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于是他闭上双眼

作者:陆泽楠 更新时间:2023/8/6 17:27:03 字数:2315

端坐于虚假之天的命运的奴隶忽然勾起嘴角,露出嘲弄般的笑容,随即身形后仰,轻松写意般地向后一躺,随后不受控制般下坠,下坠,却迟迟未见其坠至身下宽宥的大地,在他身侧的时空,亦或者,在整座千机楼的时空,都维持在了一种十分微妙的凝滞之中。

他融入无休止的轮回之中,却又无法抽身其中,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世界的脉络奔流不息,却无法伸出手,触摸那近在咫尺的根源,或许这便是身为囚徒的宿命,亦是深陷无穷夙愿的他不甘的遗恨。

他坠入无端的黑暗奔流之中,玄色的奔流将他无情吞噬,它如同活物一般,发出刺耳的鸣叫,仿若来自彼端的喧嚣之声,无情地嘲笑着被囚之人无意义的生命。它们撕扯着,欢腾着,交织着,迸发而出的欢愉之声将他吞没……

他仿佛落入一片更为广阔的世界,不过却并未在他的脸上看见惊讶之色,他缓缓张开双眼,空明澄澈的双眼中倒映的,是仿若无际星空的倒影,他仿佛置身寰宇中心,又或者,他便是这世间万物本身,一双异色的重瞳眼波流转,那如同涵盖一切的目光,如同神祇一般,威严而毫无怜悯。

世人只是虚构历史,历史本身并无任何意义,而愚钝者妄图追求万物之源本身,历史前进的车轮遵循有心者的意愿滚动,为“人”这一概念本身所驱使,所利用,所扭曲,或许尘土掩埋之下的真实永远无法得知,而他,只是一个叙述者,却从未奢望成为引导者,亦或者创造者。

他清楚所谓“驱逐”的真正含义,并非“逃避”,而是在世人赋予的“时间”这一概念上,以时间为尺度,永久的抹除,所以他直面祂的视线,他并不意外,他十分清楚,那个存在会为了所谓“均衡”带来怎样的毁灭。

对祂而言,他们的存在便是“无名之毒”,是滋长灾厄的祸端,是罪与恶恣意横行的根源,是违背均衡的异类。

这是一段被掩埋的过去,那是一段被毁灭和灾祸肆意荼毒的过往,为虚构历史之人所疏远,所恐惧的疮疤,揭开至今仍旧隐隐作痛的创口,亦是他背离虚假之天,走向深渊的目的。

他清楚,祂身处无边天际之上,攫取了凌驾诸天的意志之种,祂睥睨万物,视万物为刍狗,自那日起,祂便开始为整个世界带去自己的意志,祂痛恨异类,一如痛恨变数带来的改变,因为祂早已品尝到永恒的甜蜜,所以便容不得融化永恒河流的薪炎。

辞别了华裳之后,两人再度踏上了旅程,即便陆怜也清楚,前路并非坦途,华裳告诉他们,要前往天元城,必须经过一片灵兽横行的森林,那片森林被称作囚灵之森,几乎没有人清楚如此数量的灵兽究竟从何而来,据说,曾经有人想要将那些灵兽带出那片森林,却都已失败告终。

那片森林仿佛对其中孕育的灵兽都有所禁制,于是世人便将那片神秘的森林唤作“囚灵之森”。白映雪有些好奇地问陆怜:“师兄,你说,那些灵兽会不会真的是被谁圈养在那片森林里的呀,华裳说,那些灵兽是某天凭空出现的,而且那其中的禁制帝宗不可能毫无察觉。”

“的确,比起禁制一说,我倒是觉得更像是一种命令,它们无法违背某一种与生俱来的使命的感觉,就好像,它们在守护着某种东西。”

白映雪微微点点头,柳眉微垂,双唇紧闭,又微微翕动,玉手轻抵下颚,沉思的模样格外可爱。“师兄,你说哦,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千机楼主到底想让我们达成他何种目的?先前我们的每一步好像他都算到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陆怜亦是有些苦恼,“那家伙在想些什么,若是我们能猜到,那定然不会向现在这般被动,只可惜,那位的想法倒不是能轻易参透的,或许我们在他眼里,不过是抵达本源的一颗棋子罢了。”

一阵阵轻风,自不远处的囚灵之森徐徐传来,陆怜仿若从轻柔拂面的微风中捕捉到源于茫茫生灵孱弱心脏的跳动,沉寂已久的星恒忽然自陆怜的识海中发出声响,令得陆怜不由得打了冷颤,“抱歉,之前受到了天道力量的压制,修明道人引动天道短暂降临,裹挟着那份汹涌澎湃的毁灭意志,坦白说,当我感受到天道意志的存在时,我如坠冰窟,祂所释放的权能,与我的相性十分不合,我感受到源自灵魂的深沉颤抖,那是迄今为止从未有过的感觉,让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曾经被赋予过所谓的‘生命’”。

“我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与其说是沉睡,其实更像是一种接触,我仿佛深陷其中,如同坠入流沙,我越是挣扎,却越是深陷其中,在那里,我看见纯白的巨木闪烁耀眼的银辉,繁茂垂落的萤枝上无端杰出七色的斑斓之果。”

“黑色的奔流撕裂隔绝世界的障壁,从彼端降临,化作纯黑的巨手,攫取纯白高枝之上的斑斓之实,在那之后,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支离破碎,我感受到我开始迅速地下坠,再之后,我就醒来了。”

陆怜心想,看来这斗星盘来历的确不简单,竟然对天道意志产生如此强烈的排斥,与祂之间的关联想必不浅。

“现在这是在……”话到一半,星恒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它当即停了下来,细细感受源于那片森林之中的微妙触感,漫长的沉默,漫长到直到陆怜以为它又再度陷入了沉睡,他身侧的白映雪见师兄这般模样颇有些心焦,其实多半是担忧,看见师兄这般眉毛紧锁的模样,应当是许久之前了,久远到不知是何年的一个雨季……

“那是,那片森林,怎么可能……”星恒的震惊不言而喻,它颤抖着声音,言语间止不住的惊讶,或许,还蕴藏着几分油然而生的恐惧?

“师兄,你怎么了?”白映雪的担忧溢于言表,她小心地问道,生怕她的师兄真遇到了什么事。

似是感受到身侧白映雪不安的情绪,陆怜只是默默抬起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顶,这是他与师妹之间的约定,亦或者是一种无声的默契,白映雪即刻间便纾解开微皱的眉眼,又恢复了眉眼弯弯的,一脸满足的可爱模样。

她自是没有忘记,此前师兄紧皱的眉头,于是依旧问道:“师兄,你,那个……”,陆怜也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唇间,低声轻柔地说道,如同潺潺的溪水,流入白映雪的耳畔,“没事,只是星恒对我说了些事,这片森林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不久前,陆怜便听到了星恒对他说的那句话,“如果我没有感应错的话,那里,有另一个天魔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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