗棂,在剑锋上熠熠生寒,又化为半弯月弧。
乌尔纳斯蹲伏下去对方的剑只斩断了几根头发。他伸出右手挡住了黑衣乌尔纳斯随后而至的鞭腿,嘴里还在絮絮叨叨:“我也不是有什么受虐的怪癖啦,你知道的。我只是、真的太久没有受过伤了。没有受伤,解开封印之后,像那个魔法师和剑士能带给我的也只是擦破点皮……”
黑衣乌尔纳斯收了左手,反手一记撩斩自下而上袭来。
“甚至连战斗的感觉都没体验到。突然痛这么一下,有一点小爽啊。”
乌尔纳斯无视了自下袭来的剑,翻腕切向对方脖颈。对方蹲伏下去,乌尔纳斯顺势跃起,鞭腿踢向对方头部,凌空翻转档下下方那一剑。
“现在终于有个像样一点的对手了。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说是不是?乌尔纳斯?!”乌尔纳斯狂笑着说。他的鞭腿被黑衣乌尔纳斯接了下来,两人的剑相触之后迅速抹开,接着不约而同地劈向对方的腰部。
乌尔纳斯原地不动,黑衣乌尔纳斯收剑捂着伤口再度后退。乌尔纳斯抬手摸了摸伤口,手上顿时沾满了温热黏湿的红色液体。他嘴角抽了抽:“你给我注意一点啊,我和你不一样,我已经结婚了,别砍肾,这关系到男人的幸福……”
“我们像镜子一样。”
攻势突然急促起来,黑衣乌尔纳斯的剑招突然大开大合,沉重如山。这剑法唯有避让一途,决计不可硬挡。横竖斩击带着十成十的膂力,光是带起的剑风就切开了乌尔纳斯的麻布衣服,让他感到阵阵生疼。
但他毫无畏惧之意,竟然带着愉悦的表情以同样的招式斩向对方。
剑锋过,血影飘。
肉体的强度是有限的,完全比不上它能制造的破坏的程度。两人的剑同时切开了对方的左手,很有默契的换为右手剑。
“心如明镜。对对方知根知底。”
总揽狂风巨浪,剑上的劲气极度寒凛。黑衣乌尔纳斯再度蹂身而上,两剑同时而至。
他手里只有一把剑,也只能斩出一剑。两剑只不过是速度快到了极致之后变招的结果。两剑皆是虚招,亦皆是实招。格挡的是虚招,忽视的是实招。拦住其中一剑,那一剑就消失,挡在空处;另一剑就化为实招,痛下杀手。
乌尔纳斯同样探出两剑,将两剑的劲气截断。
两剑被乌尔纳斯先后点在重心,力量被打散。然而并不像被点了七寸的蛇,反而像是复活的龙,更加暴烈起来。二化四、四化六,一时间铺满整个屋子。黑衣乌尔纳斯面容冷漠,开始流下汗水。剧烈的运动中汗水脱离皮肤,粉碎在剑风里。
眼睛里只有剑影了。无数只剑朝自己杀来,怎么看都是个死啊……
他却笑了。
“原来我从前这么强吗?哈哈!”
乌尔纳斯笑地很开心。
他出剑了。二化四、四化六……千钧一发之际打散了每一个虚实转换的节点。
“还有什么厉害招式吗?”他问。
剑自然垂在身侧。虽然这么说,他的手已经疼得厉害了。肌肉酸痛意味着速度变慢,速度变慢就意味着输,输就意味着死。
——其实,稍微运用一点力量就可以驱散一切疲劳,顺带把黑衣的“青年乌尔纳斯”切成饺子馅儿。但是一来他偏偏不愿意,二来……
乌尔纳斯真的很强——乌尔纳斯想。而且两个乌尔纳斯都很强——他还在想。在战斗中瞎想。
黑衣乌尔纳斯举起了剑,以击剑的姿势站立。
乌尔纳斯看到他的动作,又在一瞬间领悟到了。他也把剑举了起来,侧身而立,以击剑的姿势。
二人没有动,眼睛锁定了对方。哪怕对方有一点点举动,颤抖一丝一毫的幅度也会落在他们眼里。
哪怕一点点颤抖也有着深刻的意味。乌尔纳斯能从一个表情看穿对方的心理状态,能从色度稍微暗一点的红肿皮肤看出来对方从哪个角度攻击会加大对自身的损伤。他知道如何攻击可以逼迫对方抵挡,如何可以让对方逐渐犯下错误,逐渐积累成巨大的破绽。这一切都不需要思考,只不过是强者的直觉和习惯而已。
但是他面对的是乌尔纳斯。
乌尔纳斯知道,乌尔纳斯此刻正在拖延时间恢复体力。他知道战斗中如何摆出拥有最大威慑力的姿势拖延时间,也知道如何快速暗中恢复体力。他知道乌尔纳斯肯定在恢复体力。他知道对方会什么时候出手。
两人互相锁定,却都没有动作,像是化为了雕塑。
他出手了。
至极的静到极致的动,完全超出了人类反应的极限。光明正大的刺击迎面而来。
一道银光,一条银龙。
乌尔纳斯迅速挑剑,破开他那一剑,沉肘踏步一剑刺出。光明正大的刺击回应而出。
一道雷霆,一只惊鸿。
刺击、破招、刺击、破招、
进步、退步、进步、退步、
黑衣乌尔纳斯忽然连刺两步,乌尔纳斯不屑地挑开,却见一个拳头在眼前放大。
但是他还是很不屑。“都是套路啊……让对方形成条件反射,然后出其不意一拳头撂倒吗……”
他很及时地伸手按住了那一拳,接着右手遭到了贯穿的伤害。
剑掉到地上,发出啪啪两声响。黑衣乌尔纳斯竟然出拳时把剑藏到了背后,一拳不中反身逃离,顺势往背后刺出一剑。他成功了。
但是乌尔纳斯还是料到了。所有掉在地上的,还有黑衣乌尔纳斯的剑。
“我为什么‘又’预料到了呢……”
“因为,我自己会怎么做……”他咆哮着,冲向黑衣乌尔纳斯。黑衣乌尔纳斯也是同样,握紧了拳头。
出拳!
“我会不知道吗?!?!”
身体的战斗本能,让他们自动出拳。二人同时打中了对方软肋,接着下意识地转身一个上钩拳。
“用拳头像个爷们儿一样再打一场如何?”
上钩不中,曲肘重击。又是同时被打得吐血。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乌尔纳斯还在废话。奇怪的是,他此刻没有张嘴,说话也没有打乱呼吸。膝撞!
乌尔纳斯双手和叠,猛力按下膝盖,接着一手下一手上,一掌抬向黑衣乌尔纳斯的下巴。黑衣乌尔纳斯凌空转身,手肘旋转着砸下来。
“痛快!我从前体术也那么好吗?那我原来拯救世界怎么那么艰难?”乌尔纳斯笑着,后退躲避,同时预先伸出手挡住对方还未踢出的凌空侧踢。
刺啦。黑衣乌尔纳斯落地,将地上的剑踢向身后,立即跳出站圈,再度拾起长剑。乌尔纳斯见他如此,无奈地也拾起剑来。他手上的伤口已经迅速恢复了,被剖开成两半的手掌已经迅速长会原样,只是伤疤和血迹还有些可怕。而黑衣乌尔纳斯似乎恢复还更快一些。
“怎么不肉搏了?不够啊,我还没打够。”
“聒噪。”黑衣乌尔纳斯缓缓将剑收回剑鞘,侧身弓腰,腰背肩腿每一处力量都在汇聚。
“啧啧啧,我果然曾冷峻地帅着……”乌尔纳斯啧啧称奇。他将剑缓缓收回剑鞘,侧身弓腰,肌肉逐渐紧张达到峰值。“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只是个镜像。”
剑都归鞘,剑气却狂放而肆虐。门板、地面、包括那写着“小小风信子”几个字的招牌……一切事物以二人为两个中心不断碎裂出细小的剑痕刀伤,碎片不断剥落。
无形的气势不断爬升,好像没有极限一样。他们所站的土壤已经被破坏了三寸,只是站在尘埃之上。堆在门口的门板之类不再是慢慢碎裂,而是崩解成大块木片,又在落地之前碎成粉末飘扬。
终于,在某一刻,一切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