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踩高凳,保持平衡,定睛观瞧,监控探头。
“解决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方式,而在于预防。”
敢问是哪位名家的格言,忽地搁只鹤脑海中涌现,从而驱使她盯紧那放置在器材内部的摄影机,即大眼瞪小眼,迟疑近半分钟。
“你觉得保安会帮我们报警吗?”学姐突然发问道。
“难说~”学妹施行较为委婉的反驳。
“为什么?”见独断面临质疑,胖妞便立刻索要理由。
“教室也好,走廊也罢,区区一座岗亭又怎能轻易避开来自外界的波及呢?”
讲究谨言慎行,遇事先往坏了想,无论未来形势好转或恶化,照单全收又如何,只鹤遂暗示道。
“如果......”
“嗯?”
“那个——话说你真打算这样做?”
“不然呢?劳驾递给我剪刀、胶带还有珍珠棉~”
忽地迟疑,却欲言又止,任凭前辈变换脸色,然后扫去少女的兴致。
只鹤她居高临下,只鹤她偏转身姿,她的目光依据预期而注视对方动作,只差挑明具体缘由。
“[刃口不准冲人],家里曾反复叮嘱我这句话,你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
果真是试探同类的小九九呢,巧合学妹若有所思,学姐阴差阳错,如此造就公事交接般的正经。
窸窸窣窣是胖妞席地就座的杂音,紧接着是她积极抱稳椅腿的动静,简直一波尚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你没必要这样......”
只鹤见状,难掩诧异,索性将她已经脱掉学生皮鞋的白丝jiojio朝远离学姐的边缘挪去。
“不臭不臭,一点也不臭~”
“你!?”
似动作强调话语,胖妞一度左右快速摇头,比较二人那近乎雷同的发型——倘若后者拿捏所有优势加成,前者反倒变相展现了她的大脸盘子。
“学姐难道是那种看着本分,实际——”
“不不不,我单纯想要帮忙而已!”
“采取这种姿势,抬头就是人家裙底,你还好意思说?”
“没有没有,我绝不乱看!”
再试探,学姐态度坚定,奈何只鹤用眼角余光抽空一扫,顿时又羞又臊又气。
“我踩过的地方那么好闻吗!?姐姐你看哪不行,就非把整张脸贴椅面上?”
少女接连心想,险些按耐不住脱口吐槽的想法,乍看被学姐的天真所打败,试问从碰面起、到寒暄中、至接触后,这股子天真未免有点[默契使然]?
“咦,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
留意着去往水池边洗手的只鹤,学姐总感觉差点什么——比如仅仅镜头遭遮挡的监控设备,比如没能讨到学妹的埋怨,比如安全裤是项绝顶的好发明,比如在得知对方也许既保守又内敛时,无所谓了。
当只鹤坐回沙发,她衬衫式校服的衣领已经敞开,尽管换气扇高频运转,可渐渐渗透进部室的血腥味,令她于继续自我介绍或掩饰现状间犯难。
“现实跟理想,眼下你更愿意追随谁?”
一边摘脱校卡,一边手捧樟脑丸,只鹤将它俩双双呈至学姐面前,由对方做选择。
“我——我想两个都要,行吗!?”
忍受着对方颇感疑惑的目光,学姐不光把樟脑丸揣入裙兜,连翻箱倒柜找出的风油精也一并捎上,她目标明确,临走前将自己的校卡也放在只鹤手心。
“耳东陈,耳可阿,温暖的暖,陈阿暖。”
“江水的江,形单影只的只,鹤立鸡群的鹤,江只鹤。”
“今后我们很有可能成为一条船上的伙伴呢,阿暖学姐~”
无声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校卡,只鹤不禁面露温婉且真挚的笑容。
————
不理解、未发生、没法度,难免就会觉得无路可走。
恐惧往往源自于未知,当你参透得越多,反而愈发恐惧。
或近或远,或男或女,或高大、矮小,或肥胖、健壮,或背对、正视,或驻停、呆滞——敢情皆为阿暖的[旧同学],其中还包括共赴黄泉的某体育老师。
主门旁,窗台边,学姐学妹聚首此处,一人初回,一人二度,即刚刚结束向外界窥探的行为。
诚然她俩安坐于板凳之上,却视状况呈现出前倚与疏离的区别,涉及二者的心理承受能力,所以造就了这幕勿需细说的动作语言。
“活尸,怪物!”阿暖弯腰抱膝,不住低声叫骂。
“姐,我猜你是想说[丧尸]对嘛?”
只鹤闻讯,灵机应付,顺势便要定性敌方的概念。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外边到处都是丧尸,距今没有半点救援的迹象,我们会困死在这里的!”
大抵是由错愕裹挟忧虑,因此促成阿暖泪眼婆娑,她抬手接连擦拭,顿时哭腔明显。
“请问现在几点钟?”
只鹤顾左右而言他,话音倒不出意外的掉落在地。
少女几度呼吸吐纳,同期预测话题走向,紧接着她回过身,侧偏头,索性把持对方肩膀,一举将她拉拢至面前。
“学姐!学姐!”
连续轻唤,反复推摇,奈何阿暖眼角耷拉,她的睫毛噙着泪花,她的脸颊两抹泪痕,她的窘态尽收眼底,她啜泣抽噎,积蓄着又一次声泪俱下的水份。
“告诉我,现在几点钟!?”
“十一点,十一点五十分......”
手捧阿暖脸庞,只鹤试图效仿热血漫画那样鼓励同伴,谈及过程,仅仅三秒,她干脆的败退下来。
[倘若对视八秒,便会爱上对方],只鹤想为自己找补面子,尽管她知道是更深层次的原因。
至于阿暖,她沉沦绝望,常见的刺激能使其看上一眼时钟已属不易,又何来余力去琢磨学妹的心路历程呢?
“如果我告诉你一个哪怕被警察叔叔放鸽子也能逃出校园的办法,姐姐能够振作起来吗?”
纵使只鹤打出直球,阿暖依旧不容置信,在她眼中只有两名势单力薄的少女,她抛开事实不谈,她自卑身材,她忽略体格,她无视本领,她反倒追问只鹤一句:“咱们何德何能?”
“问题一!”
“咦!?”
“已知上午的放学时间为十一时四十五分,那时初高中部共同敲响的下课铃为啥没能使丧尸有所反应呢?”
“也许是太短了——”
“它持续近十五秒钟,短吗?”
“那就是太吵了——”
“除去那些埋伏在我们视野盲区里的隐患,姐姐对副操场入口的女丧尸还有印象嘛?”
“[卜少萍],她是我班里的学霸,是当前距离我们最近的威胁,目测仅仅间隔二十米远......”
“请问它像耳朵受伤的样子吗?”
“不像。”
“请问它方才表现过畏惧或追随声音的特性吗?”
“没有。”
“所以你认为我们能够借助噪音制造脱逃的机会吗?”
“不可以!”
只鹤问,阿暖答,所谓[快问快答],可当只鹤的问题越来越长,越来越精确,越来越坦诚时,则倒逼阿暖错觉自己像个被架空权势的老祖母,光知道嗯啊哦、是对错,其余的便任由儿孙拿捏了。
“眼下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妹妹尽管直说~”
“哦?不多考虑考虑?我大概率会要求姐姐去做不情愿的事情。”
“不情愿?再怎么不情愿难道还能叫我一个个介绍[同学]给你认识?”
“没错哟,你居然猜对了!”
“啊嘞......”
心情的转换好比一阵风,它来得快去得也快,飞沙走石,随风卷起,当风走了,留下满地狼籍。
“苏秋海,黄雅莉,李陶勇,卓丽娟......”
难以形容此刻当阿暖陆续报出他人姓名时的表情,那就像是一副由慌张、惶恐、哀怨、迷茫所组合构成的面孔。
明知自己缺乏与人共情的能力,然只鹤依旧冷落勤能补拙的观念于不顾,改信奉等价交换为教条。
谈及如何进行抚慰,她总是一知半解显得很生硬,却从未公开谈起自己那生硬的伪装之下,唯有更加粗劣的模仿。
她试探着轻拍过阿暖背脊,她试探着坐往阿暖身边,她知道对方因此偏头端详,可她始终注视着窗外,将事关生死的主事摆在心间首位。
“5,4,3,2,1!”
随只鹤结束倒数,兼具清校作用与提醒住宿生按需用餐并及时归宿的歌曲声即刻响彻校园。
兴许是平日里听惯了开头,阿暖反应平平,只鹤不禁遐想——她不曾去过学生食堂,她不曾住过学生宿舍,她甚至未曾萌生过故意留校只为观瞧那丧失生气之校园的想法。
尽管身处平层体育部室,却无碍只鹤追忆楼上初三年段学长学姐们那迫不及待脱出教室的脚步声。
走读生是蓝色校卡,住宿生是绿色校卡,追忆那熙熙攘攘涌向校门的人流,其中没少被揪出是准备蒙混离校的住宿生,话说你们遵守规矩不好?
当思绪渐渐融入现实,才会感概昔日逝去的美好。
师生恋?未婚先孕?退学养胎?没什么大不了!
出风头?做演员?争当学习标兵?没什么大不了!
病毒?丧尸?传染?全灭?噪音?无效?脱逃?他法?
没什么大不了!
————
“麻雀虽小,奈何五脏俱全。”
针对体育部室,以上便是我的评价。
我初闻——是各类皮球聚集而散发的塑胶味。
我再嗅——是几种体测器材所自带的金属味。
办公、会客、储物、厕所,即便人为划分区域,待到具体使用时不还是螺蛳壳里摆道场?
它目测至多五十平方,可谓既逼仄又压抑。
你们快快逃离这口热乎乎的活棺材!
你们到底想在这儿蛰伏多少天?
阿暖为何从刚才起便如坐针毡?
快告诉我!
“对不起,我有点——”
忽地撂下话语,阿暖撒腿就逃。
试问她能逃到哪去?是奔向父亲的怀抱顺利?还是躲入简陋的厕所方便?
“屁股犯痔疮?沙发闹蟑螂?她干嘛一惊一乍的......”
只鹤闻讯从电脑屏幕前移开视线,她并未条件反射般去施行安慰,而是肆意于内心吐槽。
若推测少女态度恶化的缘由——大抵是被接二连三的崩溃网站消磨了顺服与依赖,并使其阴暗面顿时涌现。
“别影响你的食欲,我应该离远些的~”
背对水台,正对只鹤,阿暖已经将就把鞋穿,她指定缺乏由始而终的习惯,露出半截包裹着船袜的后脚跟。
“呐,你能体会被误以为是大小姐做派的感受吗?”
只鹤她向来沉稳,只鹤她抗拒争端,她的白丝jiojio搁桌底左右磨蹭,似乎正因此反省其言行不当之处。
见学姐一度无言,只鹤遂主动出击:“我宰了兔子是一顿,我宰了野猪也是一顿,反观你把自己折腾出胃痉挛又叫什么事?”
“谢谢妹妹关心,你就让我单独待会吧......”
扭扭捏捏,低声下气,阿暖她究竟在纠结什么?
因为体态肥胖?因为长相普通?因为性格敏感?
即便俘获端倪,只鹤亦注定说不出像样的安慰,她怀揣着不达目的誓不罢手的宽容,随即遵循[教条]而去面见阿暖。
“咕噜噜~”突然是谁肚子响起来?
“是我是我,其实我有点乳糖不受!”
一边憋着屁,一边指向茶几之上的全脂牛奶,眼看远比借口要难堪的问题遭她人忽略,阿暖顿时轻松许多,顺势便提议回座沙发再聊。
只鹤她不懂,不懂所谓的社交潜规则——即反应缓慢被嘲弄木讷,态度圆滑被视作机灵,[中央空调]被奉为温柔,单刀直入则被冠以鲁莽等等等等。
虽敏感可细腻,虽普通但随和,乃是阿暖在只鹤心目中的形象。
看似高冷,实则内敛,以为友善,实则乖张,只鹤的形象也在阿暖的心目中逐渐饱满。
“姐,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话音未落,只鹤将个人口粮对半分开后试探着给阿暖递去。
“吃归吃,说归说,但凡我接过来就不算商量而是交易了!”
阿暖委婉表示拒绝,却殊不知这等于变相告诉只鹤让她少说废话。
“姐,我想和你定个期限。”只鹤继续照着腹稿推进。
“请问是有关什么的期限?”阿暖基于礼貌的应承。
“二十四小时黄金救援期。”只鹤当即给予解释。
“假设没超出期限会怎么样?”阿暖甚至预判了只鹤的预判。
“我会陪伴姐姐直到救援来临。”只鹤不假思索的许诺。
“那要是超出期限呢?”阿暖显得有些明知故问了。
“我们就得自己想办法先逃出校园。”只鹤在重大抉择上绝不妥协让步。
“倘若警察叔叔靠不住,到时不还有军人叔叔嘛,妹妹也别太悲观~”
哈?就这?这就是阿暖你调解只鹤的力度?莫不是要笑掉我的大牙。
“姐姐认为这些小零食能维持我们几天吃喝?它们仅仅是为了预防体育生训练后低血糖而准备的!”
看呐看呐,少女她只会坦率挑明体育部室并非打持久战的地方,除非是想活活饿死自己!
“妹妹你怎么晓得这个?难道跟你校运会拿了初中女子组八百米冠军有关?等等,那是没经过训练就能跑出来的成绩!?”
阿暖连珠炮似的提问,片刻后则陆续知觉——她重新打量对方那将近一米七的体长,打量对方那明显肌腱多过脂肪的大小腿,打量对方那俨然步入第二梯队的身材发育,是掩盖在她那天使般的容颜与衣装之下的彪悍。
“你认识叶逍然叶老师吗?”
估计是承受过久的无端凝望而猝生反感,只鹤故决定变换话题。
“我当然认得,她是初中部的体育老师!”
伤!血!痛!姐妹俩不会平白无故给对方来一刀,却有自己切割划拉的本能,就比谁更皮糙肉厚嘞。
“刚才我就坐在她的位置上......”
身随意动,目的地是少女右手边的办公桌。
扫视桌面,有她先前喝光饮料剩下的锡罐。
睹物思情,只鹤的手里边就有了演示器具。
“叶老师似乎很喜欢我这个举动,让你也看看?”
自顾自坐回沙发,只鹤另弯下腰把锡罐竖放脚边。随即她穿好鞋子,后抬脚轻轻踩在锡罐顶部,如此这般做预备状。
没有报幕,没有彩排,有的是绷紧腿部肌肉再猛然朝下踏去的透彻,从而令锡罐顿时变得又扁又平。
嗞,敢情又是一幕需要费我脑子解析的画面呢~
通过其他渠道驱散同伴的焦虑是不错,可却实打实对比了你们彼此的身体素质——强者生,弱者死,但凡死到临头,弱者难免就会拉着强者为她陪葬,只鹤你晓得这个道理吗?
至于阿暖,我对于你那诚惶诚恐的拘谨嗤之以鼻,你最好能够帮上少女的忙,你最好别是我所设想的那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