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墨,你还没睡吗?”
一颗白毛的栗子(倒吊的珂琳的头)突然从床上倒吊下来,直勾勾的望着坐在书桌上的墨乾,轻声漫语道。
“还没有。”
“睡不着?”
“并不是,在听我们那边的广播,顺便把从我姐那边拿来的设备调试一下。”
墨乾耳边贴着一个黑色的朴素耳机,但奇怪的是,珂琳感知不到那上面有任何术波信号。却切实听见了耳机里传来了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和一些未所听闻过的风格曲调的音乐。
不过墨乾身侧的银色金属匣倒是散发着强烈的术式波动,淡淡的光路在其上缓慢的游走着,倒也没有更多的声音了。
[我猜你想问的东西很多。]墨乾切换了精神架构体的传讯功能:[这个耳机是用特殊传讯技术制成的,可以绕开魔网。而我身旁的箱子是个打印设备,木木岛的情况有些出乎我的预料,所以打算先行做些准备。]
[武器?]
[我可没有木木岛的合法持枪手续,都是些类似魔素护符之类的小玩意儿。好了,快去睡吧,你这几天消耗的能量不少吧,好好休息吧。再过一会儿我也要去睡了。]说着墨乾伸了个懒腰,在珂琳印象中沉默寡言、表情单一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疲倦。
白色栗子嗖的一下缩了回去,珂琳蜷缩进自己印着黄色小熊的毛毯内,啃啮着自己探出的洁白的触手。
琳母曾经骂了祂这个坏习惯很多次,但祂还是没改过来。
‘今天过了,明天又是如何呢?’
珂琳这会儿也开始担忧了起来,但困意却止不住的袭来,两排长长的睫毛开始在湛蓝的眸子上打起架来。
不一会儿,均匀的鼻息传出……
墨乾却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摆放的记事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他整理地情报,大量的所属人群、势力被网状拓扑连接起来,捎带上连线的注释,一条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在墨乾的脑海中初具规模。
‘哇,我居然是C位?’夏舒尔玩世不恭的声音从脑海里传了出来。
‘大部分事情因你而其,当然也拜此所赐,这次梳理容易了很多。’
‘那你是不是该谢谢本小姐?’
墨乾突然沉默了,脑海里的夏舒尔也猛地跟着紧张起来。这会儿她才想起来,如果不是眼前的无口青年,自己根本不可能在那么多恐怖势力的围追堵截下活过这么久。
墨乾的笔尖沙沙的划过纸面,刺挠着夏舒尔那颗魔女之心的情绪。
良久,夏舒尔打破了沉寂。
‘抱歉……墨乾,我刚刚也只是开个玩笑,应该道谢的人是我。’
‘夏舒尔。’
‘什…什么?’
‘我并没有生气,我只是在给我姐发信息。’
‘还……还不是你突然没了话茬,我才…’
‘刚刚我在想你的退路问题。’
‘欸?’
‘木木岛现在虽然看着平静,但是这只不过是一种相当微妙的平衡,前几天的事情惊动了木木岛官方,那些势力才蛰伏下来。但总归不能一直躲在这里,所以我在想能不能找个机会把你送到……’
‘这个不用你讲我也会自己想办法的!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墨乾狠掐眉心,继续说着:
‘现在你能选择的路不多,但是借海裔的帮助,依然有几片主要的方位能去。’墨乾说着合上了笔记本,从抽屉里拉出了一沓折起的纸叠。
摊开后俨然是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甚至连协约尚未探明的远东部分也做了清晰的标注。
随后墨乾在上面用可擦笔做了三处蓝色的标记。
图片1
‘我从南向北说吧。’
墨乾先将笔指向了最南侧次大陆旁的大岛上:
‘沃斯坦尼耶岛,世界第七大岛屿,也是整个协约世界与东南诸界航路-突留申海峡的战略要地。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夏联省与协约的东部诸国对此处的争夺可以说是激烈至极,这里曾经爆发过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魔帆战舰海上战役。经过的一系列历史事件后,这里成为了永久中立邦联。加上南部诸多大国上百年的精耕细作,鱼龙混杂程度绝对胜过木木岛,有很多穷凶极恶之徒都会选择去那边避难,不过鉴于你的战斗力强悍,这反而可能是优点。而缺点就是离协约太近,随时有被异种监察局握起拳头一击打掉的可能。’
紧接着,墨乾缓缓移动笔尖,指向了中部世界的长峡内海的尽头:
‘端点城,曾经河谷联合的首都,联合解体后成为了一座孤立城邦,饱受蛮荒世界和黑暗诸国的袭扰。缺点是端点城现在是属于大伊顿尼亚保障独立的孤邦,驻扎有重兵。而优点是这里距离蛮荒世界、世界中部、黑暗诸国非常近,以这里为跳板逃亡的选择更多。’
最后,墨乾将笔指到了三个蓝圈中最反直觉的一处海岸线,或者说是内陆洋的海岸线。那里距离最近的浩瀚洋近岸,也足足有数万公里远:
‘极北陌城,极北之地的门户。优点和端点城的一样,甚至不在协约的势力范围内。’
‘这里都已经不是浩瀚洋了……’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崇古海道。’墨乾用笔轻轻描画,一条从内陆洋到大陆西侧、浩瀚洋东侧的连线被画了出来:‘我这只是大致的方位,这是康联地质院最新探明存在的一条超巨型地下暗渠。几乎所有的内陆洋都有复数条巨型地下暗渠,而崇古海道的入口……在赛契南部湾附近。’墨乾指向了一处海岸线的弧形拐角。
‘附近?’
‘康联的地质学家们尚未勘探清楚实际主出口在哪里,因为那一片的海底像是被虫子蛀空了一样,海床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互相勾连的空洞,乱流与漩涡多的吓人。但是……北海的海裔们应该知道安全的出入口在哪里。不过即便你找到了那条古海道,也很有可能寸步难行。几万公里长的海道,光靠游就得游上七八个月,这还是参考海裔们全速冲刺后的时间。而且海道里面:生态状况未知、物种群落未知、危险程度未知、地形地貌未知、水文信息未知……之前我听说地质院在勘探时,里面的有些凶悍的动物甚至能把康联的重型探索机器人啃的丧失工作能力。这条暗渠能让全世界最激进的冒险家望而却步,但是收益,肯定是最高的。’
可擦笔在墨乾手上不停的转着,笔杆节奏的拍打过指节,如同节拍器一般……
……仿佛催促着夏舒尔的思考。
啪的一声,笔杆突然掉落到桌子上,打乱了了夏舒尔的思索。
墨乾面露疲倦的起身缓缓说着:‘你先慢慢考虑吧,或者明天慢慢考虑也不迟。今晚就不阻断你自由行动了,数据终端和地图都在桌子上,想查资料就自便……我先去睡了……’
墨乾起身后再次撑了个懒腰,活动着臂膀向上层的床爬去。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活动,饶是墨乾也有些疲惫不堪,几乎算是倒头就睡。
是夜,宿舍外鸣虫与微风轻拂,幽暗之间,分不清天空与海面。一道靓影突然浮现,孤独的撑臂依靠在窗边,眉头微凝,依撑在窗沿的手臂搭在了愁容密布的面庞上,却不知少女是因为什么而困苦。
良久,缓缓回头。
那是自己逃出异种实验室后第一个如此认真替她着想的人……
也许自己也确实应该……好好思考一下以后的路怎么走了……
夏舒尔心头悸动,无视了翻开的地图与桌上的终端,缓缓飘上了墨乾的床头。
轻轻的,膝肘微点床铺,俯身看着墨乾已然入睡的面容。
纠结良久,还是隐去了身形,随后红唇在青年的额头轻轻一点……
是夜,鸣虫与微风依旧……
………………
是夜,同样难以入眠的人还有很多……
钱德勒坐在办公桌前梳理着堆积如山的案件宗卷,一份一份的仔细研读着。
一旁的梅抱来了更多的宗卷,咣当一下砸到了办公桌上,钱德勒顿时惨叫一声然后双手掩面以期骗过自己。
“这就是当年调查得到的全部相关细节了,还有今年年初密教突袭喝彩科考站的具体经过。”搬完这摞厚重的宗卷堆,梅也有些疲软的瘫倒在椅子上,轻啮着手里的自动笔。
“那不是个好习惯。”
“我在想……”梅无视了钱德勒的劝诫,啮咬笔杆已经成为了自己思考时的惯用动作:“我们从那根未知分支柱查到喝彩号科考站是不是就已经足够了,他们在那里偷走了最新型号的深浅舰,所以才躲过了木木岛海关的监察,紧接着在木木岛发动袭击,这些证据足够堵住上峰了。没必要再去清查更久远之前的调查报告……”
“只要是信息,就应该有个随记之心,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信息能救你的狗命。而且,他们真的就是仅仅发动袭击那么简单吗?我不这么认为,肯定有更多被隐瞒起来的信息。”钱德勒淡淡的答道。
“但这可是十五年前的……”梅有些上头,她先是猛地站起,又再次瘫坐在留有余温的办公椅里面,手指不断将耳边的黑色短发一圈、一圈的缠绕其上。
“讨厌翻卷?”
“我只是看到这些卷宗就有些心烦,尼特学长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了……”
叹气。
钱德勒闻言眉头一挑,但很快恢复平静的面容,一边翻阅一边继续跟梅聊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这些破事还是你在木木学院就读时候的事情吧?”
梅有些出神的望着窗外,喃喃道:
“那个时候我刚入学,正好是一级生,又正好是潜水爱好者,而那个时候的尼特也还没被报送进海洋院。”梅说着,又开始轻啮笔杆:“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大湾潜水社的见面会上,那一届整个一级生的新社员都是他亲手带下水的,他……人很好,但也很固执…也许偏执更准确些…他总是认为,人类对海洋的环境应该担负起守护、调节的责任……”
“他就是你辍学的原因?”
“算其中之一吧……”梅说着撇开了视线。
“后来的事情就都是这篇调查报告记录的了,是吗?”钱德勒抬起了手中的卷宗,上面赫然写着【‘余辉号’深潜生态调查舰失窃案】一行字。
梅望着有些出神,喃喃道:
“不知道,但我真的难以想象……他是怎么一个人……那里那么深……那么黑……”梅说着,有些颤抖的抱紧了自己的双腿,整个人好似蜷缩进办公椅里一样。
那清秀的眉目间带着难以言语的恐惧,直愣愣的望着前面,仿佛自己身处漆黑深渊一般。
钱德勒继续看着,目光落到了卷宗内时间经由的最后几段:
【在经历了漫长的不间断传讯,和不断的外部干预的尝试后,我们最终于7月9日上午完全丢失了与余辉号的术式联系,此时深浅舰已远超它能到达的最深深度。】
【我们无法预见叛逃的研究员是如何思考的,但唯一能遇见的就是,那艘船大概率已经遭遇了不测。】
…………
【新标注:‘余辉号’深潜舰的部分残骸于69年9月12日在大河谷被发现,黑匣保存完好,由木木岛外事部派遣人员前往事发国洽谈交接事宜……】
好嘛,结果最后被外事部那帮家伙截胡了,钱德勒吐槽着继续往下查阅……
“有了!”
钱德勒猛地站了起来:“我们还得去趟外事部的档案室,卷宗里记有一则深浅舰的黑匣子数据被保存在了外事部的档案室中,里面有尼特下潜过程中全程的视频数据,走吧。”
但梅并没有动:
“前辈……要不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吧……我有点……我不清楚……我居然会害怕……但我又…想…”
钱德勒看着士气尽失的梅,沉吟片刻,手捏着那叠宗卷酝酿了一会儿,然后扇落到了梅的头上——
啪的一声——
“欸?”梅捂着头怔怔的看着身旁的钱德勒。
“欸个头,哪怕就是厌恶那些什么学院黑暗的往事,你就不想知道你那个令人在意的学长的心思、下落吗?不想见他最后一面?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和我共事的梅可是个富有好奇心的好姑娘!”钱德勒漫语责备着,梅顿时脸色一红:
“我不是小孩!前辈也别把我当小孩子!我当然想知道真相!”
“我没说你是小孩啊?自己别对号入座啊。”
梅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激动的把内心‘前辈还在把我当小孩子看’的想法脱口而出,梅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脸皮发烫了,连忙拿手捂住。
“唔……忘了我吧……”
“忘不了,该工作了!”钱德勒大跨步的走过梅,一边走一边说着:“我会在楼下等你十分钟!如果你确定不来,等下我看到了记录,我就尊重你的意思,一个字~都不告诉你。”钱德勒突然坏笑了一下,回头嚣张的看着捂着脸但依旧用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梅:“之后哪怕你哭着求我,我都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哈哈哈哈~”
说着,抄起门旁挂着的黑色大衣扬长而去。
梅顿有些气鼓鼓的看着钱那远去的、一摇一摆极其嚣张走路姿势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片刻后,她突然站起,然后又快速坐下,又站起,之后开始在办公桌旁来回踱步,轻啮着笔杆。
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然后又面色凶狠的嘟囔了一句:
“那个该死的臭大叔!!”
迈着大长腿追了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