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丘利一走出房门,立马转身关上门扉。他警惕的提起手中的干草叉,环视了一圈,确定院子里没有异动之后,才走上前去将院门打开一条小缝,探头看了看,最后走出院子,把栅栏锁死。
以魔化鸡的啄击威力,拆掉乡下修房子各种就地取材的建筑构造也不是什么难事。那毕竟是铁板都能啄出漏洞的喙,只要愿意,木门薄薄的木板顶多啄上两下;盯准了墙壁猛啄,那秸秆泥土混合的土墙也会干脆利落地一层层垮掉。
但是不知道是被异化之前留下的本能经验作祟,又或者是不愿意将喙的磨损耐久耗费在这些没有太大意义的破坏上,魔化鸡几乎没有拆墙拆房的举动。唯一破坏掉的人造建筑,是藤条木棍做的鸡圈。
所以建筑加固封锁起来,成为妇孺伤病的最后安全堡垒。
这是领导全村壮年和魔化鸡斗争的过程中总结出的经验。
只是凭依这一条规律让自己免于遭受魔鸡的伤害是不够的。因为魔化鸡还在破坏田野里的麦果。若是一年的收成遭了秧,随即村民们将要面临的是贫穷和饥荒……甚至比鸡祸更加恐怖。
墨丘利快步走在大道上。黄土路十分开阔平坦,视野良好,但是路两边却有着人高的杂草,随时可能有魔化鸡窜出。现在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把路边的草除掉也没用了,现在大家都不愿意上街。不管魔化鸡何时会窜出来,墨丘利都应该走快些通过这危险的区域。但是他毕竟人到中年,又是浑身裹着累赘的“装甲”,小跑都怕摔倒下去,摔倒又怕四肢裹得太厚太紧爬不起来,只好像是过了小脚的女人一样迈着碎步一溜儿快走。
心里过了一遍村子里村民的花名册,寻思那些是可用之人,墨丘利决定先到马洛里家。马洛里一直是“驱鸡”队伍中的中坚力量,是个热血的小伙子,古道热肠,对于保护大家、替大家驱逐魔化鸡保护村里收成的事情非常上心。墨丘利这几次出门行动都优先联系上马洛里,毕竟人多力量大,遇上魔鸡也不怕……最起码没独自遇上那么怕。
听到墨丘利的敲门声之前,马洛里正蹲在床边给母亲喂药。母亲常年卧病在床,父亲因为早年间过度劳作伤了根本,现在年纪一大之后身体便急速衰弱下去,只能屋里屋外走走,做些烧水做饭的轻活儿,农务都交给马洛里和妹妹打理。不过马洛里从来没有半点怨言,总是脸上带着笑。父母早年劳作不就是因为要养活自己和妹妹吗?他一点儿都不觉得现在他多张罗些有什么错,反倒是觉得这才是理所当然。
他把闻起来就很苦的汤药用勺子舀起,放在嘴边吹凉,确信已经温凉可以入口之后,再喂到床上那老妇人干裂的嘴唇边。身后响起啪嗒啪嗒的响声,老头拖着烟杆慢慢挪过来。
“马洛里!家里没粮食了……墨丘利有没有告诉你下次集市什么时候开啊。”
“算啦老爸。”马洛里无奈地笑了。“就算又开了集市……大家也不多余粮可以换给我们了。”
“……说起来,钱还剩多少?”他父亲停下一秒,用拐杖顿了顿地面。他沙哑的声音中含着一丝紧张:“还够送你妹妹去读书吗?”
“——呼。”马洛里喂药的手一抖,药汤撒回碗里。他对着母亲浑浊的眼睛,嘴角勉强扯起一个笑容,用依旧信心满满的声音头也不回地对父亲说:
“没事,这一次收获之后我把麦果弄进高特卖掉,温蒂学费不就有了吗。”
“收成?!地里还有多少收成?”
“哈哈哈,当然大部分都保住了。”马洛里摸了摸手背,手背上的痂皮有些痒。“你以为我们对一群鸡毫无……”
院子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马洛里,在不在?我是墨丘利,开下门,先让我进去……”
“来了来了!”马洛里应声,放下药碗飞快地跑过去。这时候里屋里的一个女孩一声不吭推门走出来,手上抱着简易的绵甲拖着一杆自制的粗劣长矛。“温蒂!”老头低喝一声,女孩没有回话,只是摇了摇头。把墨丘利接进院子,马洛里开始穿着战装……
……
“叔,我们现在去找谁?”
在压抑危机的环境下,虽然二人走在阳光下宽阔的土路上,却不自觉地说话压低了声音,好像是在担心被敌人发现。墨丘利正在分神,听到马洛里问话,须花了些许时间思考,才回答了他。
“去找哥尔斯密和邓巴,戈尔德还有奥凯西。我们……一起去。”墨丘利本来顺口就像说出“我们分头找”,但是忽然想起在这非常时期,分头过于危险,首先他自己就 不肯的。
“没问题,墨丘利叔。”马洛里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这笑容给予了他身边的人勇气与活力,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
他们很快召集齐了邓巴、哥尔斯密两人。前往村长家的时候扑了个空,内卡玛表情万分无奈地告诉众人奥凯西去城里雇佣佣兵,因为钱不够所以把自己质押在哪儿没回来……墨丘利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他没去反驳。他知道奥凯西确实是进了城去求助,只是来问问对方是否回来。最后便是前往戈尔德家……
“喂?戈尔德在家吗?!”
墨丘利敲了两三次门,但是一直没有回应。门内明明是有声响的。墨丘利回头与邓巴、玛丽罗三人对视,预备再敲一次门的时候,门开了。
邓巴探出半边脸,面色变了几遍。
“……进来吧。”
穿过院子,走进屋子。
邓巴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桌子上摆着一块怀表,半碗凉水和没换完的药。整个房子都笼罩在浓郁的药味里。他用左手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右手裹着透出已经氧化黑色的血迹的绷带,挂在胸前。
“……墨丘利。”
“……”墨丘利与他对视了一眼,回头对几人说:“你们先出去一下。”
只是出房子,还在院子的土墙里,虽然魔化鸡有能力飞跃这种高度的墙体,但是总之还算安全。墨丘利与戈尔德明显有话要说,马洛里几人识趣地把房间让给了他。
“墨丘利,我受伤了。”戈尔德扬了扬右手,朝墨丘利咧嘴笑一笑。
“你的伤应该已经好了。”
“我没好。”
“你当然好了。马洛里的手掌被啄穿透了,他现在也能动了。你虽然肯定还没好彻底,但毕竟只是……”
“‘只是’?这个词用得好。”戈尔德把烟卷碾灭在桌子上,右手举起卸下了纱布。他确实能够正常活动。“那我还需要受多重的伤,才能证明我为大家做过贡献了?要像是贝森那样变成瘸子,还是鲁尔达一样瞎一只眼睛?”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墨丘利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受伤很痛很暴躁……我也受了伤,我也被魔化鸡抓伤了背,但是……”
“停!墨丘利,我一直很尊敬你,私底下说,比对内卡玛尊敬得多。”戈尔德腾地一下站起来,目光咄咄逼人。“但是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受伤和我有关吗?为什么你受伤,我就必须也被拉去做贡献!”
“戈尔德!”墨丘利感觉对方有些失控,不由提高了声量试图压制。“我们不是在谋私利,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们是在保护村子的共同利益,是大家的存亡!”
“呵呵,少胡说了!驱逐魔鸡保护收成?我一个钟表匠人,哪里来的农田?我没有农田,凭什么和你们一起冒着生命危险驱逐魔鸡?”
“墨丘利!你知不知道对于一个工作极其精密的匠人来说手被咬伤意味着什么?不知道吧……肌肉损伤会让他的手无法再像从前一样稳定,可以说断送了他的事业,这会让他生不如死!而半个月前被啄到的那一下,离撕裂我的手臂只有一毫之差!”戈尔德毫不退缩,直视墨丘利的眼睛。“我受够了!我能做的已经做了,我的贡献是有限的,别再用这些有的没的借口逼我了!”
“……你再考虑一下。”
“我考虑得很清楚。”绑着绷带的右手拍了拍墨丘利的肩膀,戈尔德甩开墨丘利朝里屋走去。“放弃吧。两个月前村里多棒的大小伙子,现在还剩下多少能和你一起驱逐那些祸害的?我撑不下去了,我要走了。”
“你还能去哪里?”
“带着我的家人全部搬走。”
“但是。”墨丘利转过头,字字掷地有声。“村子里还有没法搬走的人!”
“操!”戈尔德顿住脚,转头爆了粗口。“我特么说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表匠,自己都照顾不了,扛不住也救不了别人!”
“……对不起,墨丘利,人都是自私的,我的能力有限。”扶着门框停顿片刻,戈尔德头也不回地钻进里屋里去。
墨丘利穿着笨拙厚重的绵甲,呆立在那里,表情阴沉。忽然桌子上的怀表滴滴答答响了起来。墨丘利走上前,看了看时间,接着转身推门走出房间。
“出发。”他对马洛里几人说。
“时间到了。”
所谓时间,其实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