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阴影如同噩梦一般给大地覆上了名为恐惧的影子,黑暗蔓延之处的人类皆被强烈的窒息感所笼罩,而给予他们最深的绝望的则是原本显出颓势的畸形异兽如同打了兴奋剂一般,身上的威势节节攀升,虽然大多异兽并无常规认知中的五官,但是其给人的感觉就如同野兽一般的贪婪注视,恍惚间似乎还能体会到远古时期人类看到觅食的野狼舔舐嘴角的恐慌。
不少人的目光投向战场另一侧,些许时间以前仍在熠熠闪耀的高悬之光,此刻却变得微弱而不可视,这无疑是给这些人的内心添上了更多的绝望。
位于屏障以外的战场,他们是直面异兽的那一批战斗人员,自然是装备着最为优良的装置以及武器,但论起战斗能力,每一个上过战场的都明白,位于实力顶点的那批人远不是自己可以触碰的水平——御灵使,获得神明力量的人,天佑之人,每一位御灵使都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即使他们已经配备上最为先进的装置,但是充其量最高水平也只能和A级御灵使平分秋色,纵使不少人早已和异兽搏杀了无数次,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种数量级倍数于己方,所出战类型远超出已知存在,并且客场作战的战争,能够维持战局的只有最为高阶的御灵使,他们能做的只有猎杀一些漏网之鱼以及遏制战线推前。
而此时,此处战场的局势,已然向异兽方倾斜。
回应绝望的,是一抹蓝紫色的身影,还有伴随而来的幽蓝色巨物,其上巨大的炮管以及粉饰着淡紫色花纹的外壳,如同旗帜一般立于场中,其蕴含的压迫力迫使着贪欲上涨的异兽不得已向后挪动,避免直面那内敛着的威胁。
“全部人,把精神打起来,退回屏障里去,协助迷迭大人她们清剿城内异兽,这里的情况不是你们可以撑得住的了。”有些娇嫩的声音因为提高音量而显得有些尖锐,其下略微的浮动则被情绪涌起的战士们忽略,随即打起精神来整顿后撤,留下炮台前的女孩儿一人。
她有点害怕,也很紧张,对于她来说,面前的情况也是从未遇见的,也是唯一一次只有自己一人直面异兽,她把视线偏向另一侧的微弱之光,长叹一口气。
“就当救救我自己了,我还没找到你呢。”少女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稳定下来,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也像是跟谁说话一样。
为了回应往前试探的异兽,幽兰表壳浮起的花纹闪烁,耀眼的白光如同母亲的手抚过孩子的哭脸,把大地上的脏污归于尘土。
······
没有人正面对上过它,至少凤升塔沿传下来的档案和典籍中并没有类似的记录,在已知的异兽整理划分档案里,最为高阶的是可以和S级御灵使相抗衡的S阶异兽,实力对标的是当下已知的S级御灵使,而在近些年来也出现了不少特化形的异兽,但都没有超出认知中的最高挡位,而面前的这个明显是不在已知划定范围内的。
这种压迫感,她体会过,不过不是从这只异兽身上,而是一个男人身上,如出一辙的,不过异兽的气息更加混沌复杂,像一团扭曲的黑泥,脏污又具有腐蚀性,那个男人则是带有浓厚的气力,气息繁杂,有种若即若离的宿命感,给人一种被上供香火的佛像的感觉,身藏伟力,但似乎并不只是来源于自身。
少女并非没有对敌的方法,只是她很明白,这个方法有不小的代价,撇开对自身的改造不说,变成那个模样的她,像是一块落在荒原上的生肉,会把不知何处的饿狼吸引而来,将自己生吞活剥,改造可以借由时间的推移以及神装的力量中和渐渐抵消,但是饿狼来了,穷追不舍,难以挣脱。
不过事情总是超乎自己的意料,此刻并不是单人的战场,自己停下的每一刻都代表着难以计数的人的死亡,平民也好、战士也好、同僚也好,无数人正在死亡的边缘游走,不远处耀眼的白光闪烁,把九头异兽的注意力成功引了过去,异兽似乎天生就对神装的力量有所感应与需求,它们总能敏锐地察觉到神装力量的波动,并且对他们有着长足的食欲,过往的千年间,葬身于它们腹中的御灵使不计其数,面对此刻被压迫得难以动弹的少女以及一旁的金发少女,远处四溢的神装力量明显勾起了它的兴趣和胃口。
不能再犹豫了,为了你们,为了一切。
“纯白而落寞的荼靡之花啊,驻于末途的绝唱之歌,在此,祈唤神临。”少女的声音因为压力而显得浮动,但是依旧坚持着说完了祷词,剩余的便是反击。
九头异兽还未来得及挪动身躯,便被一抹白光给削去了一个脑袋,断截面的腐肉不断蠕动,似乎有着再长一个的想法,只是断面还未消散的能量把这团腐肉的想法摁死在了摇篮之中,肉瘤每一次的往上蔓延都会因剧烈的灼烧感而退却。
像是花嫁装一样的长裙落于地面,层叠的裙摆以及略显复杂的裙褶,边缘勾勒着淡淡的金纹,似是未开之花的枝桠,亦或是花蕊内敛的蜜色,腰肢纤细,摇曳生姿,裙装于此微微收束,点缀以略浅血色的束腰和纯白的花边,白底的衬托更显得血色红艳,,隔着如同薄纱的布料,隐约可见的肌肤给底色添了一丝肉色,显得更生机了些,再往上便是止于锁骨,整体服饰便于保守,头纱上缀以荼蘼花饰,花纹繁杂,如同精美的工艺品,少女右臂上却不同于整体的精美感,附上了一个略带科技感的重炮,其着色白底红边,红色清淡,略显无味,主色昏黄,附有金色花纹,像是落日余晖,有些死寂的亮色。
少女管不住金发少女惊奇又带有求知欲的目光,微微缩了缩身子,试图把露出的肩膀藏到偌大的头纱里去,不过很快便被九头异兽唤回了注意力。
她需要速战速决,尽管面前的异兽并不是自己所熟知的,但是拖延的代价自己承担不起,她很清楚,在自己启用这个神装的时候,狼已经盯上自己了,现在被狼袭击这件事的发生,只是时间问题,她不可以,也不能接受,自己死在那样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手上,更不能接受自己身边的人受到波及。
“末路黄昏,宣告你的终途,带着你肮脏的身子,去向神明祈求原谅吧。”
……
少女咳出鲜血,跪坐在地上,此时的她也来不及考虑这个地板到底脏不脏了,任由自己漂亮的金发沾上灰尘。
“蓝花楹这孩子,坚持住啊。”似是自语,也似是告知,她想要把自己的身子撑起来,但是并无作用,先不谈顶上九头异兽的威慑和未尝面临过的压力,自己接近两天时间高强度地使用神装,身体早就已经处在透支的状态了。
正所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对于御灵使来说,神装既是神明予以的恩赐,亦是力量赋予的枷锁,长时间的使用神装,对御灵使自身的伤害是难以磨灭的,档案里死于神装使用过度的御灵使不在少数,而且御灵使普遍寿命偏短,古往今来数不尽的战斗,人员稀少的御灵使作为与异兽抗衡的中坚力量,神装的使用是不可避免的,而人的身体终究难以承受过强的力量,时间过长,超出神装对自己身体的改造程度上限时,便会开始压榨人本身所有的机能以及精力,器官衰竭、脑死亡、早逝都是御灵使常有的结局,力量所附带的代价,并不是什么容易接受的事。
不过很快地,情况出现了逆转,身边白光绽放,自己身上所受到的压力骤减,少女视线偏到了一旁,发现原本倚靠在山壁上的女孩儿摇身一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除了面部五官变得更成熟了些,身体其他特属于女生的位置也变得丰腴了许多,似乎是察觉到了少女的目光,对方微微缩了缩肩膀,有些害羞的脸色让金发少女确定了这就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她,而不是什么突如其来的陌生人。
喜悦很快便消逝了,在少女斩下异兽的第二个头之时,一抹细长的光束如同鬼魅一般贴近,很快便洞穿了少女的肩膀,高温迅速碳化了伤口附近的血肉,可怖的伤口在少女身上留下了略显狰狞的印记。
是一个男人,异兽底下阴影里出来的,他的出现让异兽更加暴躁了,不知道是敌是友,但是感受得到异兽很强的攻击性,不只是针对扶持着的少女们,对待那个间接帮了它的男人也是一视同仁。
像一头狼,无端的,少女这么想到,贪婪、凶狠、暴戾,太多的形容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而且下手狠戾,直奔命门,如若不是对方躲得快,恐怕现在自己旁边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替我拦一下他,快!我能救你们!”
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她知道这并不是在场的人发出的,但是事已至此,唯有相信,死路里,每一丝光都需要抓紧。
对上宛如噬日之兽的黑光,少女屏息,随后全力催动神装。
“我名扶光,招以灿烈日曜,祈愿天佑。”
……
看到了自己的朋友,一直以来照顾自己的姐姐,被黑光穿腹而过,倒在尘泥之上,那样耀眼的人,此时却如同蒙尘之珠,暗淡无光,我拼死赶走了异兽与那个恶人,把她带走。
看到了自己于郊野寻到的女孩儿,双眼无神,骨瘦如柴,像是干涸的湖、龟裂的地,体表失了余温,眼睛亦无了光彩,我亲手埋葬了她,给她立下碑文,黄土一抔。
看到了无数尸骸、满城废墟,哭喊与烟尘。
我抹了抹眼角,发现上面有浅浅的水渍。
我好像哭了,但是当我睁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房间里,月光投过窗棂,留下斑驳的影子还有我狼狈的样子。
噩梦般的回忆蜂拥而来,我的防线四散而开,开心的、欢愉的、难忘的、想要铭记的都成了指间沙,水中影。
我是做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