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巴松骑着一匹雄壮的骏马,跟随着远征的军团,蜿蜒行进在茂密森林的幽深小径上。
走在他前面的,是一台被黑布盖住车厢的马车,透过黑布的缝隙,他看见那从黑布中伸出来的小手,还有那盖在黑布下的牢笼…
“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巴松心中涌起一股不安,他悄悄侧头,对身旁同行的佣兵低声发问
“我们要带着这些孩子们去支援艾尔兰德要塞,在那儿他们会被训练成优秀的猎人。”
“可真有必要将他们关在笼子里吗?”
“你难道指望在这么远的道路上,这帮小屁孩会乖乖地待在原地,不四处乱窜吗?”
同伴淡定地回答道,似乎已经习惯这名年轻人的任何提问。
然而,巴松的内心依旧被疑惑与不安所困扰,他凝视着前方那辆马车,黑暗之中,一对愤怒且充满不满的眼神在车厢内若隐若现,犹如无声的抗议,直指军团的野蛮行径。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队伍前方赶来,骑在马背上的传令兵清点着队伍的人数,同时向下传递着长官的最新命令。
“在此地停顿休整!”
看着走在面前那辆车厢盖着黑布的马车离开了这条小路,巴松松了一口气,眼不见心不烦,内心的愧疚减轻了几分。随即便调过马头,跟随队伍中的其他人一齐去往林地边休整。
夜里,佣兵们围在篝火前坐成一圈,互相讨论着这次的远征
“我听说艾尔兰德的情况并不乐观,那边的魔物活动变得越来越猖獗。我恐怕这次凶多吉少,前景堪忧啊。”
一名年轻的佣兵说着自己的担忧,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的顾虑,几个人听闻对方说的消息后,接连低下头来悄悄祷告着。
但也并非每个人都是这般悲观,一名叉腿坐在刚才说话那人对面,脸上蓄着胡子的男人反驳道,对艾尔兰德的威胁不屑一顾。
“让他们来吧,我倒要看看他们都有什么样的本事。”
“但这次的情况不一样了,这帮魔物似乎是被某个东西控制着,他们成群结队地行动,且相互配合。”
那名年轻猎人继续述说着自己的担忧,但这次没等他说完,他的话语就被另外一名个头矮小的男人打断
“一定是那林中女巫的阴谋,我听我在艾尔兰德驻守的兄弟说,他们一直在追查那个恶魔的踪迹,但每次都无果而终,那狡猾的恶魔…”
“你还有个兄弟在艾尔兰德?”
“是啊,我不是一直和你们说的吗,他是艾尔兰德最优秀的骑兵,死在他长枪下的魔物可是数不胜数啊……”
“你就别瞎吹了,艾尔兰德哪有什么骑兵啊!”
听见这样的反驳,那个头矮小的男人便愤怒地叫喊道
“刚才那句话是谁说的?谁说艾尔兰德没骑兵的!”
“艾尔兰德周围都是森林,再说他们的军备清单上从未出现过战马,他们哪来的骑兵。”
“你瞎扯!你怎么可能会拿到后勤申购单”
篝火迅速成为两人互相攻击的战场,他们彼此指责,都不愿成为理亏的一方。旁观者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甚至开始怂恿他们动手打一架。
巴松讨厌这种不和谐的热闹,在其他人吵得不可开交时,他拿起手里一直迟迟不肯下口的面包,悄悄离开了篝火,朝着白天那辆盖着黑布的马车走去。
马车安静地停放在树荫下,前面的马儿站在那儿安静地咀嚼着粮草。巴松缓缓绕行被黑布严密包裹的马车,四周一片死寂,连马儿的呼吸声都似乎被这份沉寂吞噬了。
回到原点,巴松小心翼翼地撩开黑布,刹那间,原本安静的车厢变得躁动不安,一只手掌猛地从铁栏缝隙中伸出。
巴松心中暗惊,若不及时抽回,恐怕手臂就要被对方抓住了。他连忙后退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看着那被黑布盖住的车厢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该死……搞什么啊?”
他改用面包挑开那黑布来。
这一次,车厢内的少年不再像先前那般躁动,而是像一只受惊的小猫,警惕地蜷缩在幽暗的角落,只露出一双眼睛,目光扫荡着站在铁笼外的巴松。巴松这时才注意到,除了刚才那个少年外,还关着另外三名年龄更小的孩子。
“你们有吃过晚饭吗?没有的话,我这带了点吃的给你们来……”
没等他说完,那少年便从车厢深处爬来,一把夺走他手里的黑面包,并扯开分给了车厢里的其他孩子们。
少年打量着手里的食物,正要下口之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外面站着的巴松,小声地回答道
“谢谢……”
听见对方的回应后,巴松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看起来好像是他们的大哥啊,叫什么名呢?”
那孩子撕咬着手里的面包,完全顾不上回答巴松的问题,或许也只是不想回答罢了。
“你们都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们的家人都不在乎的吗?”
巴松接着追问道,不过话音落下,换来的却是车厢内的寂静,过一会儿,黑暗中传来小孩的抽泣声。
那名年纪最大的少年,放下了手里的面包,伸手抚摸安慰着哭泣的同伴,极为不满地看向外面的巴松说到
“我们的家人抛弃了我们,只是为了那几个铜板,就允许你们把我们从家里带走……”
听见少年的责备,巴松退后一步想辩解些什么,可当他看见其他沿着道路被黑布盖住的车厢时,一想到还有其他像他们这样的孩子,他辩解的话语就全卡在了自己的喉咙之中。
少年见巴松不再说话,便慢慢退回到黑暗之中,和其他同伴们安静地啃起巴松送的面包来。
巴松叹息着,转身向车队前面走去,可还没等他走几步,他便听见不远处的营地传来一阵骚乱声。
那是人群的惊恐尖叫,钢剑激烈碰撞的铿锵声,巨魔震耳欲聋的嘶吼,以及战斗号角穿透夜空的激昂。接着,他听见一道清晰的命令
“敌袭!全员准备作战!”
正如刚才在篝火旁所听见的那样,艾尔兰德要塞的情况并不乐观,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早已互换。这些原本只会各自为营的绿皮怪物,在这时竟然像受到某位至高权威的指挥,借着月色包围了正在路边休整的部队,而那些未曾做好面对战争打算的佣兵们,只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慌乱的巴松立刻拔出别在腰间的钢剑,不安地看向四周,数量庞大的绿皮军队从林子里冲出。
对于巴松而言,若想坚守荣誉,他就应该加入到战斗之中。可要是离开这儿,那些魔物一定会立刻调转矛头来袭击这些被困在牢笼里的孩子们。
与其留下这群孩子等死,不如还他们自由让他们自求多福。
巴松下定决心,毅然转身,动作迅速而坚定,一台接着一台地打开了牢笼的大门,让孩子们如同重获自由的鸟儿,纷纷奔向各自的逃生之路。
但他还是太慢,当他回到最先那台马车时,有两只哥布林早已围在车厢旁,揭下盖在车身上的黑布,拿着长矛威胁着车厢里的孩子们,三名年纪较小的孩子们蜷缩在年纪最大的少年身后,而那名少年试图用自己的肉身拦下魔物的长枪。
鲁莽的勇敢,换来的只是无用的流血,为了尽可能地折磨对方,那些魔物故意避开对方的要害,刺入少年的身体。原本倔强的少年也在这时发出了痛苦的哀号。
“一群混账!”
巴松咒骂着跑上前去,一刀劈掉了拿长枪刺伤了少年的哥布林的脑袋,转过身去迅速刺向旁边另外一只哥布林。
巴松深知,少年也已身负重伤,步履维艰,即便是逃出牢笼,也随时可能落入追兵之手。而道路另外一头的军团仍未能在前仆后继的魔物攻势下组织起有效的防御。而当他发现有名杀红眼的巨魔,正在逐步朝他们这边走来时,意味着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慌乱中,巴松赶忙跳上马车,挥动起手里的马鞭,迅速驾驶着马车逃离这片战场。受惊的马匹拖着沉重车厢,越过空地冲进了漆黑的森林。而没跑多久,又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哥布林的欢呼声接踵而来。
“看啊,他们追上来了!”
身后的一个孩子向他警告道,巴松猛地转头,只见一名骑着座狼的追兵已近在咫尺,手中的砍刀闪着寒光,呼啸着劈向驾驶座的自己。
巴松赶忙举剑挡下对方的进攻,而另外一边的绿皮此刻已经贴到了自己身旁,巴松匆忙转过刀刃挡住自己身体时,却误判了对方的目标。
那狡诈的魔物猛然一刀,精准地砍断了巴松紧握的缰绳,马匹瞬间失去了束缚,狂野地奔跑起来,马蹄翻飞,马车在其后颠簸,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该死!”
面对失控的马车,巴松惊恐万分,手中的武器无力地滑落,他急忙转身,双手紧紧攀住身后的铁栏,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向上攀爬,眼神中满是焦急,一心只想尽快打开那囚禁孩子们的牢笼。兴许,这样还能再救他们一命?
当他好不容易爬上车顶时,听见孩子们的尖叫声,回过头来看见失控的马车正撞向面前两棵长在一起的树干。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撞击声,车顶上的巴松被巨大的冲击力甩飞,重重地摔在了一旁的空地上。他痛苦地呻吟着,感觉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被摔散了架,疼痛难忍。
笼子里孩子在哭喊,跳下坐骑的绿皮在坏笑,巴松挣扎着身体,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来,抽出匕首试图继续扑上去和那些魔物们拼命。
“放开那些小鬼……有本事冲我来啊!”
他叫喊着,但他受伤的身体似乎已经无法再继续支撑自己的意志,刚往前走上没几步就摔倒在地上。
那俩围在笼子边的哥布林根本不搭理巴松,坏笑着拉开了那扇已经变形的铁门。
这时一阵凉风刮起,吹响了森林的树叶,那俩哥布林暂时停下了手里的行动,在当他们确认那响动只是来自周围的树枝时,便又再次放松警惕。
但接着,一道寒光闪过,趴在牢笼边上的哥布林突然尖叫着从铁笼上跌落,抱着自己的断肢在地上哀号。
另一只还没回过神来的哥布林,忽然被一把巨剑从地上挑起挂在半空中,它惶恐地挣扎着自己的四肢,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骑士往前走上一步,践踏在原先在地上哀嚎的同伴身上。
这时,这只哥布林回想起了身后的座狼,却不料那它们早已瘫倒在地,尸体头上各自插着一把飞刀。
随着骑士脚下的哀嚎越来越轻,下一刻,那只被巨剑挂在树上的哥布林便感受到自己的视线一阵混乱,仿佛被人抛向了半空,却无法感受到自己身子分毫,接着落在了还没从地上站起身来的巴松身旁。
巴松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掉在面前的哥布林头颅,接着看向那骑士将牢笼中的孩子挨个抱出,看着对方抱着受伤的少年走向自己。不过,他的精力早已枯竭,无法再去思考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自己和这些孩子们此刻暂且安全了。
接着,他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