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蚁。这个词长长被用来形容虫子一般弱小——简而言之就是去形容弱小的事物。因为虫子基本上就可以当做脆弱的象征了。体型更庞大的生物甚至不需要什么技巧，仅仅凭借在自己的体重也能将其碾碎。
然而有趣的事情却不止于此。当虫子的数目达到足够多，当他们的种群汇聚在一起足够大的时候，他们又会获得一个新的外号：
“天灾”。
单个弱小的虫子，汇聚成虫群之后却会成为难以抗拒的灾害……无界虫也是如此。它们具有尖牙和毒液，能够悄无声息将生物蛀成空壳；可这些只需要稍微的法力或者斗气防护便可以抵御。它们无法对哪怕一个觉醒了微弱力量的学徒造成伤害，而蠕虫一样的身体在幼年期只需要一拖鞋就可以砸成爆浆。
但是它们汇聚在一起，不断繁殖，疯狂进化，居然连八级九级的强者也无可奈何！
“遍布整个山谷的无界虫。”他们绕路登上了一侧崖璧，朝着峡谷内部俯瞰。没有什么遮挡视野的雾气，虽然有树冠层层叠叠，但是希望获取的情报已经尽收眼底。布鲁诺平静地说着。“弱小的时候以腐尸体为食又叫尸虫，但如果能够摄取到足够的能量的话，很快就会蜕变到捕杀活物的地步。身体虽然脆弱，但是却有着侵蚀穿透结界的特性……”他转头看向卡琳娜。“当它们聚在一起足够多，就会开始加快繁殖速度。在此之前还好，见到就杀掉，过一阵子就没了；但如果虫子们开始疯狂繁殖……你知道我们怎么才能消灭他们吗？”
卡琳娜没有说话，静静等着老师解答。
“我们需要汇集当地所有的法师和战士，建立无数个节点，制造一个足以囊括整个地域的大型结界，然后让战士守住节点不被破坏，接着启动结界扫描全部类似于无界虫的生物……然后逐一灭杀。”布鲁诺低头俯瞰山谷。
卡琳娜握紧了拳头。他们只有两个人，布鲁诺所说的方案怎么可能做得到。布鲁诺所说的一切简直是在告诉她：别做梦了，他们根本清除不了这些虫子。
“就连这些虫子，只是一些虫子，我都……”
“这不是你的错。”布鲁诺打断了她。“这是虫群……甚至如果是兽潮，食尸鬼，骷髅，你依然能够舍命一搏。但这是虫群。哪怕你累到死亡，也削减不了多少它们的数量。你对斗气的控制以及逐渐精确了，但你耗空了所有斗气，依然没有杀死哪怕百分之一的虫子。”
他耸了耸肩，向下看去。“也许我们应该回去把消息禀报给罗伯特，让他引起重视。”
卡琳娜看着峡谷里的丛林，却仿佛听见有细碎的咔嚓咀嚼的声音传来。下面郁郁葱葱的树木，在她眼中被白色蠕动的虫子覆盖。她感到窒息。
“不！还是我太弱了……如果我！”
“哎。”布鲁诺叹了口气。他不希望卡琳娜太过于偏执，走上自己的老路。他盘腿坐下，随手捡了一根树枝。
“我们来说说吧，你这么迫切地渴望提升实力吗？”
“当然。”
“不论是战士还是法师，要提升实力，其实殊途同归。”
“其一是法力或斗气的质与量。”
“其二是对‘术’的运用，无论法术还是战技。”
“其三则是充分发挥自己战斗的智慧……尤其是运用好‘天赋’的力量。”
“天赋？”
“与其说是天赋，不如说是‘神赐’。相传是战神安瑞斯赐予世间生物的礼物。每一个生物都有觉醒‘天赋能力’的可能……”
“这听起来很不靠谱。”卡琳娜脑海中闪过安德鲁的影子，脱口而出。“世间万物都被赐福了，那怎么知道究竟是安瑞斯的赐福，还是每个生物自然而然出现的？”
“——有一种无法使用天赋能力。”布鲁诺一时语塞，半天在憋出了一个解释。“纯粹的深渊生物没有这种力量。”
纯粹指的是骨龙、食尸鬼那些或者诞生或者事后被冥河所支配而复活的生物。而那些活着被污染，拥有完整灵魂的则不在此列。
“嗯——”卡琳娜点头。
“而你的天赋，我想我大概能感知到，是‘直感’。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甚至是一种‘预知未来’……那是相当强大而泛用的力量。”布鲁诺甩掉了树枝。“短时间内快速提升实力的办法，就是开发你的天赋，并且见它融入到战斗当中去。”
“那我可以干掉这些虫子了吗？”
“……我说了这么多，你都没有听进去吗？”布鲁诺感到无奈。何等固执。
“……”卡琳娜哑然。沉默了少许，她有询问：“我们就这样，就尽全力去做，直到斗气枯竭……总会杀光这群虫子的吧。”
“会吗？”布鲁诺笑笑。他不打算否认卡琳娜了。身心俱疲的他不想再花精力说服谁——何况是卡琳娜这样的提议。他决定由她去做，直到失败。
——如他所料。
卡琳娜不眠不休战斗了三天三夜。精钢长剑切割无界虫柔嫩的躯壳，都到了磨钝的地步。她的斗气几度枯竭又勉力恢复，已经到极限了。
“所以你明白了吧。”布鲁诺叹气。“我说过你这样行不通。”
无界虫的数量减少了多少？根本无从统计。它们隐蔽在树干里，泥土下，也许刚刚扫荡的地方又会出现新的……卡琳娜满眼是血丝，根本听不进去。她执意仗剑走在前面，发誓要扫荡这片丛林。
“老师，别说这些。你知道四里路外就是一座城镇，是我们下一个落脚点。我不可能放任这堆虫子不管。”
“你怎么看待安德鲁。”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和卡琳娜预想的不一样。她原以为布鲁诺会一再规劝她放弃。她看向布鲁诺，布鲁诺挥舞着右手，随着他手臂的挥舞，空中留下一条近乎透明的斗气丝线，飞窜出去刺入了一只虫子的脑袋。虫子僵硬了。
好精妙的斗气控制。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卡琳娜略一迟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个……疯狂但是善良的人？”
“我记得，好像听你们说，他是神谕的救世主。”布鲁诺摸了摸下巴。“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说的‘神谕’究竟是什么……但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更加相信他一点呢。杀虫的训练已经够多了，你快点想明白吧，我们该去城镇了。”
卡琳娜差点给布鲁诺打出一个问号。这是什么话？但是仔细一想，好像内涵很丰富的样子。
这么说来，布鲁诺其实已经对这群虫子有了解决的办法，只是不告诉自己，希望自己能独立想出来？而且，又和安德鲁有什么关系？
卡琳娜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她大喝一声，提着剑又杀进丛林之中，以求在战斗绷紧的神经中寻找一丝灵感的颤动。
布鲁诺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站在原地等她回来。他揣摩着卡琳娜的斗气恢复速度，应该坚持不了多久。
很快卡琳娜风尘仆仆地冲回林间空地。她瞪圆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安德鲁，安德鲁……像安德鲁那样思考……”
“布鲁诺！我们带的补给里有酒吗？”
“呃，有？”布鲁诺本能感觉到一丝不妙。但他多少也明白了卡琳娜所要做的事情，真的从包裹里取出了酒。“这是消毒用的，你少……”
卡琳娜已经夺过了小瓶子，吨吨吨一口气灌了下去。她已经被虫子折磨够了，怒火和思绪受阻的意念已经把她逼得快要发疯。
连续宰虫的工作不仅让她的身体疲惫无比，同时毫无成效的结果也让她精神受挫异常。布鲁诺伸着手，想要阻止，但是卡琳娜喝得太快，只好慢慢收回，眼睁睁看着她把一瓶高浓度的蒸酒喝净。
“像安德鲁那样思考，想想到底怎么做……像安德鲁那样……毛！去他娘的！老娘不干了！”不使用斗气干预，酒精迅速通过血液蔓延并且开始发挥作用。卡琳娜的脸蹭蹭蹭变得通红，拴成马尾的金发被斗气震碎发带，披散像一头母狮子。忽然暴躁起来，一边咆哮着一边一抡手臂摔碎了瓷瓶。
“我要召唤大魔王！”
……
卡琳娜刷啦冲了出去，身影转眼消失在密林之中，留下布鲁诺在风中凌乱。他收拾收拾背囊。卡琳娜没有掩饰斗气波动，他要追上到也不难。
布鲁诺蹲下给包裹打上结，表情十分微妙。
“虽然这种夸张的表现……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呢……效果很不错嘛，一下子就想到正确答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