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处走廊。
天花板的通风管道内突然传来【咚—啪嗒,咚—啪嗒】的奇异声响,若是平时的实验室,研究员们总会打趣:伊伊又不听博士的话到处乱窜了。
清洁工则会无奈等下又要重新把管壁拆下擦拭,因为伊伊所过之处全都是湿漉漉的一片,并试图在下一个管道口逮住伊伊滑溜溜的尾巴,以阻止她继续乱窜。
安保大兵们则会担心人鱼仔是否会又一次不小心从缝隙中掉下来,伊伊第一次掉下来正好掉进了实验场加热皿里,那之后,她拖着沾满加热的液体的身体尖叫着满实验场疯狂乱窜,到处都是试图帮忙的工作人员和被热液滴溅到惨叫的受害者,一片混乱。最后是安保队强行堵住了伊伊才把她带去治疗,后来伊伊的爬管道功力见长,那之后再没掉下来过。
“呜……米尔大叔……大家……都去那里了……”而现在的实验室已然没有了伊伊以往眼中的温馨与乐趣。
管道里溢满了实验室各处飘来的血腥味儿,人鱼仔恐惧的缩在管道之中。
“呜……娜博士……伊伊害怕……”
猛地,在飘来的血腥味儿中,伊伊嗅到了那股【污秽】恶臭……
正在拱跳的伊伊立刻紧张的停了下来,不敢发声。
在管道的缝隙中,伊伊看到了……
一个身形扭曲的黑袍怪人……它那模糊扭曲的兜帽中正嚼咬着什么!
伊伊听见了血肉被撕扯、骨头被硌碎的声音。
那黑袍怪人转了身,伊伊看清了。
是以前经常陪自己玩的研究生艾穆……他残破不堪的上半身无力的耸拉着……
伊伊猛地捂紧了自己的眼睛,不能哭出来!泪珠掉下来的响声会被那些坏蛋发现的!!!
伊伊将溢出的泪珠缓缓的塞进嘴巴里,咽了下去。
她咬紧嘴唇,改拱跳变成为蠕动,缓慢的蹭过了那间实验间。
再前面!前面就是娜博士的办公室了!
娜博士是利德尼尔国立理工在职的博士,主研方向是心灵力学与心链遥感。也是伊伊的救命恩人,正是她在伊伊被卷进邮轮的螺旋桨奄奄一息后,将她带到了这所秘密研究机构。
伊伊用长尾轻轻钩住了通入办公室的换气口,将滑溜的上半身探了出去。
“娜…娜博士?你在…在吗?”伊伊小心翼翼的望向了博士平时办公端坐的办公桌,但是博士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听见后起身将自己从通风口处‘摘’下来。
“呼……”伊伊没有看见娜博士,但却听见了一丝微弱的喘息。
就在自己身后的门口那边!
伊伊连忙转身,看见娜博士瘫坐在办公室的门口,鲜血浸满了洁白的大褂。
“娜博士!!”伊伊连忙跳下,拱跳着扑向了她。
“……啊……是伊伊啊……”博士没有向往常一样抚摸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伊伊急的珠泪叮叮当当的掉了一地。
“娜博士!坚持住!!伊伊这就救你出去!!!”娇小的人鱼仔说着就用尽力气去搀扶博士,但伊伊带鳍的小手刚碰到娜博士的肩膀,在移动下,伤口再一次裂开了。
几滴血液飞溅到了人鱼稚嫩可爱的脸上。
“听我说!伊伊!”娜博士用力推开了她:“藏好自己!不要被外面的怪物发现了!!!”嘶哑、坚决,这让伊伊有些恍惚、恐惧,熟悉的温柔的娜博士已经不见了。
“藏起来…不要出声……会有人来救你的………”博士的语气逐渐变慢……
……
……
……
伊伊擦掉了最后一滴凝固在眼睑的珠泪,慢慢的爬回了通风口,实验室室里已经没有让她留恋的东西了……
……
[在我有限的深海考察与海裔共存的时间之中,我非常惊讶的发现,海裔不仅仅拥有着远超人类的感性认知……]
伊伊缓慢的爬向了另一条管道通路,这一次她稚嫩的脸上褪去了以往的畏畏缩缩和踌躇。
[他们同时还拥有着另一种极端冷静、理性的特殊精神状态,我把它叫做‘冰冷的另一面’……]
伊伊坚定的爬过了一道又一道阀门,直到在最后一个管道的尽头,这里可以透过管道口扇叶外的楼宇群看到稍远处那无尽的大海。
[进入这种状态的海裔全部都是经历过重大心灵创伤、离别、痛苦后毫无征兆的发生的。我猜测这是生活在极端恶劣的大洋中进化出来的一种‘特殊精神反馈回路’。而这种回路触发的目的,就我自己观察得到结果有两个……其一,是警告……]
伊伊用长尾轻松的扫开了排气扇叶闸门,侧坐在了大楼外侧的排气口上,长尾半耸拉在大楼外时不时微微摆动,不紧不慢的梳理着略微有些干燥的淡青色长发。
嘴里酝酿着一些缓慢但节奏的音节。
[……而另一个功能嘛,我猜那些过去的偷猎者会非常熟悉吧。唤海之音,那是用来呼唤死海之卫的存刻于所有海裔脑海里的特殊频率歌谣。而死海之卫……通常只会带来浪涛和海啸。————————节选自纪录片《深海轶事录》]
伊伊张开了双臂……悠扬婉转的歌声逸散而出,向着大海,徐徐而去。
………………
墨乾只觉得自己太松懈了,实在是太松懈了!
竟然没有事先预料到这么多场外的要素。
在电梯前遇到密教徒时就应该警觉起来的!不对,遇到赛契那个年轻的指挥员就应该立刻终止行动的!
他两步跨作三步,飞速的向出事的楼层奔去。
墨乾的身后跟着珂琳,还有阿尔法大叔。
“大叔你怎么跟上来了??”珂琳回头奇怪的问道。
“队长说了让我跟紧留学生,还有,为啥你男朋友听见出事就开始往楼上跑?”阿尔法这么问着,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欸……珂琳不知道呢……”珂琳尴尬的回头继续追赶墨乾。
墨乾他也太能跑啦!
[小墨,夏舒尔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魔女断线了。]
[啊?等等等等,夏舒尔小姐是不回答你还是直接从你脑子里跑出去了?]
[是剥离断线,不是静默。我印象之中,也只有她在遇到需要大范围汲取魔力以供战斗的时候才会和我断开链接。]
[小墨的意思是她遇到危险了?但是如果魔女小姐都解决不了的人我们再过去还有用吗?]
[谁说就我们的,而且我也不算完全没战斗力,至少要帮夏舒尔解围。]
墨乾一脚踹开了楼梯间的大门,掏出术式枪开始警戒向前。
实验室参观伪装区的大门前,有一个破败的身影。
原本的安检设施和门口的引导魔偶变成了一堆废铁,但似乎,密教徒的状态也并不是很好。
身体被大火灼烧过似的。
拐角处隐藏起来的墨乾立刻开启了精神架构体的解析演算机关,密教徒那扭曲身形的细枝毫末在墨乾不断划过线条的眼中一览无余。
找到了。
掏枪、蓄能
轰!
密教徒的头部应声炸开,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墨乾快步上前,立刻对着密教徒肿胀的躯干又来了几枪,那不自然抽动的身体彻底没了动静。
“咻———”阿尔法吹了声口哨:“墨乾小兄弟枪法真不错。”
“小墨,这人……死了?”珂琳第一次看见墨乾杀‘人’,而且无比果断。
“死了。”
墨乾换下了储能线圈,重新装了一个新的进去,顺便快速检查了一下击发机构。这种文德公司产储能线圈会自动拢集周遭空间中游离的魔法因子,但是过程非常缓慢。而且一般来说,这种蓄力的术式能束枪只有前几发能达到墨乾预想中的威力。
至少要能击穿无防备下的那些密教徒的术式场才够。
“琳,帮我看住门内,有什么情况叫我。”
“欸?啊好……”珂琳有些懵的走到了实验室那已经被砸得扭曲得大门前,悄悄探出半个头向里面望去。
墨乾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双手套戴上,然后将其伸入了密教徒残破身体的创口内摸索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形状怪异得细长纹石被墨乾一把扯出。
“很专业啊,墨乾先生。”
“阿尔法阁下,你们机动队有记录这种纹路纹石分支的密教徒么?”墨乾在仔细端详后高举,伸向了阿尔法。
阿尔法端详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没有见过,在机动队还有异种监察总局的档案里备案有六种纹石密教分支,如果这个密教徒不是用来混淆我们眼线的话,那这很可能是新的纹石分支了。大事件啊……”
墨乾闻言扔下了纹石,扯下了手套。
“密教徒从不在纹石上搞鬼,这是他们的力量来源。”
阿尔法则又一次盯住了被墨乾丢下的纹石,眼中蓝光闪过,传讯回路开启。
[看到了么,队长。]
[已记录,阿尔法,叫那个留学生不要再轻举妄动了。我们马上就到。]
[这可做不到啊队长,留学生现在救人心切。]
[你的意思是……]
[黑蔷薇脱离了土壤……哦对,我的机体到了么?]
[在路上了,用导弹发射过去的。阿尔法,跟紧那个留学生,必要时候把羁押魔女优先级放在肃清密教徒前列。]
[必要时刻,对吗?]
[你懂意思就行,绝不能让这次的灾害范围扩大!]
[明白。]
“小墨!又有人来了!”珂琳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墨乾和阿尔法立刻贴着门缝站定望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男性一瘸一拐的向大门走来。
“好像是伤员?”珂琳不太确定。
“是伤员,而且状态很不好。”眼中线条闪过,墨乾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
“我听…到有枪声!是…警察吗!救命!”白大褂一边向门口挥手一边喊道。
一道黑影突然从后面被破开的防爆门内扑了过来。
“研究员同志!卧倒!”墨乾突然大声喊道,青年闻言愣了一下,但还是就地趴下,或者说更像是直接摔倒。
轰!!一发灼热的术式能束擦着青年本就头发稀疏的头皮飞过,猛地撞在青年身后鬼魅的黑影上。
那黑影发出怪叫窜上了房梁。
墨乾这才看清,那黑影确实是个密教徒,但似乎又与先前的形态不一致,这只表现出了特化的敏捷性与高速度。
变异扭曲的肢体也与刚刚类似触手的密教徒不同,似乎是什么节肢动物的刃肢。
特化分工?
墨乾没有继续细想,继续朝着密教徒的方向猛烈开火。
硬接第一发能束的怪物没有选择继续生抗,而是利用刃肢在房间内快速机动游走起来,被兜帽覆盖住的面容发出了“咯咯咯”的怪叫。
不一会儿,术式枪的威力就显著减弱。那怪物察觉后,甩开最后一发术式能束后猛地扑向了三人。
然后嘭的一声!
“噗噶——————”
密教徒那相对纤瘦的躯体被墨乾用身旁的金属护栏柱猛地扇到了另一边的墙壁上……
墨乾不紧不慢的更换着储能线圈,然后对着抽搐中的密教徒抬手就是一枪。
“小墨……你这些技能到底……”珂琳眼神怪异的看着墨乾。
“军训夏令营学的。”墨乾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
“所以说哪里的夏令营会教这些啦……”
墨乾甩掉了晶核已经过热溶解的整枪,快步走到了那个喘着粗气的躺倒的青年身边。
“研究员同志,你现在哪里不舒服?”墨乾扛起了研究员的肩膀,辅助他向外走去。
“咳……听我说,比起我!有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研究员嘴角溢出鲜血,焦急的说道。
“研究员同志,你慢点说。”
“必须立刻通知木木岛上管事的!伊伊她唱歌了!”研究员睁大眼睛说道。
“伊伊?”
“是一只长尾海鳞氏族的…咳…海裔!死海的海啸要来了!!!”
墨乾闻言一怔。
“小墨……怎么办?”珂琳感觉不太妙。
墨乾沉默的思索着。
“交给我吧。”一支粗大的臂膀从墨乾那里接过了幸存的研究员,静默了半天的阿尔法突然发话了。
“你不用跟紧我们么?”墨乾问道。
“没说不跟啊?”
“那你……”还没等墨乾继续发问,透过大楼的玻璃幕墙,墨乾突然看见了一个拖曳着火光的漆黑梭形物体闪烁而来。
“卧槽!!”墨乾立刻伸手护住了珂琳。
轰的一声,漆黑的梭型物体砸碎了玻璃,撞进了大楼,走廊内烟尘弥漫。
“我继续跟着你们,然后让人形义体带着幸存者前去救治就行了。”阿尔法说着,走向了他身后嵌进墙壁里的漆黑物体,墨乾这才发现那居然是一枚造型短粗的导弹。伴随着‘呲’的一声稳压声响,一支粗壮的机械手臂掀开了导弹的后盖。
漆黑的巨大机体迈着沉闷的脚步走了出来。
那是墨乾几人之前在街上看见的装甲机兵,完全形态的。
“这个…咕…也是……你?”珂琳紧张的问着,机兵那极具压迫感的漆黑机体如同巨人般矗立在三人面前,珂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还不是。”阿尔法说着,在珂琳震惊的目光中,从后脑勺把脑子给取出来了!或者说是装着脑子的容器被取了出来了!
然后‘阿尔法’控制着人形义体将脑容器塞进了漆黑机兵的后盖之中。
[现在是了。]
不带情感的机械合成音传来,黑色的机械巨人活动着躯体。
人形义体抬走了幸存的实验员,向楼下走去,机兵那闪烁着红光的赛博眼则望向了两人:
[走吧?二位。伊顿尼亚-西蒙利反异种机动队-重装机动步兵-阿尔法为您们服务。]
墨乾不知道为什么,那毫无表情的机械头部仿佛能看到玩世不恭的笑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