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掉是多么令人陌生又熟悉的东西啊,人的记忆就像是电脑硬盘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很难知道储存量究竟有多少。
我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这些年来即使过得浑浑噩噩,我也仍然不愿忘掉她,时至今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些年的。
仿佛仍在从前,只是闭上眼睛睡了一觉,梦到了很久很久的梦。
时间是一楼永不停歇的单向列车,每个人都坐在上面,从窗外所见到的光景如烟雨蒙蒙飘过。
“我已经想到了自己的目的。”
回到家中,她严肃的坐在我对面。
“就是为了让你忘记我。”
明明已经说过了,但她还是又说了一遍。
“为什么?”
“如果不这样的话,你会不会一辈子都不在谈恋爱,不会再去爱别人,那不是很可怜吗?没有别的理由,仅仅是为了我,为了一个死人。”
她的话仿佛利刃刮开金属,声声刺耳,扭曲着所有。
“这些年你是怎么度过呢?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发现了,你的状态真的很不好,眼睛也布满眼血丝,整个人充满了负面情绪。”
她向我述说。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吗?”她问。
我没有回答,默不作声,但这等于无声的承认。
“为了一个已经不在的人,这值得吗?”
我不想听这些,非常无聊。
回忆一下过去,我和她是怎样认识的?
只是很普通的家住的近,同在一个班级,所以自然而然的相熟起来,她一直都是那种大大咧咧的类型,再加上娇好的容貌,所以也十分受欢迎。
而我则是那种无足轻重的人,似乎这个世界少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一样。
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结果她却把我误会成社恐,想要帮助我,主动向我搭话,放学共走一路。
也许我也是个社恐的人吧,那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时间长了,一年,两年,十年,她留下的痕迹也受不住时间的冲刷,终究有一天,没有什么人在为她悲伤,没有人会记住她。
事实上,周围人都在劝我忘掉她,无论是朋友,父母。
大家要把她变成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
我不甘心啊。
明明她还在我眼前,明明我仿佛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不知何时,我已流下了眼泪。
我已经开始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
我从刚见面就怀疑了。
也许我是太想她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我不知道眼前的她是不是我幻想出来的,也许我是思念过度的精神病,也许她根本就不存在。
我无法接受这一切,就像我无法接受她的死亡一样。
我觉得自己要疯了,某种东西在身体里生根发芽,快速膨胀,撞击着胸口以及喉咙。
“很痛苦吧。”她的声音响了起来,夹杂着有些悲伤的微笑看着我。
“这些年你辛苦了,一直在我的阴影下活着,一定很累吧。”
她走过来,伸出手抚摸我的脸颊,明明近距离的她是那么真实,但我却感受不到任何触觉。
“你.........”我说,“究竟是谁。”
“我就是她,却也不是她。”她微微歪头,“她一直都爱着你,也希望你一直爱着她,但是她不希望你变成现在这样,抱着从前的回忆不愿放下,她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
“如果有别的女孩子喜欢上你,就答应吧。”
最终我还是无法接受,拒绝了忘掉她,也拒绝了和别人在一起的打算。
我害怕,如果和别的女孩在一起,那是否意味着把苏然从我的世界中抹去?如果有,我不愿那样,不想失去她。
如果不是,那对别人岂不是一种伤害吗?
仿佛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结婚生子,而心里却装着另一个人,这不是很残酷吗?无论对谁。
而她听到我拒绝后没有惊讶,只是点了点头,留下一句话,就让我睡觉休息。
“七天后我就会消失,那时你将再也看不见我。”
半夜,我出了家门,买了几罐啤酒,但当摆在面前时,却怎么也喝不下。
我的头有些痛。
是最近喝酒太多留下的后遗症导致头脑不清晰的吧。
不,那是之前了,至少我见到苏然之后就再也没喝过,但以前的不良嗜好仍然给我造成了影响。
所以是在做梦吗?我抬头仰望天花板,脑子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思绪根本停不下来。
其实,
这些年我一直靠酒精睡觉,并且常常熬夜。
我感到无力,现在已经是个“坏掉”的人了,依靠着酒精麻痹自己,并且在近乎足不出户的岁月里逐渐掏空了精神与大脑,所以哪怕只是单从外表评判的话,现在的我跟从前就大不一样了,而内在更不用多说了。
当觉察到这个事实时,自然而然想要改变,但是发现来不及了。
我回过头看看曾经的自己,恍然大悟的发现——自己原来早就是个“坏掉”的人,所以我不禁臆想,也许命运早就划下了终点,已经如计划书般规划好了一切。
我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就像她所说的一样。
这些年一直都在她死后的阴影下活着,同时不愿承认这一切,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刻意逃避着。
直到她亲口说出来。
我才正视自己。
人是群居动物,所以也是无法独自生存的吧?
那么我又是和谁在生活一起呢?
不言而喻,是苏然。
她离世了,但我怀揣着和她的幸福回忆度过时日,即使再难度过,我也可以依靠她活着。
依靠一个不存在的人是笨蛋吧?
是啊。我叹了口气。
我就是个笨蛋。
她说七天后就会消失,那是真的吧。
我无法改变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所以我不可能忘记她。
如果忘记她的话,我就不知道怎么才能活着了。
我笑了。
原来我才是没长大的那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我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雨下了。
我打着伞出了门,在一颗树下碰到一个女孩,她像只猫一样可爱,手拿书包顶着头,嘴巴嘟嘟囔囔。
看到我路过,她提出,希望可以一起打伞。
我同意了,她一路上嘟囔着,为什么会突然下雨,明明出门还没有下。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多,于是小心翼翼的询问有没有吵到我。
我摇了摇头。
她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如夏日的蝉鸣般久久缭绕在我的心头上,令我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