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之空间,银灰之土地,蔚蓝之天际,驻停之云层,无源之光线,白菊之花海,怪奇之异界。
环中心之圈定,相隔之数米,伫立之枯树,粗壮之枝干,架设简陋之秋千,供给伊人之娱乐。
化身凛冽的狂风,我狠狠扯下一株白菊,容我定睛细看,却发现白菊的根部没有泥土,感觉惯性思维受欺骗,就打算一节一节掐折这白菊的花杆。
我的指甲,乍看与往日无异,却忽地像把快刀,轻易分割花杆的完整,我凝视着那圆润光滑的切口,不禁纳闷究竟还有多少反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由此我几乎一把揪掉所有花瓣,随即胡乱塞入嘴巴咀嚼,然而牙齿感受不到质感,舌头也品尝不出味道,这使我火冒三丈,进行宣泄般的随地吐啐。
当糜烂状的[糊糊]似浸染雄性的唾液而开始焦灼卷曲,像极了聚集蠕动的蛆虫时,我被彻底激怒,我叫骂着去她娘的晦气,歇斯底里的配合大脚去反复践踏,余光偶然瞥向周遭的坡道,联想只鹤因何故沉眠,我渐渐归于平静。
我对少女只敢远观而无法接触,我的声音乃至动作皆无法被少女感知,我们彼此间隔着全立体的厚障壁,它比纸片要薄,比玻璃要透,却比磐石坚固,即便参访少女与其生母所共享的精神领域,我的存在依旧淡薄且卑微,始终格格不入。
“允许我再度向你献上祝福”,心声未落,我将手中残花变作一束新鲜的向日葵,顺势瞭望远处那莫名纷飞的白菊花瓣,顶多片刻工夫,花瓣组合拼接,构成[白蝴蝶群],而后调整方向, 朝此地扑来。
我向领头的白蝶发问:“你们打算将她送往母亲的身边嘛?”
白蝶没有表示,指罗列文字亦或图案予以解答,反倒利用其庞大之数量,[纺织]纯白之[布兜]承载少女凌空飞行远去。
“等着我,马上到!”
私立约定,甩脱悠哉,我立即响应,从步行到奔跑的转换只比早年更加灵活迅速。
好奇少女参赴后续事件的举手投足,期待少女拓展未来人生的欢喜雀跃,我兴趣使然,不知疲惫,始终如一。
————
“Horo。”“Horo?”“Horo!”
传导至耳畔的三声稚嫩呼唤一度使只鹤追忆曾经寄宿福利院的旧时光——Helene会像小大人那样教导她规矩,Sandra因她在意自己衣物上的○斑而感到错愕,Elsa既单纯又开朗,整天缠着她一起玩耍、阅读、聊天直到深夜互道晚安。
可这都多少年前的旧历史了,自打Horo改换汉氏,她于华国的称呼就渐渐围绕[只鹤]为主要,由此她颇感诧异,从而猛地睁开双眼,下意识循声看去,身旁是那不知何时起便在此守候的外裔女童。
“女儿,欢迎,来到,心灵,世界。”
“好奇怪啊,真奇怪呀,面前这位乍看不足十岁,蓄着一头乌黑长发、眨巴一双褐色眼眸、身穿一件洁白裙衣的女童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妈妈呢?”
短暂思索,只鹤决定搁置猜想,索性将对方视作某种守门人或引导员的存在,于是临时打起腹稿,准备更为恰当的口吻进行对答。
似乎预料变换形象所引发的误会,女童随即表露一抹不合时宜的笑容,只因她皮笑肉不笑,略显城府与狡猾,她顺势抬手招摇,命一扇宽大的立镜凭空现形,镜面则清楚转播着体育部室里的实况情景。
“自南向北的视角,未免过于[巧妙],是足以俯瞰房屋内部而放弃对外感知的奇葩。”
“没有声音,不见敌袭,时间来到晌午的十点五十分左右,姑且秉持乐观的心态,以为骚乱已经平息。”
“端详自己的睡颜,如今已经不是初回,明明既恬静又安详——后知后觉,敢情女同学正为我哭丧?
“对方相貌平平,偏偏体态丰满,她拭泪时联动“泳圈”晃荡抖弹,好在肤白娇嫩,恰似一团羊脂球~”
但凡展示其兼顾现实与虚幻的本领,则女童的身份俨然呼之欲出。
大抵是那烙印在骨子里的克制,令只鹤悄悄侧目观瞧,话说此刻哪还有什么女童,女童早已变回少女所钦定之生母所应有的形象。
“您为何要采用自己幼年时期的容貌出现呢?”
一边聆听女儿的提问,一边整理几乎凌乱得遮蔽面孔的中分长发,名叫希尔薇的灵体板着苦脸,继而轻启她那尽失血色的嘴唇。
“担忧,阴沉,首次,近距离,相见,造成,女儿,困扰。”
“不不不,您没必要客气,恰恰是这副近似的性格,让我联想福利院里那恨铁不成钢的院长阿姨,还蛮亲切的~”
少女跨立歪头手叉腰,宛如两个成年人间的交流使她感受尊重,欣悦向往。
“您的中文虽然生硬,我的英语也因为缺乏使用条件而淡忘,谈及沟通的难度......”
少女酌情换位思考,若母亲照旧生活在大洋彼岸,要她怒斥一句You son of a bitch,绝对能像电影台词那么流利。
反观只鹤,她却基于某种执念将过去的痕迹逐个放逐,这下子该有多少温馨的话语被浓缩成言简意赅的短句呢?
“基因,传承,技艺,其中,包括,翻译。”
余音未落,转身便走,去往临近的秋千,希尔薇顺势将屁股挤进座位,宽松的灰白色裙衣由此勾勒出她臀部的圆润,即便其躯体较寻常女子瘦弱,仍就凸显着两样事物的不般配。
“别勉强——”
不等女儿把话说完,希尔薇便张开双臂迎接。
“妈妈......”
又没能叫出声来,女儿稍稍低头沉默,她的眼睛四处乱瞟,直到看中生母胸前那俩饱满的储奶袋。
忽地被勾引对[粉突]而非奶嘴的追念,只鹤不禁忘我的向前一步走,任凭希尔薇像手捧洋娃娃那般面对面的将她放置于大腿之上。
“特制,病毒,攻击,神经,催化,丧尸。”
“传播,迅速,重度,感染,地区,沦陷。”
一个个经过精炼的词语,堪比一记记耳光扇在娇羞尚未完全消褪的少女脸颊,她曾错愕愣神,紧接着遂琢磨起母女间的[心灵感应]所蕴含的份量,故决定说服自己,全盘皆收。
“您的意思是——外界正处于某种大型安全危机?”
“确实!”
希尔薇不假犹豫的表示肯定,但她一时半会却难以精准揣摩这[仅存之幺女]的心思。
“您能否大致推断受灾规模?具体到一座城市?一个省份?亦或者一个国家?”
“心灵感应,跨越,万里,伴随,女儿,已经,极限。”
“您认为是否与[金泰克]有关?”
“邪恶,机构,预谋——”
“从六岁至九岁,从九岁至十二岁,时隔三年一次的联络,追忆您分享到我脑海里的视听片段,难道是想告诫我即使逃来华国也躲不掉源自阿美莉卡的恶意吗?”
“......”
回想上次经历连珠炮般发问的场景,是她站在某个最终选择饮弹自尽的米军指挥官面前,相较于对方那仿佛只为寻求解脱反倒显得狰狞扭曲的脸,希尔薇便愈加包容美少女因怀疑而失态的样子了。
“病毒,原理,胚胎,育成,人型,欺骗,检疫。”
“什么?敢情他们如此丧心病狂!”
“祸端,进入,城市,然后,引爆,肉身,由此,达成,恐袭,条件。”
“谁能想到居然还有这么极端的投毒方式啊!方才还有说有笑,转眼倒地咳血挣扎,我的养父母,我的同学们不就......”
没有触觉,没有温度,就像俩个缺失生命体征的物体进行贴贴,实则为只鹤忽地遭生母所拥抱,欣慰之情于彼此肢体接触间生成,不料却同时裹挟着强烈的抽离感。
“妈妈,再陪我玩会秋千吧~”
听闻请求,希尔薇随即用双脚撑地,借力使秋千接连晃荡起来,只鹤从摆动的视角中明白自己的请求得默许,便打算申领更多援助,即使聊胜于无。
“您的女儿才初中二年级,尽管知道一些内幕隐情,可终究是个普通人,倘若顺其自然,她蹦哒不了几天的......”
“巨量,丧尸,存在,等于,变相,聚集,病毒。”
“意外,发现,毒素,聚集,形成,异常,特区。”
“导致,能量,消耗,减少,允许,延长,联络。”
“行,那咱们干脆就借这次机会好好熟悉熟悉!”
单单口头表达,抱抱或蹭蹭养母,着实令只鹤在事前想来倍感片面及肤浅。
于是只鹤又主张诉说自己积攒多年的委屈,却后知后觉养父母平日里皆对她不薄,萍水相逢者也纷纷将她视为吉祥物般和善,何来向生母告状的理由?
结果她什么也没做,继续无言搂抱眼前人,内心却不住重申道:“再一会就好,再过一会儿就好,再一会就好,再过一会儿就好,让我们彼此再依偎一会吧,然后赋予我抗争现实未来的勇气......”
————
淋湿过的毛巾,拂过只鹤脸庞,再依次擦拭那毫无痘印的额头、区别于种族的鼻梁,乃至超粉嫩Q弹的小嘴,即便胖姑娘曾短暂犯花痴,然本能的惶恐终究压倒了临时的审美。
口干舌燥、眼皮酸胀、胸闷沉重,纵使身旁风扇呼呼作响,探寻体温没有过因此下降多少的元凶,是那连续运转的电机马达,希尔薇的明确指示没有错,少女的坚决信服没有错,错的是这恰比蒸笼般的体育部室。
“那个——”
“噫!”
“别害怕,死人是不会复苏滴~”
见惊吓到同类,只鹤遂酌情打趣道,毕竟是她突兀发问在先。
“你感觉好些了吗?”
“嗯,应该是刚才逃跑的时候撞着了脑袋,结果连怎么晕倒的都稀里糊涂......”
说罢,只鹤顺势故作费力的自沙发上坐起,她刻意轻揉“痛处”,假装确有其事。
“从外边开始发生动乱算起,妹妹睡过去将近一个半小时,并且这会也已经平静下来,你真[走运]。”
“咱们彼此彼此,前辈?”
本以为是位身材较肥满的同年段女生,结果她的胸前则佩戴着本校高中部的标卡,当得知对方大自己两届,甚至有可能是名成年人时,只鹤决定改唤尊称,尝试套近乎。
“不不不,在我惊讶愣神的时候,是你急急忙忙把体育部室给封闭起来,这下让人安心不少。”
emm,她讲话的口吻的确有股大人味,反观其表现却显得畏畏缩缩,譬如将躯体躲在卫生间的门框后,而仅仅露个大头胖脸交谈。
“喏,要记得及时补充水份。”
“谢谢,谢谢学妹!”
“咦,话说你还没经过老师允许吧?”
“没关系没关系,但凡再碰面,我来负责解释。”
从茶几隔层取出风味凉茶,只鹤徒手撕开塑封包装,紧接着她按需抽取纸巾,抹了抹二者的饮料瓶顶,后于桌畔单独留下一罐,随即自行远离,如对待不敢轻易接触陌生人的小奶狗那般。
“最好别靠近窗户,不要因为好奇去拉开窗帘,更不可以随随便便往外看,会吓哭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目前反倒对这份贴在墙壁上的省区地图比较感兴趣。”
“再等等,等听到警铃声,等警察叔叔们赶到,我们就真的安全了!”
“嗯哼,但愿事情是它本来应有的样子~”
胖学姐承蒙好意,亦即刻回馈温良,她担心学妹刚刚苏醒便再受刺激,她设想倘若运气爆棚,学妹会不会像个被套进麻袋里的公主,在众多护卫的嘘寒问暖中前往新生之地?
提及只鹤,少女单臂抱怀,她那空空如也的胃囊正快速消化着甜水,她因提防打嗝而暂时闭紧嘴巴,她看似全神贯注的目视图纸,实则将再度出逃的小算盘打得哗哗响。
它,名叫泉南,又称闽都、刺桐,位于东南临海省份,据说其影响力远超省会城市,素有“古曰佛国,满街都是圣人”的礼赞。
古早味——譬如蚵仔煎、土笋冻、润饼菜。
古建筑——诸如开元寺、天后宫、真武庙。
古遗址——例如德胜门、市舶司、安平桥。
古风俗——比如孟兰会、惠安女、神巡游。
或许带着点皈依者的狂热,除去从零开始的学习汉语,平日里少女也没少拜托养父带她出门兜风,那几乎从头至脚的异国风情,就这么填补上了某原孤儿对于客乡的概念。
“泉南的山,好多呐~”
阅览过地图,只鹤不住于内心感慨,随即她像邀请同伴互动般念念有词:“仙公山、九日山、紫帽山、清源山、戴云山、武夷山、鹫峰山、太姥山——”
“我只听说过紫帽山、清源山和武夷山......”
少女略施小计,诱引学姐靠近她身旁,奈何她看它,她看她,所谓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寄托。
“上边这条是闽江,下边这条是晋江,说起晋江,它的入海口不就在附近的丰海路!?”
“我家虽然就在云山,可是平时不方便出门,所以对周围的环境不是很熟悉......”
“是这样呀,没关系~”
要对方同样沉浸在话题之中呢,只鹤大抵是不会随口宽慰的。
“敢问学姐何故藏着掖着?”
少女怀揣疑惑,却并未直接发问,她假意活动脖颈,趁机扫视房间,遂忽地明白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