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艾玛拒绝了。她或许是不希望看到已经被她视作女儿的卡琳娜和贝莉受苦,又或许是因为客气:“你们会耕地锄草吗?”
卡琳娜和贝莉摇摇头。贝莉的童年在贫民窟里读过,属于那种被贵族和地主压榨的资格都没有的、依靠乞讨和偷窃存活的阶级。别说种地,她不可能有土地,年龄小力气弱导致也不会有地主愿意招募她做工,她甚至见都没见过田亩,她是在城市里大街小巷捡垃圾果腹的;至于后来,她被泰勒爷爷所助,进入了天空骑士团中慢慢打拼到团长的位置。卡琳娜稍微好些,她是农奴的女儿,按照律法也将成为农奴,只不过她还没到能够做农活的年龄时家乡就被土匪劫掠烧杀,幸存的自己成为奴隶贩子的商品,最后被教会买了下来。
说实话小镇的富裕程度让她们都有些吃惊,居然普通农民也能拥有自己的土地。难道领主不会管这样的现象吗?出于良好的教养,她们按耐住没有问这些心中涌出的疑惑。
总而言之,她们都是不会农务的。要学的话也不难,只是要去帮忙就不合时宜了。
“啊,这都不会,好辣鸡啊~”按照惯例,安德鲁拖长了声音嘲讽。“那你们就去玩儿去吧,我去帮帮忙当作回报……哦,对了,艾玛女士,后屋没有锅具灶台,能不能让我们每一顿都蹭饭?这是这个月的伙食费。”他说着,把五枚金币放到了桌上。
“诶?你带了钱的吗?”贝莉吃惊道。“怎么可能带了钱……这是卖银鳞胸甲的钱!”安德鲁回应。
卡琳娜摸不着头脑。此行唯一称得上胸甲的东西就是国王赐给她那套铠甲中的胸甲。然而那胸甲和银鳞扯不上关系,且刚刚还明明白白放在后屋里。
“想不通就别想了,我去了,拜拜。”
艾玛才反应过来。她刚刚愣了一小会儿;安德鲁有一种总能让别人愣住或者噎住的能力:“五金币多了……”
“您要是觉得多,就做点好吃的——”安德鲁已经走到了门口,头也没回。他稍微停顿,又一次嘴里跑出恶毒的话来:“——算啦算啦!反正你也做不出什么好吃的东西,就让你们品尝品尝我的厨艺吧!”
艾玛倒也不气,眼中闪耀着慈祥和母性的光辉……输了,安德鲁输了……
……
如果说这个村里有谁能和安德鲁找到共同语言,那肯定是扎克。
扎克和汉克是一个年龄的老男人。从经历来说,也是从小镇被侯爵压榨的那个时代生活过来的。但是就算曾经生活艰苦、就算饱经沧桑,他始终保持着极大的玩性。他的童心未泯,即使是现在已经成为当爸爸的人了也执着地同从前一样。
镇上的人口说多也多,从事什么行业都有些,凑成了一完整的商品循环;说少也算少,自侯爵失踪镇长重新划分土地之后,每家每户的田地都多到了“不必认真”的地步。
“不必认真”是个什么情况呢——就是说,从前镇上的每个农奴都在地主的监工巡逻下拼命苦干,稍微有所停歇,就会被浸了油的皮鞭抽在身上。监工是下了死力气的,虽然明明都是下人,但是只要高人一等就会有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当生活上无法明显体现等级差距的时候,监工就会用暴力来凸显他们的地位确实高出一级。农奴没命地弯着腰努力耕作,但也总会有人落后,因为逻辑上不可能出现“所有人都排第一”的情况。落后的人会被拖到地主面前被邀功的监工狠揍一顿,第二天接着干活。带着伤干活当然是做不快的,于是再打,直到打死为止。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土地归他们自己,镇长也不可能容许农奴制度继续存在了。起初大家还都是耕地,但是后来伏里安的到来让大家发现了更加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有的人选择了做买卖、有的选择了重拾自己家祖传的手艺,自己那份地就租出去。现在全镇的地都在扎克、汉克这类继续从事农业的人手里。土地的产出完全超过了消耗,每年收获都能攒下许多余钱来。扎克汉克等农民也不再着急了。他们虽然仍然认真耕耘,但是不像从前那样玩命。至少放在以前,他们是不可能对天气热不热挑三拣四。哪怕地面已经烫得能烙饼儿,他们也得坚持在地里干活。
现在不必了。所以田亩杂草锄绝一片之后,扎克觉得有些累了,大大咧咧坐到田埂上歇着。汉克擦了擦头上的汗,拄着锄头和他聊起些趣事。说到好玩的地方,两人哈哈大笑。但是笑完之后,扎克总觉得很不尽兴。
就像是想要一根牙签剔牙,立即就有人送了他一根国王的权杖一样。虽然很高兴,但是权杖不能剔牙;他就是这样觉得。他感觉这不是他喜欢的、不是他想要的。他虽是个成年人,举止表现也像个成年人该有的样子,但是整个镇子都和他对不上电波。
但是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坐在田埂上的扎克刷拉一下站了起来。
是了,这就是他要等的那个人,绝对是!
那是一个大概不到二十岁的青年,有一头金发,容貌很英俊潇洒。他穿着普通的布衣,两三步走到了田地边缘,神情肃穆庄重地将锄头立在地上,自己展开了双臂倾斜向上,双腿成弓步站立:
“啊哦哦——赞美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