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是繁星点点的夜空,金发少女提着竹篮,独自一人行走在树林间。
(唉……一不留神又采多了……)
少女名叫莉莉安,是坐落在这片树林不远处的城镇的居民。
借着微弱的星光,莉莉安低头瞥了眼竹篮中塞得满满当当的植物根茎和叶片,在心底发出后悔的哀鸣。
看这满满一篮子的材料,光是做保鲜处理,至少也得花上两三小时。
怀抱着早些上床睡大觉的欲望,莉莉安急匆匆地加快了脚步。
“…………————……”
然而没过多久,远处某道异样的声音引起了莉莉安的注意。
随后,意识到那声音意味着什么的莉莉安,全身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
既不是魔兽的低吼声,也不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
人的声音。
而且,是女孩子的声音……女孩子尖锐的悲鸣声。
回过神来,莉莉安发现她已经丢下装满药材的竹篮,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全力奔走。
……
在将近一分多钟的搜寻后,莉莉安终于找到了刚才声音的源头。
“……!!”
眼前人间炼狱般的景象,让莉莉安不禁有些双腿发软。
遍体鳞伤、浑身是血,抱着头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女孩子,正在被乌鸦群瓜分。
对,瓜分。
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了。
似乎许久没有找到过这么好欺负的猎物,女孩身周成群的紫黑色乌鸦,一边转动它们血红色的眼珠,一边争先恐后啃食着她毫无遮拦的稚嫩身躯。
而女孩子早已经没了声音,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一动不动,任凭乌鸦们啄食血肉。
“这帮臭鸟,快走开!”
情况刻不容缓,莉莉安当即冲上前去,开始驱赶这些带着血腥气的半魔兽。
这种通体紫黑色的乌鸦,并不属于真正意义上的魔兽。【魔鸦】,它们充其量只能算是被魔力污染的动物,倘若只有两三只,就算是像莉莉安这样的小孩子也能将它们赶走。
只不过,这群魔鸦的数量确实太多了些,多到成年人都会觉得棘手的地步。
好在莉莉安也并非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面对扑面而来的魔鸦群,她不仅没有慌不择路地逃跑,反倒冷静地闭起双眼。
“「Rey·Diano」!”
话音落下,如同直视正午太阳般耀眼的剧烈亮光,从莉莉安竖起的食指尖端迸发而出。
顷刻间,暴露在这道强光下的魔鸦们发出凄厉的嚎叫声,向远方的天边四散而逃。
——对于被魔力侵蚀的一般生物,强烈的光线能起到一定程度的震慑作用。
莉莉安平时从书本上学到的知识,此时派上了用处。
目送魔鸦们的踪影彻底消失在天际后,莉莉安熄灭指尖的魔力光源,忧心忡忡地望向地面上浑身是血的女孩子。
……
经过简单的身体检查,莉莉安稍微松了口气。
女孩似乎只是由于惊吓过度而进入了休克状态。
虽然看起来浑身是血,但大多属于轻度的皮肉伤,日后经过妥善治疗就能恢复如初。
(总之,得快点把她带回去治疗……)
莉莉安这么想着,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她扶住女孩子的背部,支起她的上半身,努力地用衣服包裹住她冰凉的躯体。
就在这时,从沾满血污的雪白长发下面,一截柔嫩的三角形物体不经意地露了出来。
……尖耳。
在它映入眼帘的瞬间,莉莉安不禁有种如梦似幻的破天荒感。
银发女孩血迹斑斑的身躯上,似乎散发出有些独特的气质。
要说容姿体态和人类相仿,却又有着尖耳的种族——
“精灵……?”
莉莉安有些不敢置信地叫出声来。
绝对没错,这女孩是这片地域上极其罕见的精灵族。
可是,精灵族的小孩子又怎么会远离他们的家乡,出现在这种偏远的森林里面?
“………………”
为何这只外表尚且年幼的小精灵,会孤身一人,并且一丝不挂地倒在深夜的森林里。
莉莉安默默咬紧牙关。
个中缘由她不愿多想,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
……总之,应该先把她带去安全的地方。
“嘿咻。”
抱起这只小精灵,比莉莉安想象中要轻松许多。
毕竟,她的体重实在是太轻了,轻到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从来没有好好进食过。
像对待易碎的玻璃制品一样,小心翼翼地抱着昏迷不醒的精灵少女,大概二十来分钟后,莉莉安顺利地走出树林,回到了城镇上。
总而言之,先得带她去能够处理全身伤势的地方。
像是要把自己的体温分给她一般,莉莉安把精灵少女紧紧搂在怀中,朝着此行的目的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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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界语小辞典◇
「Rey·Diano」——耀眼的光、<闪光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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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是个平凡的人。
被平凡的双亲养大,每天往返于平凡的学校,和平凡的同龄朋友叽叽喳喳地玩闹。
直到作为二十一世纪少见的男性护士,在大医院入职为止,我平凡的人生倒也算一帆风顺。
……
起因据说是源于一次不幸的医疗事故。
之所以用“据说”,是因为事故本身跟我毫无干系。
毕竟作为刚上任的新人护士,我还从未踏入过手术室的大门。
工作空闲的时候,我经常会帮医生们做些力所能及的杂务。
那天正午,我也在帮一位不擅长摆弄电脑的老医生整理资料。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
简而言之,有人拿着金属刃物冲进了老医生的办公室。
那时候,我条件反射地将老医生护在身后,导致大腿上被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现在想来,这一下大概伤到了某些最不能伤的血管吧。
此后,伤人者被赶来的警察和保安制服。
万幸的是,被我保护的老医生并未受伤,只有我一个人被送去了急救室。
急救室冰冷的灯光,那就是我“生前”的最后一段记忆……
……
……
……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并不是在病床上。
眼前是树木组成的自然阵列,头顶是广阔无垠的青空,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味。
大自然的……气息。
与二十一世纪大都市无缘的氛围。
“有……有人在吗?”
我尝试着问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总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脑袋也昏昏沉沉的。我究竟是怎么了?
品味着这怪异的不协调感,我伸手掸掉身上的几片落叶,从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站起身。
这时候,又察觉到了几处不协调感。
身体似乎还没有从休眠状态中完全恢复,产生了一些错觉。
(手……有这么干净吗?)
我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臂,映入眼帘的是因为大学时代喜欢穿短袖而有些晒黑的皮肤——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
凝视着手臂上如同新生儿一般光滑白净的肌肤,我不禁哑然。
这真是我的手吗?
我翻来覆去地,呆呆地打量着自己的手臂,而后如梦初醒般地抬起了头。
对了……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这么想着,我低头看向自己的下半身。
“……?”
全身像是遭到雷击一样僵住了。
因为太过震惊,感觉周遭的时间都没在流动。
没了。
不,不是腿没了。应该说本来挂在那附近的某个玩意……作为猛男的象征失踪了。
不得不承认,陪伴二十多年的老战友突然人间蒸发,造成的丧失感异常猛烈。
(难道是做手术的时候切掉了吗……)
我揉了揉眼睛,决定过会儿再看一次,确认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时候,一阵冷风吹过,我下意识地护住身体,但屁股却依然被吹得凉飕飕的。
然后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从醒来后一直都光着身子。像原始人一样……哦不,原始人都会披几片叶子,还不如原始人呢。
到底在搞什么啊?
被捅刀子→被搬上手术台→醒过来的时候全果躺在荒郊野岭。最后一段逻辑的蹦极跳也太过分了。
现实又不是最近流行的异世界转生小说,活生生的人哪会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
“……………………诶?”
脑海中光速滑过的这道思绪,让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会吧?)
不不不,99%的异世界转生小说都是虚构的。
我对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嗤笑一声,环顾四周,发现地上正好有一滩映照着蔚蓝天空的积水。
时机恰到好处。
就用这面天然的镜子,来打破自己那无聊的幻想!
我抱着必胜的气势走向水坑。
……
……
水面上所映出的,是不认识的银发美少女的脸。
啊?
……
……
我试着眨了眨眼,水面中的美少女也眨了眨眼。
这一定是巧合。
不信邪的我,对着小水洼持续眨了两分钟的眼睛,最后用我媲美艾萨克·牛顿的天才大脑总结出一行严酷的公式。
美少女=我,我=美少女。
Q.E.D.证明完毕。
中招了。
对不起,爸爸,妈妈,还有地球的各位。
我,大概是在异世界转生成女孩子了……
(…………)
不经意间,脑海中浮现出了双亲的容姿。
一圈小小的水纹在水面上扩散开来。
用手背胡乱揉了揉眼眶,然后我决定,暂时不去想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了。
“不过,为什么会是女孩子啊……”
难怪刚醒来的时候,会觉得声音不对。
理解现状后再试着说了几句话,分明发出了萝莉特有的甘甜嗓音。
就算让自己来评价,也是十二分可爱的嗓音。如果这嗓音不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那就更完美了。
“哈啊……”
一声发自内心的叹息。虽说光是活着就该谢天谢地了……但人是多么贪婪的生物,永远都不懂得知足。反正都是要转生的话,我觉得还是那种成为救世勇者,然后和大欧派美少女们唧唧我我的王道异世界幻想谭更好。
嗯,说到欧派……
我沉吟片刻,将双手缓缓伸向了自己还未发育的胸部。
那个,可能听起来像借口,但我只是在检查心脏的位置正不正常……
摸自己的不算犯罪,摸自己的不算犯罪!完全是合法的哦,合法。
啪嗒。
和想象中差不多,软乎乎的手感,有点痒。但是……
“比春哥还平……”
我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垂下了双手。
不知怎的,突然有种强烈的丧失感……
消沉了半分钟后,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决定重整态势。
那么,首先整理一下现状吧。
陌生的异世界、不认识的森林、全果的银发美少女。无食物,无衣服,无饮用水,教科书般的三无开局。
“诶……?”
意识到自身处境的这个瞬间,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虽然现在才注意到,难不成我的状态,很不妙?
不不不,不会这么不讲理吧。虽然不知道是哪位神明大人的手笔,既然让我转生,总得发个转生者特有的外挂系统意思一下吧。
魔法?特殊能力?随身空间?我的金手指是哪种?拜托你了赶紧出来吧。不然的话,我感觉会在这片树林里死掉诶。
“请给我金手指!”
我双手合十,向天空抛了个媚眼,当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
……
三小时,我尝试了三个小时,大概……?因为没有手表,只能靠体感和天色的变化来观察时间推移。
这三个小时内,我没有挪动半步,而是一直在探寻着属于自己的金手指。
结果是,全部以失败告终了。
不移动的原因,主要有三。
首先,我不清楚这片森林里有没有猛禽甚至异世界产的怪物,贸然移动可能会闯入不该闯的危险区域。
其次,光着脚在树林里走路,绝非明智之举。只要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脚导致移动能力下降,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最后,是侥幸心理。
祈求着那虚无缥缈的都合主义,用不切实际的幻想麻痹自己,驱逐内心的恐惧感。
但是,再怎么糊弄也已经到了极限。随着太阳的位置越来越低,天色逐渐变暗,我的身体……终于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了。
不想再死第二次。
为了活下去,现在的我能做什么?
肚子咕咕响了。刚才已经响过好几次了。但是我能做什么?
爬到树上寻找果实?抓野生动物确保食物?就算抓到了难道要生吃?还是说钻木取火烤着吃?
……不。我做不到。
我不会爬树。我不可能抓得到灵活的动物。钻木取火也需要复杂的步骤。我根本没有野外求生的经验。
畏惧着幻想中的威胁,在出生点磨磨蹭蹭地浪费了半天时间……这样的大笨蛋,又怎么可能凭着一介萝莉的羸弱身体荒野求生?
“哈啊……”
一声发自本能的叹息。
在我坐在树下发呆的时间里,夜幕降临了。好冷。
我站了起来。
得走出这片森林。找到人。这样我就能得救。
为了生存下去,我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这明明是唯一的可能性。
如果白天就出发,或许已经成功走出了森林,可我却硬生生地拖到了夜晚。
但是,没有时间后悔了。
现在的我口干舌燥,连饥饿的感觉都消失殆尽。而且这里的夜晚异常寒冷,要是拖到明天早上,恐怕只会因饥寒交加而休克,最后给大森林里添加一具高级肥料……
夜间的森林缺乏光照,根本看不清地面。
我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一步步提心吊胆地走着。可能弄伤脚,可能一脚踩空,也可能从暗处被野兽突然袭击……但走路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停下的话就结束了,唯有向前进才能见到一丝渺茫的希望。
开始行走之后,每一秒都过得如此漫长。然后终于……讨厌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起初,只是从阴影中飞出一只长得像乌鸦的紫黑色怪鸟,把我吓了一跳。
那个瞬间,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紧绷的精神,下意识地发出了尖叫声。
自己的惨叫声回响在寂静的林中,当我回过神来,慌忙捂住嘴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无数的暗红色视线,从树叶的缝隙间同时锁定了我。
遵从本能,我迈动双腿想要逃跑,但很快就被树枝还是什么的绊倒在地。柔嫩的脚掌被划破,闻到血腥味的那些怪鸟……当然不会有放我一马的想法。
于是那些恐怖的紫黑色怪鸟,像是看到大堆金块的贫民窟住民似的,以仿佛要把我撕裂般的气势,从周遭的阴影中一拥而上。
——啊,结束了。
我试图挣扎,但身体已经没有足以反抗它们的力气,只能缩成一团,尽量减少被攻击的面积。
皮肤上不断传来令人感到恐怖的刺痛感,耳旁嘈杂的乌鸦叫声就像在宣布我的死刑,又像是在嘲笑我的不中用。
感受到自己的体温不断流逝,我被迫领悟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哭了。
……
……
第二次生命即将迎来终结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
“「—·———」!”
耀眼的光芒在夜幕中炸裂,照亮了金发少女的背影。
这个瞬间,我的体力恰好也迎来界限,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