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人依旧在路上走着。
既然搞清楚了妮娜的来历，艾尔便将话题推向正轨。
也许是妮娜的神赐吧，这样心想着，艾尔偷偷从常服的口袋中取出那枚神赐透镜。
然后，对着她的背影照了一下。
【迷失】
——透镜中浮现出了艾尔预想的字样。
“正如汝看到的，那便是吾的神赐。”
听到她突然出声，艾尔像做了贼似的将神赐透镜立马塞了回去。
这家伙就算背对着自己，也能十分清楚自己的动向啊。
艾尔差点就产生了“要不趁她不注意，直接逃跑”的念头。
“那种事情汝也不要去想，现在和吾分开对汝没有任何好处。”
果然，这家伙是会读心术啊！
像是为了强调这句话的重要性，妮娜再次停下脚步，回头朝艾尔注视了几秒，又默不作声地再次朝前方迈开脚。
“那么，这个神赐的作用呢？”
暴雨打在砖石路面的响声有些吵，艾尔为了不那么大声说话选择加快步伐，努力和妮娜拉近距离。
“迷，即迷路……”
可她像是刻意和艾尔保持距离，几步轻踏踩着水，如蜻蜓点水般的动作，一瞬便和艾尔拉开了数十米远。
“喂，别跑那么快啊，我要跟不上啦。”
“失，即失去，这便是【迷失】。”
看着她说完这句话便在前方等着自己，艾尔便也没着急，稍微放缓脚步，继续问道：
“迷路？可我们现在目的地不是很明确吗？”
“失去”这点艾尔倒是能理解，毕竟现在她和妮娜都失去了存在感。
诺瑞克恩现在没人能够看到她们，同时她们也无法看到任何人……
等等，无法看到任何人？
艾尔脑海中回想起妮娜之前那微妙的措辞，身体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从一开始，她就搞错了一件事。
在自己没受到【迷失】这个神赐的影响前，妮娜是无法看见自己的。
谁都看不见的情况下，她为何要前往教堂忏悔？
再说了，忏悔也应该是在意识到双方的存在下进行的。
“原来，是迷路了。”
艾尔喃喃道。
作为【迷失】神赐拥有者的妮娜，她压根就不是为了与人对话而前往的圣域。
仅仅是单纯的迷路了，打开了那道教堂的大门，走了进去。
就像幽灵一样。
“汝终于能够理解了啊。”
“那时候，你压根就看不见我……”
艾尔的感觉似乎超越了直觉，无法想象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幕，更加助长了她的不安。
“汝啊，虽然那时候看不见，但汝的声音姑且还是能听见的……虽然吾也不明白为何能够听见。”
恍然大悟。
这四个字彻底地刻在了艾尔的心底。
所以，这不是误解。
妮娜会认为艾尔在教堂就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压根就不是什么小孩子闹脾气。
在如此安静的世界中，她突然听到了某人的声音，这怎么看都像是承认了她的存在吧。
这样想来，她刚才似乎是有意顺从了艾尔的误会。
还挺温柔？
艾尔不知道那时候她说了什么话。
但是，“主收到你的忏悔了，一定会没事的哦~”“神明会为你解决这个烦恼的……”等，原本用来安慰忏悔者的话语，清晰传入到了她的耳中。
不在一个频道的对话，甚至都称不上是对话的对话，在她看来又是怎样的呢？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后续妮娜所做的……想让艾尔意识到她存在的举动，足以说明一切。
功夫不负有心人，“出逃的酒瓶”让两人产生了联系。
“我大概能懂了，可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艾尔和妮娜，应该永远都无法到达她们的目的地才对。
“看来汝对神赐的理解还是挺透彻的嘛。”
“啊哈哈……多谢夸奖。”
“没错，汝确实会迷路，不管是何目的地，只要【迷失】这个神赐还在吾身上，吾便永远无法到达……”
她僵了片刻。
“吾，已经被神明放逐了。”
然后又开口说。
事实上，现在这种状况对于艾尔来说，确实是已经迷路了。
完全陌生的街道，有着像杂乱堆放的穿衣服一样错落有序的米白色建筑物，如果艾尔能高高地飞起来朝下看的话，街道的路径轮廓说不定就是一张大型的迷宫。
正当艾尔如此思考的时候，“可是啊……”妮娜又再次开口。
“吾只有一个地方不会迷路。”
她的语气，像是在诉说着：尽管不会迷路，但这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永远都不会迷路的地方只有一个。”
她反复说着。
“只有那个地方……”
就如同坏掉的唱片机一样，反复且无情的，不断重复。
“因为吾是【迷失】，吾的存在，是为了收集迷失的神赐。”
她朝着砖石铺出的街道路面的尽头，伸出手，明确地指着某个地方。
某个杂乱堆放的建筑物突然消失的地方。
应该说是一个不剩，完全没有，甚至就连道路也一并消失的地方。
“那个地方，深坑，吾说过吧，会带汝过去看看。”
“……”
无法开口说话。
这状况过于复杂，艾尔只感觉思绪一片混乱，她悄悄咽下一口口水，几度呼吸想平复下心情。
“收、收集……神赐？”
什么意思？
艾尔突然联想到——
为什么住在深渊里的人们，永远无法获得神赐呢？
如果有一个深渊的守门人，存在于此的话……似乎一切都合理了。
没错，深渊的人不是无法获得神赐。
而是在神赐降临之前，便被某人收集了。
“对，是吾……夺走了他们的神赐。”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呆瓜，理由再简单不过了，因为吾的神赐是【迷失】。”
没有什么为什么，因为【迷失】赋予给她的使命就是如此。
这就和问吸血鬼为什么要吸血同理，或许也有不同之处……但艾尔明白，这些问题对被提问者而言非常的愚蠢。
简而言之，妮娜这么做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硬要说的话，吾这么做是为了整个诺瑞克恩。”
她突然补充了一句，让艾尔找到了反驳的理由，立马接过了话语：
“可是，神赐是会给他们带来——”
不对，话语说到一半，艾尔哑口无言了。
她发现了，她反驳的原来是自己。
神赐会给人们带来幸福。
这种话到底是谁说的？
艾尔对突然产生这种天真想法的自己，感到有点恶心。
【敏感】给伊蕾娜带来了幸福吗？
——随之而来的，是在心里不停的反复询问，并且努力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我错了吗……”
“咔咔，没事……这种问题吾也想不明白，姑且肯定汝吧。”
站在艾尔的角度也好，哪怕从客观来讲也好，这个答案都是否定的。
如今让伊蕾娜幸福的是伊蕾娜本身，而不是给予她的神赐。
既然如此，那么深渊的人，也会存在相同的问题。
或许，他们所面临的这个问题会更加的严重。
神赐不一定会带来幸福，拥有神赐的人也不一定会幸福。
而且，这个问题的根本压根就不在幸福上。
曾经在深渊被压迫的人们，如果获得了各种各样的神赐，会发生什么？
仔细想想，冷静下来仔细想想。
这是艾尔从未认真思考过的问题。
现在，她或许得到了答案——
深渊的人们追求神赐，哪怕获得了神赐，也不是直接就获得了幸福，而是——
他们会通过某种手段寻求幸福。
问题便产生了，或者说它一直就存在于诺瑞克恩。
这种手段会给诺瑞克恩带来毁灭。
没错，是革命。
他们会像疯了一般，从深渊底部涌上来。
然后，通过摧毁住在这里的人们的幸福，来寻求一种名为“幸福”的解脱。
用“泄愤”来形容或许更为妥当吧。
“汝啊，快点跟上来吧。”
妮娜似乎有意提高了音量，打断了艾尔的思考，她放下了那只指引方向的手，继续前进。
“原来是这样啊……抱歉，希尔薇，抱歉，伊蕾娜。”
艾尔望着那道孤独前进的背影。
此时，总算明白了。
希尔薇和伊蕾娜，为了阻止自己前去了解深渊的那种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