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镜

作者:国境以南VQ 更新时间:2023/4/21 23:56:20 字数:5575

早上醒来时,头昏沉沉的,手肘处也传来一阵酸痛的感觉,大概是昨天用锤子过于用力的结果。我拖着疲劳的身子走到客厅,将有些缝隙的窗帘又重新拉的严实起来,整间屋子就又陷入宛如黑夜般的昏暗。之所以这样做,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大概是由于我一直都讨厌阳光吧。在确保窗帘都拉上后,我又注意到客厅里装着那个昨天刚买的镜子的盒子,望着上面奇特的花纹,我突然有些恍惚,精神像被什么魔力吸引着似的。正在发呆时,突然一阵紧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慌张地透过猫眼看去,敲门的是一个装扮朴素,身体却异常精壮的男人。

“可以让我进来嘛,我有关于昨天你买的镜子的事和你说,是很重要的事。”男人的话中透出一股浓浓的焦虑。

思索了一会,我又转头望见厕所的门依旧紧闭着,便就打开了门,让这个和我一样奇怪的男人走了进来。

在听完男人的一番话后,“所以你想说那是面诡异的镜子?”我向面前坐着的男人问道。

“没错,我所说的话里绝没有一点要戏弄你的意思。”眼前的陌生男人一边信誓旦旦地向我做着保证,却又一边毫不掩饰地用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屋子,让人搞不懂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可尽管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疑,他的语气实在真诚得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但这种奇怪的事情哪怕是爱人或亲人费尽口舌的说上半天,我都不会贸然相信,更不用说你我不过是才认识了几分钟的陌生人。”我继续追问。

男人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道,“我知道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些,就连我在刚发现时也震惊了好久。但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我的话绝对没有作假,更不是出于不好的目的来欺骗你。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从你只听了我在门外的一番话就让我这样一个奇怪的人进来可以看出。也因为这样,我才坚定了向你说明一切的内心,不希望你这样的年轻人受到那种镜子的一丝伤害。”

我直白的质疑并未让这个举止奇怪的男人生气,他的话语和神情中透露着沉静,这让我知道他在精神上至少没有很大的问题。

对于他所说的事,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放一个言语举止这样奇怪的男人进来,或许是因为那时我在心理上对这个奇怪的男人并未产生任何恐惧的情绪,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相信他所说的一切话。

“实在是抱歉,尽管这样你这样说,我还是无法相你,什么镜子会复制人,这样的事任谁听到都不会相信的吧。”我直白地将心里所想的说出,不想与这个奇怪的男人纠缠下去。

男人并未对我说的话感到失望,他点了点头,似乎也感觉到自己所说的话不被人认可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中,他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下定某个决心后又说道,

“那么镜子在哪里呢?镜子呢?”提到有关镜子的事,他的声音一下又变得低沉起来,透露出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坚硬。

“就在那边的盒子里,昨天买了后,我还没有把它拿出来呢。”盒子在通往客厅的过道旁,被一些杂物挡着,我不太确定男人是否能看清楚-----虽然他一直低着头,我仍然发现到他右眼眼睛的眼皮上刻着深深的伤疤,伤疤之下则是一颗萎缩的,再也不能睁开的眼睛。

他向我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似乎在确认了那是能装下整个镜子的盒子后,就像卸了重担似的摊在了沙发上,好像在炎热沙漠中终于抵达绿洲的旅行者。

“知道吗?”,他突然用极其温和的语气向我说道,

“我妻子以前常开玩笑说我是个粗心没用的人,可谁又能想到就凭我自己就找到了这面比魔鬼更加可怕的镜子呢。终于现在我所犯下的错终于可以弥补,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

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一时沉浸在自己悲惨的过去中,我也一下不知所措起来。

“请节哀顺变!”过了一会儿,看他略显平静,我安慰似地说道。

他有一段时间没说话,透过又打开的窗帘缝隙中射过的一丝阳光,我看见他的脸上滑过一道混浊的眼泪。

“为什么不开灯呢?”终于男人用手抹了抹脸,深吸口气后对着我说道。这是他第一次正对我说话,我也因此看清男人的样子,沧桑的脸,灰白的头发,很难想象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不开灯是因为我比较讨厌与别人接触,从出生起就喜欢在暗处生活,很奇怪吧。”

“这样吗?多与人接触还是很有必要的,可不要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自己可是饱受这种生活方式的毒害。”

“其实我也想在阳光下开心地与别人交友,过充实自由的生活。但是由于一些原因,这样的事情好像不太可能呢。”

“不,这种事想做的话就一定能做到,喜欢独处也不是什么怪癖,重要的是对自己要有自信呀。话说回来,在白天拉上所有窗帘可算不上奇怪,相比之下我在你这个年龄时可奇怪的多了。”

男人和我莫名其妙地聊起天来,好像是因为从我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样子,所以试着通过话语拯救这样的我。

虽然我对这样说教式的谈话并不反感,但在那之前我还是想要了解更多有关镜子的事。

“哦?和你一直要找的这面镜子有关吗?”我将话题又引到镜子上。

“没错,可以耽误小伙子你一些时间嘛,不介意的话,我会将有关镜子的一切都告诉你。”

因为我对这个关于男人口中所谓的“魔镜”的话题格外感兴趣,便顺从地点了点头,而且空闲的时间还有很多。

就这样他主动挪了挪身子,我贴心地推过一杯茶过去。他点点头,喝了一口,便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了。

和你一样的,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这面镜子。那是我还年轻的时候,在买了这面镜子后,每天像被一股魔力吸引着似的,总是不由自主地去镜子前面观看自己的样子,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我偶尔会觉得镜子里的我和我做的动作好像有些细微差别,就像是镜子里的我有着独立的意识。

当然开始我只是将这当成一种错觉,然而有一天,我在对着镜子修剪胡子时,奇怪的事却发生了———我看到镜子里的人的动作似乎有些异常,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不对称感,但我完全没有在意,只想着可能是镜子上的水汽的缘故。可突然间,我看到自己手中的剃须刀掉了下去,这本应是很平常的,不过那是在镜子中所发生的事,现实中的我仍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中剃须刀传来的质感。我的剃须刀根本没有掉!

这当然吓坏了我,突然的异常吓得我直接向地上倒去,可却一下感受到身后却有一只手将我扶住,我转头一看竟是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他笑着看着我,再看向镜子,里面的我却已经消失不见。

起初,我还以为是做梦,毕竟现实中不可能有这种事的,但在不断的用疼痛刺激确认后,才终于承认这是真的现实。但因为这种事实在过于离奇,望着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我实在一点办法都没有,完全慌了神。

倒是他先向我开口说了话。

“我是您的复制体,其实在您看向镜子的第一眼时我就诞生了,不过为了不过度惊吓到你,我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出现。”他第一句话是这样对我说的,和我有着完全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神情,但对我却有着无比谦恭的态度,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态度,我才会在往日的相处中慢慢放下戒心来。

但我那时仍不知道这个和我一样的人是个什么,只知道他从那面镜子里来。而当我小心翼翼地询问他时,他总是满脸无辜的表示什么都不清楚。

将镜子收起来后,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种情况,总不能像别人解释我有了个双胞胎兄弟吧。有一刻我急得甚至想向警察报警,这时又是他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正如他所说的,他是我的复制体,并且有着特殊的能力。当他向我演示时,我亲眼看见他甚至可以化成如黑色液体般的物质融入我的影子中,消失不见。也从那一刻起,我对突然有了个和自己一样的人的焦虑消失了大半———合理运用的话,这个“影子”应该可以让我活的更加轻松吧,年轻的我如此想到。

我暂时接纳了这个所谓的“影子”,随着一天天的相处,我慢慢发现镜子所复制的我虽然和我长的一样,但在性格,能力上却有着很大的不同。准确的来说,他似乎有着我的一切优点,而缺点则完全没有。例如粗心的习惯,在他身上则完全变成了细心。我并未对这样一个过于优秀的我产生任何的嫉妒,相反的我隐然有着一种自豪感,大概是因为我认为这样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吧。

在这样优秀的影子的代替下,我的生活可谓是一帆风顺。从学业到工作,我从以往的处处受挫变成了无往不利,周围人对我的评价也当然巨大的变化,我自然很享受这种感觉。

一般来说,平日里影子代我完成一切,而我只需要躲在租的小屋里吃喝玩乐,不被各种事务烦恼。这样的生活很是轻松,我只需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就行,当然我也乐于如此。我甚至一度想过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就好了,可这一切还是在我遇见妻子后变了。

我和妻子是在网上认识的。虽然在现实中我完全是个家里蹲,离开影子什么都做不到,十分颓废,但在网络中我总是尽量扮出一副阳光的样子来,也因此吸引了我的妻子。

妻子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她说不上长得很漂亮,可性格上却活泼,开朗,对待任何东西都充满了热情。尽管实际的我显得完全配不上她,可我们还是走到了一起。而这其中的原因则当然是我在网上与她交谈时说的全是影子的生活,鉴于影子的优秀,她自然很快被我吸引,也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一段时间不算很长的网恋。

从网恋开始的那一刻,我知道终于有一天要和她见面的,而我当然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去见她。常话说恋爱能改变一个人,这句话在我身上多少有些体现,要知道我的生活就是从那时改变的。我想肯定不能让她知道我的真实模样,否则一切都会改变。所以我尽量拖延着时间,想要改变自己,甚至请影子帮忙。

影子罕见地对我的话表示反对,甚至表示连相亲什么的他代劳就行,我对此当然怒不可遏。

“要知道你不过是我的复制品而已,我才是真正的人啊!”我那时不留情面对他地说出这种话,对他以前为我做的一切甚至没有一丝肯定。说完这种伤人的话后,我很是愧疚,不过影子还是轻易接受了我的道歉,露出无所谓的样子。或许从那时候起我就该意识到听到这种话还能轻轻松松原谅别人的东西怎么会有心呢。

我改变自己的计划很成功,在影子的帮助下,我们俩不管是外貌还是其它各个方面都几乎分不出差别了。不出所料的,在与妻子见面后,我们依旧在一起直至结婚。说实话,刚开始的那段日子里,我过得并不开心,因为我慢慢觉得妻子爱得并非是我,而是我的影子。

影子和我是一个人吗?从那时起我开始真正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喂,老公“,妻子一天向我感慨到,“总觉得见面后你变了很多。感觉都不是你了呢,我倒是发现还是以前网上的你更加有趣点呀。”

妻子无意间的话触动了我,也因为这样我才明白我有自己独特的地方,不应该依靠着影子来生活。

大概从那时起,影子便就真成了影子,他很少再会以一样的样貌出现在我的面前,以至于我有时都忘了他的存在,而我则也以自己的方式过着幸福的生活。再后来妻子怀孕了,在妻子怀孕后,我十分高兴,成为父亲的同时带来的责任感让我彻底不打算以影子的样子活着。

“虽然很抱歉,但就这样做真正的影子吧。”我向影子愧疚地说道,虽是很不负责任的话,可他却一如既往地服从了我。

妻子怀孕三个月时,我第一次在公司加班到很晚,回到家后,我才发现事情变得不妙起来。以往会热情欢迎我回来的妻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影子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在他的手中拿着一把水果刀,刀尖正缓缓滴落着赤红的鲜血,他刚刚杀了我的妻子!

我至今忘不了他说过的话,

“为什么不按之前的样子活啊?只有这样我才能最终取代你啊。生活的希望可不是给你这种依靠复制体的人的,我才是那个配成为真正的人的人。早知道就应该一开始就杀了你,哪怕这样后只能在黑暗中生活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因为这个女人被毁了!既然这样 ,我也让你体会所有的努力都白费的感觉”

听着影子摧毁我一切后发出的狞笑,我发疯似的冲了上去,满脑子想着要杀了这个混蛋,可却被他灵活的躲过,尽管手上有刀,他还是没有袭击我,拿走镜子后,他就趁着夜色逃走了。

后来我才从他嘴里知道,从镜子中诞生的他只要杀了我就会永远成为镜子的奴隶,永远生活在黑暗中,只有他完全取代了我,别人中记忆里的他多过于我,他才会获得永恒的自由。

“影子”以为只要杀死了我的妻子就会击溃我的意志,让我变得如以往一样颓废直到取代了我,所以他没有杀我,他的内心中还抱着获得真正自由的幻想。可从我妻子死后的每一天,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抓捕他,我更不会就此颓废,杀了他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影子比我更加强壮,更加聪明,我几乎不可能战胜他,但他却过于贪心了———他总想着放我一命,不停地羞辱我好让我失去意志从而被他吞噬。但他没想到的是在失去了一切后我根本不会再因为这些所谓的言论而动摇。

我和影子间的争斗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用刀抵着我的右眼说,“你最好放弃杀死我的念头,不然我每天都会从你身上拿走一件东西。”我当然对此嗤之以鼻,狠狠地回道“只要我没有死,就不会放过你!”,于是他就将锐利的刀子刺入了我的右眼。

他自大地以为巨大的痛苦会让我失去战斗力和意志,却低估了我复仇的决心。趁他放下戒备时,我将眼睛中的刀子拔出并刺向了他。我彻底失去了我的右眼,无法再看清东西,但我也终于成功杀死了影子!他死前的哀嚎让我痛快不已。

向影子报了仇,并非意味着一切就结束了。我深知那面镜子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影子在临死之前求饶着向我说出了镜子的下落,一路追查过来,我从一个古董店老板那里才知道你昨天将它买了去。幸好影子一直将镜子包的十分严实,没有别的人看到。

到这里,男人停止了讲述,他手中的茶也已喝完,我配合着他沉浸在一种悲伤的氛围中,久久没有说话。

还是男人先开的口,“所以在知道这一切后,你愿意相信我这个遭遇了许多不幸的人,把镜子还给我吗?”

“当然愿意了。”我望着男人沧桑的脸庞点了点头,不论真假,他的话让我了解了许多。我也庆幸自己昨天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 就在刚才那边,你直接带走吧。”

“我会的,可以的话我想就在这借来锤子打碎它。”

“可以,正好桌子上有把刚用过的,现在就开始吧。”

“不用太着急的,在那之前,我还是先上个厕所,话说的多了,茶也喝的不少啊。”男人缓缓站起,向厕所走去。

我看着桌子上男人已经喝空的茶杯,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一会儿,男人疲劳困惑的声音从厕所传来,还夹杂着碰撞的动静,“怎么厕所的灯也没开呀,镜子上黏糊糊的,这地上是躺了个人吗?”

“哦,那是血和我的尸体而已。”我一边拿起桌上的锤子,一边跨过空空的盒子向厕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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