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无关我和韩终，而是有关黄毛。
电话那头的人小心翼翼，她似乎也知道我是现在媒体的热门人物，所以带的语气也很尊敬。我跟她约定好了时间后，便挂断了电话。
我在挂断电话思考了一会，然后询问黄毛：“之前说好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黄毛正在打游戏，不过似乎一副没力气按按键的样子。我想如果真有轮回的话，黄毛再不进去或者变成红衣厉鬼在维持维持那估计他就命不久矣了。我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韩终，她正乖巧地坐在一旁看黄毛打游戏，但是我觉得如果韩终可能也会走上黄毛的老路。现在的她很强大，但在我预计在几年十几年后，她也会变得虚弱。
黄毛听闻停下游戏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韩终，然后无奈地甩甩手：“知道知道，哥做事你放心。还有，你答应我的也别忘了，我倒想看看你小子做鬼能做到那一步。”
我看着他，相当淡定：“明天就行。”
“卧槽这么快的吗？我还没买过来呢！”黄毛震惊地看着我，然后在我表情变得不对劲前赶紧从窗户里飞了出去。
这人真的很不靠谱啊……我苦笑着看向疑惑的韩终，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第二天阳光不是很足，倒是方便了黄毛行动。他乐呵乐呵地从裤兜子里掏出首饰盒，然后跟我炫耀：“小爷买来了，保证哪个鬼见了都会夸一句卧槽牛逼！”我早就做好了准备，让他把戒指放进他口袋后便带着他下楼见客。
来的是一个女孩，脸上有些许雀斑，戴着厚厚的眼镜。她紧张地看着一瘸一拐的我，她捏着手中的手机，显示了她的身份：“请问，你真的认识黄鑫吗？”
本来在我身旁嘲笑着一瘸一拐的我的黄毛，看到那个女孩傻住了，漂浮在阳光下都没注意到，还是韩终默默从影子里伸手把他拉到了阴影处，以防他成为新鲜出炉的鬼干。
我点点头，然后邀请女孩进医院个人病房里说话。毕竟外面人多眼杂，还有一群不知道从哪冒出的记者会来围堵我。
黄毛沉默地跟着我们进去了，女孩有些害怕地坐在椅子上，然后低下了头：“我知道你，你也是被校园欺凌的吧？而且听他们说还能见到鬼什么的……那么，你看得到黄鑫吗？”
黄鑫……不，应该叫黄鑫，我看向了沉默的他，但还是没有直接挑明。我只是谜语人一般问她：“你愿意来这里，是有什么话想跟黄鑫说吗？”
女孩点点头，双手不自然地摩擦着。她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认真地回答我：“我想说，能不能让他快点离开我的生活——”
女孩言语激动：“我知道他救了我，但是他为什么做鬼也不肯放过我！我一直倒霉都是他害的吧？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救了我这个理由吗？我已经搬家到别的地方了，你为什么还要让我见他一面！我只是……我只是，做了假证啊……”
黄鑫浮在病房中，他抬起头看向女孩，愣住了。
虽然我知道黄鑫性格肯定不是那样的人，但是从我在这个女孩的私人蓝博上能发现她在两年前的高二校园欺凌致死事件后，一直过得相当不得志，而且十分凄惨。她的蓝博充斥着大量的负面情绪，甚至有自残图片。准确的来说，她因为那件事一直活在深深的恐惧和仇恨愧疚之中。
她呜咽起了：“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这样是错的，但是所有人都在劝我不要惹事，我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但是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他每天都在缠着我，我每天都能看到他出现在我面前，他就是想我死！他为什么不去找那些欺负我的人报仇啊……”
黄鑫一脸震惊，满脸的“我没有你别瞎说”，了解了一切的我倒是很平静，韩终则是乖巧地拍了拍黄鑫安慰他。我猜，是长期的校园欺凌和黄鑫的死让她开始仇恨所有人，害怕所有人，更害怕做了假证后黄鑫会做鬼来找她。这些负面情绪让她变得神经质了。
但是我还是冷冷地看向紧张的女孩，她原本是值得同情的，但是是她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从事实来讲，她已经做错了。
“你知道我过得有多难受吗？转校以后我还是被欺负，甚至被打得更狠！”她崩溃地描述着我曾经历的人间地狱，“每天都在被打，明每天都在跑腿，每天！每小时！每分钟！一定是他缠上我了，肯定是他缠上我了！”她开始抓起了自己的皮肤，留下鲜红的印子。
我看向了也快崩溃的黄鑫，他喃喃自语：“我没有啊……我留在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我叹了一口气，果然，和精神病待得太久自己也会不正常，我指挥着还在乖巧拍黄鑫的韩终带黄鑫离开，然后毫不犹豫地打了女孩一耳光。
女孩看着我，她傻了，她语序混乱：“你，你打我？”
“是啊，我打你，”我擦了擦手，还在遗憾现在的手还是不够灵活，不然能打得更狠。
女孩大吼：“你又是谁，你果然是他派来报复我的人吧？从你能说出那件案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是一个，嗯，把欺凌者都送进监狱和精神病院的人，”我笑着回应她，“想知道方法吗？”
我估计那一刻，我在她眼里已经有圣光加持。
……
当我送走女孩后，我一步一步吃力地爬上了楼梯。我知道韩终喜欢看星星，她还是记得那场没来的流星雨，所以我估计她和黄鑫去了天台。
黄鑫颓废地坐在楼梯上，抱着头痛苦地喃喃：“我真没有啊……我只是，我只是……”
他身上也染上了一抹鲜艳的红色。
我用拐杖在他眼前挥了挥，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后便一屁股坐下：“愿意跟我讲讲你的过去吗？”
黄鑫呆呆地看着我，我转过头看向他：“作为交换，我会让那个女孩亲自和你说你想听到的那句话。”
“我，以前是算个不良吧……”黄鑫慢慢地讲述着他的过去，我已经了解到了大部分的过去，“因为人不好看，就染了一头黄鑫做特点；因为人会打架，至少没被别人欺负过。成绩不好，没有未来，但我挺享受这样的生活的。”
“我就是这么混混度日，但挺舒服。但是就在那天我去小卖部买面包的时候，我看到一对情侣在吵架。”
“我们这个学校，你也知道，早恋混混一个比一个多。我本来也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坐在一旁听的，但接着，我看到那个女孩拿起了刀……”
“我当时冲过去抢掉那女孩子的刀的，但是男生更快一步。他抢走了刀，然后愤怒地想要捅死女孩。”
“我挡住了女孩，然后被捅了，大出血死了。”
“我死之前还在想：卧槽老子总算做了一回英雄，老子牛逼！”
“我其实早就猜到那个女孩精神肯定不正常了，毕竟哪个正常人随身带刀。但我还是觉得我牛逼，老子牛逼，天下第一。”
“我在还没头七的时候天天关注这个新闻，然后我就看到女孩做了假证，搬家了。”
“我真不恨她，就是，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成了怨鬼，我也不知道啊……”
我沉默着听完了这个故事，然后默默地拿出手机：“你听。”
“黄鑫……对不起，我在病房里肯定会很激动，所以我在吃药后写了封信给你。”
我将口袋里的信纸拿了出来，又将信用打火机慢慢点燃。橙色的火焰就像夕阳，照亮了黄鑫眼里的光。
他从火焰中慢慢捡起变成鬼能接触的信，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读。他一边哭一边笑地读，读完以后他整个人都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我适时地放了那句语音。
“虽然我很恨你，但是谢谢你，对不起。”
“你这是拿还没见面的语音骗我吧……”黄鑫流着眼泪，仍不敢相信。
我又点开了下一段最新发过来的语音——“对不起，但谢谢你，救了我。”
“我是一个很胆小的人，自私自利，我知道我被欺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我把仇恨都堆积到了你的身上，这样你也许就能靠我的仇恨活在这个世上，然后对我哈哈大笑。”
“谢谢你，黄鑫同学。”
黄鑫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手伸进了口袋，把戒指交给我：“兄弟，谢了，哥投胎去了，你好好保重。”
“我知道。”我接过戒指夹在拐杖与手掌之间，然后慢慢地往楼梯上走。
“女孩子的要求以后还是尽量答应吧……虽然那个要求的确难。”我背着黄鑫，快要消失的他叮嘱我。
“嗯。”我踏上了楼梯。
“别亲自把刀给她，女孩子嘛，不要让她们接触这么危险的东西。”逐渐化成碎片的黄鑫大声喊。
“好。”我开始数楼梯阶。
“再见了，再也不见了……谢谢你，祝你们幸福。”
“再见。”看向最后的楼梯阶，正好十个。
我开始倒数，如同韩终死的那天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