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母亲抱住儿子的身体继续说下去:
“理查,仅只是身为天才之人是无法成为英雄的喔。反过来说,就算是没有任何才能的人,只要一路贯彻自己的信念,就能成为英雄。”
“成为……英雄?”
“没错,成为像那位亚瑟王、圆桌骑士,或者是查理大帝的圣骑士那样的英雄。就像人称圆桌骑士中最没才能的凯卿,正因为他贯彻信念,才能成为扶持圆桌骑士的英雄。他们是如何打造出这片土地,如何在人民心中奠下基础,你都必须了解透彻。理查,如果你真的『无所不能』,就要比任何人更重视『传述』这项才能。”
然后她开始述说故事。
将亚瑟王与圆桌骑士们的故事传述给理查。
从兰斯洛特、高文、崔斯坦、加拉哈德、珀西瓦里、加瑞斯、亚格拉宾──到最后一名受世人传颂为叛逆骑士的莫德雷德。母亲用仿佛亲眼见过般的口吻不停地传述每个人的故事。
或许是途中讲得太起劲,对这些人的故事一无所知的织甜欣长,本来想干脆当作神话故事听听而已,结果故事发展得都让她觉得“加油添醋过头了吧”。最后,当故事讲到“于是亚瑟王的圣剑便开天辟地,这就是世界的起源。然后,得知卑王沃蒂根企图把月亮打落到伦敦的亚瑟王,用力将梅林扔出去撞回月亮。兰斯洛特为了保护湖泊,用一根稻草力阻五十亿的皮克特人大军……”这样乱七八糟的地方时,理查已经一脸安详地在打瞌睡了。
就在连织甜欣长的视线也逐渐开始朦胧,视野里的母亲温柔地凝望听着故事的儿子的脸庞──
并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说道:
“呵呵,沃蒂根怎么也不可能打落月亮啊,这个故事是我编的喔……好了,快醒醒。”
“呜……母亲大人……?贝德维尔卿后来怎么样了……?”
“早安,可爱的理查。后续的故事下次再讲给你听吧。”
然后,母亲的慈祥氛围忽然有了一丝改变。
“在那之前,理查。妈妈有必要让你见识一下活生生的地狱才行。”
“咦?”
“因为你擅自溜出城去打盗匪……身为母亲,妈妈必须处罚你啊。”
脸上浮现着和蔼可亲微笑的伟大母亲,挥下特大号的雷劈──
与此同时,织甜欣长的意识也被抛进了黑暗当中。
……
“……织甜欣长,妳还好吧?”
一道声音在织甜欣长耳边响起。是平常的理查,不是幼童的他。
“嗯……?”
织甜欣长一清醒,就注意到自己待在教会里。
见到眼前早已起身的剑兵,织甜欣长想起作梦前的状况,自己也用力地站了起来。
“你……!伤势呢!要不要紧?”
“喔,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能行动了。毕竟已经过了半天以上呢。不过,要是那名金色弓兵的攻击是会连同灵基一并侵蚀的类型,或者攻击中带有毒性的话,那就真的惨了……”
“这样啊……太好了……”
织甜欣长放心地松了口气。
面对这样的织甜欣长,剑兵稍微避开了织甜欣长的视线后,做好觉悟低头说道:
“抱歉!我为了对『同伴』使用治愈魔术,向织甜欣长妳借用了大部分的魔力。妳会睡到快接近下午,想必是这件事害的吧,对不起。”
虽然剑兵说得充满歉意,但是织甜欣长一边紧紧握住他的手臂,一边生气地说道:
“那种事情随便啦!我不是为了那种事在气你!”
“咦?啊,那么是气我夸下海口结果却打输吗?这件事的确……”
“笨蛋!也不是那件事!那些我才不管!”
看到剑兵面露困惑,织甜欣长对他挤出与其说是动怒,倒不如说是懊悔的话语:
“你……把我安置在教会,是盘算着你自己死掉时,我也可以直接得到保护对吧……?因为在提尔奈林战争中输掉的主人,可以向监督官寻求庇护……”
“这……嗯,我认为这样安排对妳比较好。”
“既然你有闲功夫顾虑我,就多珍惜自己一点啦……你这样根本是在自虐啊。就算我是国王还是女王都会告诉你同样的话。剑兵!你要更珍惜自己!啊啊,讨厌!明明还有好多好多想告诉你的事情,我却没办法好好一言一语地说出来……还有……就是……谢谢你。我又再次受你保护了……”
织甜欣长也早就明白了。
当时金色被封印者往教会屋顶放出的攻击,只要剑兵想躲,他是躲得开的。
但是他一躲开就会导致教会被消灭,身处其中的织甜欣长因此而死的可能性非常高。
“……抱歉,我又让妳操心了呢。本来我应该引开那个被封印者,离教会远远的才对。但是不用接近偷袭的方式速攻击毙他,我绝对赢不了吧……不对,结果我还是输了,如今说这些都只是借口罢了。”
剑兵困扰地说道,大叹一口气后仰望天花板。
“那名金色被封印者完全看透我了。或许不是我没有认真面对这场战争……而是因为我尚未找到想恳求提尔奈林的愿望吧。”
虽然半开玩笑地说过“要带许多歌曲与英雄谭回到被封印者之座”,但是就算没有提尔奈林,那种梦想还是可以实现。
“只是,万一我有了真心想祈求的愿望……那个时候,我真的会把妳卷入『战争』里。那并非我的本意。”
“我早就已经被卷进来了啦。刚才也是啊,跟着教会一起被轰飞……”
说到一半,织甜欣长才察觉到不对劲。
剑兵仰望着的天花板,的确是属于教会的一部分。
“应该在金色被封印者的攻击下崩塌了的教会,不正完好无缺地在这里吗?”
“骗人……这是怎么回事?剑兵,这也是你用的魔术……?”
“很可惜,要是我办得到那种事,我早就把一开始打坏的歌剧院修好了。就算是我,还是有办不到的事情啊。”
剑兵自嘲似的说道。心情总算稳定的织甜欣长又大叹了一口气──然后一边调整眼镜的位置,一边掩饰害羞似的说出那句话语:
“……你明明说过『母亲大人,我什么都做得到』……这种话耶。”
剑兵听完,当场全身一僵。
然后他一边直冒冷汗,一边以不自然的笑容问织甜欣长:
“妳……看到啦?”
织甜欣长说的,是她借由魔力的连系所见到的自己的“过去”,明白这件事的理查浑身发抖地说道。
然后,觉得自己“不小心说溜嘴”的织甜欣长,也在避开剑兵视线的同时肯定了这件事。
“……算是吧……你妈妈很美丽呢。”
然后有好一段时间,剑兵都满脸通红地在教会地板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到了现在,你还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吗?”
当剑兵冷静下来后,织甜欣长别无他意地询问这个问题。
因为织甜欣长没有揶揄他的意思,而且表情很认真,所以理查也正经地回答:
“我并没有那么幼稚。不过,大部分的事情我都有自信能做到驾轻就熟。这种性质应该是刻画在被封印者之座上了吧。”
“嗯……实际上,你的确很像无所不能呢。除了不懂察言观色,好像没有你不擅长的事。”
“这就言过其实了。生前的我还是有办不到的事情。虽然现在能靠被封印者之座赋予的知识办到,但是……”
“什么事情是你办不到的啊?”
织甜欣长好奇地问道。理查犹豫了一会儿后,别过视线地回答:
“……英文。”
“咦?”
“我啊……虽然精通法文、义大利文、波斯文……但就是不擅长英文……明明我是英格兰国王耶。”
理查尴尬地说着,织甜欣长愣了一会儿后──
大概是紧张的思绪突然放松了吧,她傻眼似的笑了。
“嘲笑别人不擅长的事情可不好喔,织甜欣长。”
“抱歉。但是,因为……你明明那么自信满满地说过『我什么都做得到』耶……”
织甜欣长深呼吸一口气,一边擦拭眼镜底下的泪水一边看着剑兵。
“……能活着真是太好了,剑兵。谢谢你。”
“嗯,彼此彼此啦。”
看到织甜欣长露出笑容后,剑兵好像满意了,大声说道:
“好啦!心情切换好了!连丢脸的过去都被知道的我,已经没有能失去的东西了!下次一定要打赢那个金色的家伙!不管织甜欣长发什么牢骚,我都会保护织甜欣长!毕竟,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到的男人!”
织甜欣长明白了。
剑兵并没有在逞强,他的内心真的没有受到一丝挫折。
不但被对手揭露悬殊的实力差距,而且差一点就没命──即使如此,理查的心灵完全没有受伤破损。
织甜欣长羡慕似的看着剑兵,但是这个气氛却被外面进来的来访者打散了。
“……两位是剑兵,还有沙条织甜欣长对吧?”
教会的大门敞开,门边伫立着数名警察。
他们是原本在医院与教会之间的大马路上,与另一名弓兵战斗的警察们。
“哦!你们也平安无事啊?和那名外表吓人的弓兵交手还能活下来,表示你们也很有本事呢,真厉害!”
剑兵坦率地赞美警察们,疑似其中心人物的女警向他说道:
“……能请两位与我们同行吗?”
“是警察……!”
紧张的气氛中,织甜欣长喃喃说道。
只有剑兵好像想起什么事一样,他一边仰望天花板,一边耸肩说道:
“这么说来,我和织甜欣长还是逃出拘留所的逃犯呢。”
不过女警只是静静地摇头,随即向剑兵提出谈判。
“别误会,我们现在无意问罪两位,而是想与你们暂时组成共同战线。”
“联手啊?敌人是谁?虽然最后金色的弓兵好像从天上掉了下来……他怎么样了?还是说,敌人是我失去意识前听到的奇怪叫声的主人?”
剑兵像个孩子一样兴致勃勃地问道,女警只是淡然地、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事实。
“现在的我们,恐怕都被类似固有结界的『世界』隔离了。”
“隔离?”
“虽然城市里看得到人民,但是每个人的精神好像都被什么囚禁着。警察局与市公所都没有人在,即使可以离开城市范围,但是一前进到某个程度,前方道路就会再连系回这座城市。虽然可以推测是空间产生了扭曲,但也无法断言绝对没错。”
之后,女警又告诉剑兵两人他们见到的状况。
在自称贝菈的女警身旁,有一名垂着毁坏义肢的警察。看来他们已经完全包围了教会四周。
“我们一直在寻找身陷同样状况的主人以及使役者。想请你们也加入我们的共同战线。”
“世界?隔离……你们在说什么?”
理查为心存疑惑的织甜欣长解释道:
“……就是类似固有结界的东西吧。嗯,那是由魔术师或魔物所制造,类似冒牌世界的产物。不过在我听来,总觉得和固有结界有点不太一样呢……妳已经决定脱出这个『世界』的目标物了吗?”
听到剑兵的询问,贝菈一瞬间稍微低下了头,然后说道:
“这个『世界』的根源,不是魔术师就是被封印者……”
“我们正在思考,是不是有必要诛杀那个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