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的世界。
忽然,一束微弱而摇曳的烛光出现在了世界中心。
这似乎是片舞台。
幕布缓缓拉开,微弱的烛光照亮了舞台中心的一小片区域——那里摆着一张古朴而典雅的木桌。借着烛光,能勉强看清桌前坐着的人影。
那似乎是一位鼻子很长、穿着西装的老者。
「哦嚯嚯,客人来了」
他将十指交叉,撑于桌上。
「吾名为伊格尔,欢迎来到我的天鹅绒房间。这里是意识与现实的夹缝,也可以说是……桥梁」
老者的身边,站着一位神情淡然的华服少女,她看向眼前的黑暗,微笑着说:
「我们的客人,您的旅途,似乎遇到了一些困难呢」
「哦呵呵,看上去的确如此。不过,你是『被选中』的人,有足够的能力跨越难关。请借由『羁绊』的力量,努力与『见证者』缔结羁绊,跨越难关吧 」
「您拥有『不羁』的特殊特质。不过,由于一些原因 ,它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少女看向那位自称伊格尔的老者,老者轻微点头:
「吾也很好奇呢。这份似乎有些不同的『不羁』,究竟会将你的旅途带向何种结局?」
「尊贵的客人,世界即将再次面临灾难……请善用您特殊的『不羁』特质,为这个世界带来『希望』吧」
一张通体散发着蓝光的模糊卡牌。自老者手中缓缓的飞向台下,凭借烛火的微光能模糊的看清牌面……
——『愚者』
「哦?这张名为『愚者』的阿卡纳,似乎也因你而变得有所不同了呢……」
那张『愚者』牌,仅有一面有内容,另一面,是充斥着迷雾的空白。
「您果然是一名特殊的客人呢……」
身着华服的少女微微鞠躬,仿佛是在谢幕。接着幕布缓缓拉上,这场『演出』,既没有聚光灯,也没有赢得喝彩。
似乎是一场没有观众的表演。
又或者是,观众隐藏在阴影之中,迟迟不肯表态呢?
……
咳呃。
头好晕。
这里是哪里……?
我……死了么?
眼前是污泥和杂草。
这里……是地狱吗?
月见从满是泥泞的地面爬起,浑身上下似乎都在哀嚎着。连坐起身子都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
好痛!
看来不是呢……我居然,还没死。
月见挣扎着起身,在模糊的视线中发现了原先那条密林之中的小径,她硬抗着疼痛,缓缓走回那条小径。
一步……两步……跌跌撞撞……
想起来了,我好像被那只猩猩拍飞过去了……
那只猩猩呢?
月见扶着路边的大树,视线向四周发散。
并没有找到猩猩的踪影。
不管了,总之走了就好。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最终还是侥幸地活了下来,有惊无险,真是太好了……
虽然窃喜,但眼前形势依旧不容乐观。此地绝不宜久留,月见摸着黑,一路跌跌撞撞地前行。
缓慢行走已经是目前体力的极限,以目前的状态,哪怕是被一只小型野兽袭击都会陷入绝境。不过,这一次幸运女神眷顾了月见,她一路顺风地来到了大钟前,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钟塔底部的撞钟还在微微震荡,应该是不久前已经敲响过一次了。看到这里,月见总算松了口气。
琴南和纳维卡应该已经成功撤离了。月见艰难地举起手臂,晃晃悠悠地扶在了撞钟面前的钟椎上。
「敲响……就可以了吧?」
月见吃力地拉起钟椎,仅仅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痛彻四肢百骸。她咬着牙,把它拉到了高处,然后轻轻松手。
当——
钟椎撞响大钟,清脆的响声传遍整个世界。
仿佛定心的安眠曲,这声清响似乎给人带来了无尽的希望。月见再也支撑不住疲惫的身体,终于倒在了钟楼之前。
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月见就此闭上了双眼……
◇
……
◇
一阵响声。
当——
什么声音?
当当——
像是……钟声?
当当当——
钟声?
当当当当——
钟声?!!
不知为何,自己似乎对钟声充满了敌意。
钟声!钟声!钟声!去你的钟声!去死吧!都给我去死吧!月见一跃而起,向钟声响起的地方横扫一腿。这一腿力道极大,将声源一脚踢到了墙上,那钟声立刻就停止了。
终于清净下来了……看看台历,今天可是周日,可以难得地睡个懒觉,这宝贵的机会万万不能浪费。
说起来,似乎做了个奇怪的梦呢……又是森林又是会说话的狗,还有大猩猩莫名其妙的……
月见汐翻了个身,接着睡了过去。翻身时,怀中的抱枕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嗷呜!」一阵短促而尖锐的狗叫。
啥?刚解决完钟声,又出现一只狗?唉,快走啦,别打扰我睡觉……
月见把脚探下床,把发出声音的狗踢远了。
说起来琴南家养的这只狗可真粘人,居然还钻进自己的被窝睡觉。幸亏它不怎么掉毛,不然清理起来可难受了。
「嗷呜嗷呜!」
这只狗在叫啥啊……好烦。
月见抄起地上的拖鞋,向那只叫个不停的小狗丢去。
「嗷呜……」
似乎是被拖鞋砸到了,小狗叫声瘪了,终于不再接着叫下去了,离开了房间。
……终于能好好睡觉啦。月见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中,呼呼大睡了起来。
「真……真的吗?!纳维卡你说小汐醒了?」
门外又传来一阵大喊大叫的声音,把半熟半醒着的月见再度吵醒了。这下月见再也忍不了了,翻身下床,穿上床边仅剩一只的拖鞋,气鼓鼓地朝门外走去。
「喂!让不让人睡……!」
「呜哇哇!小汐……呜呜呜……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诶?」
「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个世界真的好可怕……呜呜呜……」
「那个……世界?」
一刹那,月见只觉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脖颈,接着,无数庞大的信息涌入脑海。像是恶魔的混沌低语,扰乱平静的思绪,在她的脑子里横冲直撞。
「啊,头好痛……」
一瞬间,月见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跪倒在地。琴南一惊,连忙将她扶起,把她抱上了床。
「?!……小汐你怎么了?!」
「痛……浑身都痛……呃啊……啊啊啊啊啊——」
月见痛苦地大叫,琴南和纳维卡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她的脸痛苦地扭曲着,浑身不住地颤抖。两肋处颤抖的尤为厉害,仿佛就像断掉了一般不自然地扭曲着。脸上的泪水和汗水交汇在一起,共同浸湿了床单。
「我……我去叫医生!」
琴南手足无措,丢下这样一句话,眼看就要冲出去了,却被纳维卡咬住了裤腿。
「等等!月见的情况不对劲」
「什么?」
「本座昨天晚上给她检查身体的时候,明明身上一点也没有伤痕……刚睡醒时踢本座的样子也不像身负重伤。为什么现在会这样?」
「你你你……你给小汐检查身体?!」
「喂,本座才不是好色之徒!只是透过衣服用爪子摸了摸而已」
「……你没有揩她的油吧?」
「重点不是这个吧喂!重点是,在云海见到她的时候明明遍体鳞伤,但回到现实之后,却一点外伤都看不见。你不觉得奇怪吗?」
琴南一惊,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月见她忽然出现在云海的时候,月见的情况可以说是奄奄一息,仿佛但凡碰一下就会停止呼吸。但自那个空间出来之后,却一点伤口未见,除了一直昏迷不醒之外,生命体征也十分正常。
没错,月见昏迷了整整七天,今天是第二周的星期日。
琴南作为学生会长,在这方面倒是行了一个便利,只和月见的班主任说了一句「训练时不慎负伤需要请假休息」,就轻而易举地拿到了这段时间的假期,也算是优等生的特权吧。
……当然琴南的状态也不是很好,由于一直担心小汐的状况,根本没有心思听课,工作也做得马马虎虎。学生会的其他成员见琴南状态不好,联名请愿,请求老师给琴南也放了一段时间的假期来调整状态。也多亏了琴南阳子平日在学校里学习和工作的态度认真,才换来了这段得以随身照顾昏迷中的月见汐的时间……
但也仅此而已了,这也许算是琴南阳子对月见汐的一丝微不足道的答谢吧……
见月见苏醒,琴南总算放下了悬着的心。至少还活着,否则,琴南恐怕会愧疚一辈子。
……所幸,悲剧没有重演。琴南松了一口气。
琴南卷起袖子,从浴室打来一盆温水,用毛巾轻轻擦拭月见脸上的泪水和汗水。
从月见的表情就能够看出,她此时正忍受的痛苦,绝对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琴南心中升起了一阵愧疚——都是为了我们,她才会变成这样。
「月见小姐,你是真正的骑士,本座向你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纳维卡在月见身前躺下,四肢蜷曲,将柔软的脖颈和腹部袒露给月见……在犬科动物的肢体语言中,这个姿势往往表示臣服。
月见在痛苦中挣扎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力竭地昏了过去。
「明明小汐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啊,为什么会这样痛苦……」
琴南将洗净润湿的温热毛巾轻轻搭在月见的额头上,重新打来了一盆温水。
「总之,先让月见小姐休息一下吧」
纳维卡率先走出了房间,琴南点点头,跟着琴南一同离开。
「等等……我,我知道了!」
刚走出门,琴南忽然大吼道,被纳维卡飞起堵住了嘴。
「你小声点啊!月见需要安静休息」
「抱歉。但我想我可能知道月见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了……」
「嗯?你知道了?是什么?」
「心理暗示」
「……啊?那是什么?」
「这个有点难解释,不过我尽量长话短说吧——」
◇
据说,曾有人做过这样一个实验。
将蒙住双眼的死刑犯的手腕割开一个恰好不至于流血的伤口,然后用流水模拟放血的声音,并定期告诉他自己的血放出了多少。
最终,这位犯人休克而死,外在表现为『失血过多』。
实际上,那道伤口根本不足以致命,这完全是『心理暗示』的作用。
◇
「小汐的情况让我联想到了那个不知是否确有此事的实验。如果真是『心理暗示』的作用导致如此,倒也真说得通了」
琴南浏览着有关网站,对桌边的纳维卡说道。
「我目前产生了一个猜测,但我不肯确定。那就是,那个世界所产生的影响,很有可能来源于『心理暗示』」
心理暗示。
心理学家巴甫洛夫认为:暗示是人类最简单、最典型的条件反射。从心理机制上讲,它是一种被主观意愿肯定的假设,不一定有根据,但由于主观上已肯定了它的存在,心理上便竭力趋向于这项内容。
「简单来说,就是虽然月见没有受伤,但月见潜意识以为自己受了伤,所以产生了痛的错觉」
放血试验属于比较强的心理暗示。然而,生活中也不乏一些比较弱的心理暗示,比如音乐,视频,甚至周遭人所说的言语……这些尽管没有放血试验那般直接而强大,但长期的潜移默化,反倒形成了更加强力的心理暗示,以至于受暗示者被这个环境所改变,环境给他的心理暗示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学习,不知不觉中接纳,不知不觉中同化……
这就是所谓『环境』给人带来的影响。
又一阵沉默,琴南低下头,做着自己的思考。
「空间……心理……意识?」琴南碎碎念。
「等等!如果真是『意识的空间』,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琴南忽然激动了起来。
「啥?什么意识的空间?」
纳维卡不解地看向灵感忽然爆发的琴南。
「……以下都只是个人猜测。先说结论,我们那时所处的地方,不是现实的世界,但也不是虚拟的世界,而是某种由『意识』组成的世界」
「你怎么知道……?」
「可能是因为我看的漫画小说作品比较多啦……反正感觉就是这样,嗯,感觉」
「为什么是这样,能解释一下吗?」
琴南转过椅子,双手托起下巴。
「与其解释为什么这样认为,倒不如说,不这么认为根本解释不通。那个世界完全违背常理,不能用『物质』来解释。而与物质相对的,能够构成世界的东西就只有意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了」
「毕竟说到森林,大部分人的第一画面可能就是『林中小屋』、『静谧的密林』以及『不知通往何处的幽深小径』吧?那个地方,可能是广泛存在于意识中的森林」
「还有凶猛的野兽,就是本座没错!」
某狗露出自豪的表情。
「呃,那这些能说明什么吗?」
「不能,但让我产生这种猜想的原因还有一点,那就是……」
琴南红了脸。
「内……内裤……」
「啊,那条三角形的卡通图案小裤子啊,怎么了吗?」纳维卡倒是一点都不避讳。
「呜哇哇哇……果然在别人面前讨论这些真是难为情」
「本座不是别『人』,不需要紧张」
「……话是这么说啦。咳咳,回到正题,我产生这种猜想,是因为最爱穿的内裤什么的,应该是天大的秘密吧。如果只是巧合,那我还不会那么诧异,但我和月见两个人都这样,恐怕就不是巧合了……」
琴南从包里拿出纸笔,放在桌上沙沙沙地写写画画。
「其一,那个空间极其不符合常理,故不能以『物质』的规律来评判;其二,那里没有其他人来过,却有为了我们而存放的衣物,故那片世界……至少那座房间的出现与我们有紧密的关联;其三,衣柜中存在只有我们本人自己才知道的内……呃,私人物品,故可能与我们的想法有密切的联系;其四,月见所受的重伤回到现实却完全没有外在的表现,联系『心理暗示』的现象,故可能与『意识』世界有关……」
「以上,我做出合理猜想:那片世界,应该是某种意识的空间,并且,似乎因我们的出现产生了某种变化。那里面发生的一切,都是以某种类似『心理暗示』的作用,施加于我们的『意识』」
纳维卡听傻了,愣愣地看着纸上的文字。
仅仅凭借眼下的信息就能推断到如此程度么?虽然不一定正确,但却十分合理。
这个叫琴南阳子的人类雌性,还真是不简单。
「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成一个角色扮演游戏啦,但是有可能会死的恐怖游戏……喔对了,你应该不知道什么是游戏」
「呃,虽然不太明白,但似乎感觉你一下子就解释了别人得花很久才能弄明白的事情呢……对了,本座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月见醒来时的一段时间,似乎没有受到影响,直到见到了你才开始出现异常,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亏你还是来自那个世界的诶,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琴南鄙夷地瞥了一眼纳维卡。
「本……本座都说了本座也是被拉进去的,也不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一切了,这……这不能怪本座吧?」
「『不记得了』,嗯,这恐怕就是解释」
「什……么?」
琴南将耳畔的短发顺至耳后,习惯性地揉了揉太阳穴。
「估计是月见把先前在那个空间发生的事情当做一场『梦』了吧……」
「梦?」
「嗯,如果她醒来之后没有见到我们,受到来自我们这些『见证者』的刺激的话,可能就会顺理成章地把先前发生的一切当做一场自己做过的梦,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了吧?毕竟,无论梦境中发生什么,对现实都没有任何影响嘛」
「梦……?那是只有人类才有的东西吗?」
「咦?纳维卡你没做过梦?」
「本座连梦是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没有做过了」
「也是喔……狗不会做梦」
「本座是狼!是狼啊!你这家伙,还要本座重申多少遍!!!」
「好好好,你是狼,是狼……狼也不会做梦嘛,只有人会做梦」
琴南揉搡着纳维卡的头,把它抱在了腿上。纳维卡不服气,推开她跑了下去。
「但……目前得到的信息还是太少了,要想验证我的这个猜想,还需要得到更多信息才行」
琴南眼神坚定,在纸上写下「待续」二字便结了笔。
「也就是说……你还要再去一次那个地方?」纳维卡在离琴南几步远的远处说道,这是安全距离。
琴南看了一眼痛苦昏迷着的月见,认真地点了点头。
「月见是为了我们变成这样子的。我有预感,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恐怕,她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我们必须在小汐彻底接受消极的心理暗示之前,找到拯救她的办法」
琴南是来真的,真的做好了重返那个异世界的打算,纳维卡也没有多说,默认了她的决定。
「那这次一定要做好准备,不能像上次一样一头雾水地走进危险了」
「嗯,我知道了……」
◇
〖这是一场特殊的试炼〗
〖那么,拯救月见汐的作战现在开始了〗
〖距离月见汐接受死亡心理暗示的天数为……〗
〖未知〗
那么……
ACTION !①
◇
……
①:Action!有『行动开始!』之意,亦有『表演开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