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今天我们要讨论的课题是——【东-南-中部世界大战】。由于本课程‘南方界近代史’是门选修课,所以课程时节并不多,而光东-南-中部世界大战就会占走近四节课,因为……”
淡黄色复眼波动闪烁着,似乎是在观察看台上学生们的反应。
“南部大陆足足发生了四次牵动半个亚凯亚世界的战争,是不是很夸张?”嶙峋节肢臂上竖起了四根细长的几丁质壳包裹的手指。位于头-颈部连接处的‘嘴’,或者说发声器官正嗡嗡作响,但也还算清晰响亮地阐述着课程相关。
珂琳犹记得这位历史课程的老师第一次走进来时的场景,怪异的身形当场吓得几个其它班级的女同学尖叫不止。
“先说结论——整个东-南-中世界的几次大战战史,就是一段大夏‘国’的衰落历史,注意这个‘国’是带引号的——”历史老师竖起细长指节指向了身后幕墙上的投影课件。
“——此处的‘国’是大夏主体政权的泛指,而不是某个时间段‘夏’这个地方的特指。因为伴随着几次世界大战的派生,‘夏’这片地方发生了好几次朝代、政权更迭,其势力范围也随之不断缩小,直到‘夏’完全失去了他们传统的盟友-亥南次大陆的朝贡群邦,才形成了如今南部世界的势力分布。”
珂琳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墨乾,此时墨乾正在不停的翻阅着课本,速度几乎一目十行。
“小墨你都翻到大伊顿尼亚宣言啦,这都是很后面的历史了。”珂琳小声提醒到。
“我在查验。”
“查验什么?”
“不同国家所记载史料的不同一性。”墨乾合上了课本,望向了前方的讲台:“有很多有趣的相悖史料,以后的课程老师讲到了我会跟你说的。”
珂琳顿时来了兴趣:
“要不你现在就告诉我?”湛蓝的眸子忽闪忽闪。
“珂琳,上课时不要开小差——”忽地,正在讲课的历史老师猛地提了某个没在听讲的小白毛。珂琳猛地一抖,将红起的脸迈进了手臂之间。
“珂琳,你来讲一下你对东-南-中部世界大战的看法,你所居的籍贯——戈隆迈德尼城也是当时的主要参战国之一。”珂琳愣了一下,怎么就突然让我发言了?然后开始在脑子里疯狂检索以前学过的知识。
珂琳的额头开始泛红、冒烟。
全忘光光啦!
考完就忘哩……
“教长提问要站起来。”墨乾轻声提醒,珂琳这才嗖的一下站了起来,然后才支支吾吾的说到:“阿加勒教长……我没有什么看法……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没参与过……”
珂琳越说越小声,班里顿时充斥了欢快的声音。
珂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可惜整座多媒体教学楼是一体浇筑的,别说地缝了,连肉眼看得见的孔洞都没有。
“历史并不是一定要亲身经历才能有自己的看法,点你起来其一是想引出作为曾参战国所教己民历史的导向作为本次讨论课的讨论方向,其二就是想看看你自己的思考,并不是因为你族寿命长才点的名。”教长很形象的左右轻晃了几下躯体,作为神隐虫族的分工脑虫,教长头部环绕分布的几对蛋黄大小的复眼能轻易的观察到360度方向的事物,因此他的头胸连接部只会做有限的上下活动,轻晃身躯就权当在摇头表示失望了。
“你先坐下吧——墨乾。”
珂琳闻言迅速坐下,将头埋进手臂间,墨乾闻言则迅速站起,昂首挺立。
“作为旁观和间接参与过所有东-南-中世界战役的国家的人民,我想听听你的看法。”阿加勒教长的发声器官伴随着发声节奏的开合,但墨乾知道那只是在模仿人类用嘴发声所进行的模拟。
墨乾沉吟片刻。
“老师是想听官方的,还是我个人的?”
“先官方,后个人。”
“在我所接受的教育里,对四次大战的观点全部都是参战双方为了转移内部矛盾所进行的‘损耗战争’。”墨乾站起来后身体绷的笔直,如同竹竿一样:“只不过前两次和后两次的发起者相反罢了。而我自己的观点…”
墨乾扫视了一圈,一边斟酌用词,一边在观察是否有对自己所述观点特别感兴趣的同学,所幸,大家都兴致缺缺。
倒也能理解,毕竟在大部分人眼里,康联只是个听都没听过的国家,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而我自己的观点,第一次中-南世界大战确如主流观点无二异,但是后三次我认为带有截然不同的内核。”
“哦?说说看?”
“摧毁工业,和国族仇恨。”
说完这两个词的时候,班级里响起了悉悉索索的细微讨论声,但墨乾继续说了下去。
“可简单论述为以下两个解释:其一、产业资本为了争夺市场而发起的摧毁他国工业的战争、其二、因遭受了无妄之灾进而进行同态报复所进行的血仇战争。前者是第二、三次战争的主基调,只不过第二次是大夏被迫主动发起,第三次就完全是前协约诸国主动发起的了。而后者……则是最后一次凡世战争、也是最惨烈的那场战争的血腥主题……”
“西特韦因-莱克……”
“够了!根本不存在这个国家!”前排的一个高大男子猛地站了起来,回头望向了发言的墨乾,怒目而视。
课堂寂静如冰。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突然传来,所有的同学顿时将视线转去。
细长指节彼此敲扣在一起,带起了阵阵清脆响声。
“讲的很不错,很有见地。”教长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阿加勒教长,如果你允许这种荒谬的言论继续在课堂里存在下去的话,这节选秀课我也没必要继续上了,我会向教职委员会投诉你!”高大男性冷冷的看着讲桌上的脑虫教长。
“哦?那请便吧——”
“你!哼!”那个男青年闻言恼怒不已,猛地抄起挎包下了座位,头也不回的踢开课室门,走了出去。
……
“还有不想听我的课的吗?没有?那好,我就从墨乾同学所提到的这几个角度来讲述这四节战争史课程了——请大家打开教材——”教长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发出了一阵‘嘶嘶咔’的声音,也不知是在嗤笑还是不屑……
……
珂琳一直在偷摸的盯着墨乾,从刚刚开始,珂琳就嗅到了一丝隐瞒的味道。珂琳一开始还以为是脑虫教长,直到祂突然想到一些事情必须要提醒墨乾,回头却看见了……
墨乾的身上深蓝光幅大盛,整个人如同沐浴了蓝火一般……
………………
“咚,咚,咚——”
敲门声,急促的。
门迅速的从内侧打开了……
一个矮小的光头眼镜男性警惕的看着门外,打开的门外站着两个高大的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戴着大伊顿尼亚-政府办事机构特有的灰色圆帽。
矮小男性立刻就要关门:
“概无可奉告!”
门内的人大喊着,即将关上的门扉却铛的一声被戴着黑色手套的大手死死扣住,撞击产生的显然不是肉体凡胎的声音。任凭门内人怎么用力,门都纹丝不动。
“我们是……”一个沉闷的男性声音传来,但还没讲完就被矮小男性马上打断了。
“税务局刑事调查课?我知道你们!你们又来干什么?又来调查以前那些烂账?我都**说了!概无可奉告!有问题找核心科学院去!特么的你们这些家伙就这么喜欢把自己的手脚锯了装上机械体吗??放开!”门内的人顿时开始歇斯底里起来。
“嘭————!”
一声巨响,那个矮小的男人顿时被扇的飞了出去,连带着的还有金属防盗门,连着防护链一起砸进了房里。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男性恍惚的眼神里看见了那两个神秘人弯腰曲头迈入了房间。
房间内全是乱七八糟的垃圾包装袋,洗手台上成堆成堆的摞着沾满了污渍的盘子,蚊虫、老鼠更是被巨响吓得到处乱窜。当然,还有恶臭。
俨然是一副毫无打理的样子。
“莫洛姐,这真的是那个疯狂科学家的住所?真够邋遢的……”身形更加宽厚高大的人影说着,用刚刚那双扳住防盗门的大手拎起了那个矮小男性。
“上班的时候称职务!”尖锐的责难剐蹭着宽厚高大身影的听觉感受器。
“是……队长。”说着,将矮小男性轻轻放在了沙发之上。
“多赫?”神秘女性莫洛高声询问,被称为多赫的矮小男性只是哆哆嗦嗦的,似乎受了不少刺激。
“特么的问你话呢!”莫洛铛的一声将沙发前的茶几砸了个粉碎。
“队长,他被吓到了……”
“闭嘴史坦纳!我来审问!”
宽厚的声音,也就是莫洛口中的史坦纳顿时没了下文,心里嘀咕着这刚刚不是你让我称职务的么……
“姓名!”
“多……多赫·维斯兰……”多赫咽了咽口水,他只感觉眼前着娘们如果自己不老老实实回答下一秒那强出力的义体手臂砸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了……
“无花果,是不是你负责的项目?”
“是……”
“术式生命计划,整个项目你了解多少!?”
“我……”矮小男性迟疑着。
“有屁放屁!”又是铛的一声,这次是餐桌……
“我要控告你们私闯民宅!你们连搜查令都没出示!”多赫突然尖叫道,如今自己也是火气上来了,倒是不怕了那些劳什子,不就是挨顿打么?
喊完便闭上了眼睛听天由命,等着突如其来的巨力将自己扇飞或者打晕。
但这时那个咋咋呼呼的稽查官却反而不那么激动了,,房间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多赫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该挨的巴掌,反而听到了一段……熟悉的音频:
[…呲…根据测算结果,维涅厄斯对基准侵蚀术式的耐受性难以想象的高…呲…]
多赫睁开了眼,一个打开了投影模式的终端被摆在了面前已经破碎的茶几上,投放的投影里是一则播放着的人像虚影音频记录。
是自己录制的记录。
良久,多赫叹了口气,举起了双手作投降状:
“你们连这种音频的整到了,我还能有什么可说的呢?你们问就是了,有问必达……”
莫洛早已远离了多赫,现在坐在自己对面给自己放音频的是史坦纳。
莫洛站在靠近窗户的位置看着外侧车水马龙的大街,新海滨都市圈的伴晚总是伴随着车辆的嘈杂和湍流拥挤的人潮,没有人会在意这栋不起眼小出租房里发生的事情,也根本不会有人会想到现在坐在史坦纳面前的矮小老头是曾经整个伊顿尼亚重点科研项目‘无花果’的总负责人。
“你在音频里说的维涅厄斯,就是当初那个唯一逃跑出去的实验体是吗?”比起莫洛的咄咄逼人,史坦纳的问话堪称温厚,而多赫只是怔怔的看着投影里曾经的自己,半响,才回答道:
“那都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无数次实验,无数次聆听到那些痛苦的叫声……这么多年了……你们为什么还……”多赫有些痛苦的捂着额头:
“你们到底是谁?想要什么?”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史坦纳递上了名片:“异种监察局,我们办案不需要搜查证,我们想要真相。”
多赫听闻,连名片都没敢接就猛地站了起来,战战兢兢道:
“你们现在连我的人籍也要剥夺了!!??”
“坐下。”一旁在窗外看风景的莫洛连看都没看就冷声喝道,多赫又像是被雷劈中一样瘫软的倒回了沙发里。
“我们不是来执行逮捕程序的,不然进门你人就已经没了。”史坦纳笑盈盈的说着,但在多赫眼里,最凶狠的厉鬼也比这笑容和蔼可亲万倍……
“我最后再问一次,一号实验体-维涅厄斯是唯一逃出的实验体吗?”
“是……但是她已经死了?没有术式补剂促进她的心灵产生相应的应力片段,她在外面一周时间都活不了就会灰飞烟灭。”
“一号实验体的评估数据?还有她的逆冲频率?”
“你们能找到我的那个记录,也就因该都找到她的基本数据了,逆冲频率也在那个打包的数据库里面……”
“但是数据记录的一号实验体的逆冲频率只有一个。”
“维涅厄斯的回路只有单一频的逆冲相,无论你相信与否,她就是被单一相展开的术波侵蚀的。你们到底要我告诉你们什么?”多赫捂着额头,内心却愈发感觉惊疑,眼前的两个人隶属于几乎算是整个伊顿尼亚所有暴力机关中最令旁人战栗的部门,但此刻却在跟自己谈笑风生一般对话,怎么想都不太正常……到底是自己不正常了还是这个世界不正常了?多赫分不太清楚……
“这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你只需要回答相应的问题就是了。再下一个问题:术式生命有没有可能全向术式化?”
“这个绝对不可能,在能量转化上就不允许纯术式生命体的出现。”多赫想都没想就说道。
史坦纳转头望向了莫洛,莫洛只是微抬眉毛示意史坦纳继续问下去。
“好的……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是总负责人吗?”
史坦纳问出了此行的真正核心问题。
多赫猛地一惊,然后迅速望向了远处看着窗外的莫洛,她还是在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仿佛并不诧异自己的下级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又转头看回了史坦纳,发现他的表情严肃且认真,绝对不是开玩笑的姿态。
多赫开始了他的头脑风暴……
他突然猛地站起,开始在破碎的茶几前踱步,史坦纳也不着急,就这么看着他。
半响,他才开口说道:
“无花果项目实验室最后解散时的总负责人是我,这点毋庸置疑。”
史坦纳突然笑了:
“那我换个问法……一号实验体、也就是维涅厄斯出逃的时候,你是总负责人吗?”史坦纳死死的盯着站起来后和自己坐着一样高的多赫,表情带上了一丝凝重。
沉默,许久的沉默。
然后是一声缓缓地叹息……没人知道此时此刻多赫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我不是……”
“我就知道!队长!”史坦纳猛地一拍大腿。
“多赫博士,感谢你的配合,解答了我们这几个月来的疑问。”莫洛第一次对这个矮子带上了尊称,但表情明显称不上有什么轻松愉悦。
眼前博士的证言验证了情控室的猜测,那么当年的那场大火还有这次莫名其妙下达给机动队的肃清令就另有蹊跷了……
但这也不能当作什么证据……
突然,莫洛猛地转头望向了远处的一栋大楼,就在刚刚,那栋大楼高层间似乎有一道反射光闪过。
莫洛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义体头部中的精神超频处理器开始激烈充能。
果不其然,一旁的墙壁应声破碎,混凝土碎渣在向外的飞溅瞬间,就猛地在莫洛的视角中被放缓了。
如同慢镜头的环境中,莫洛锁定了破开墙壁的元凶。
一枚32.72毫米口径的反生物实体弹。
靠……为了杀个弃子还挪了台违禁货来,这玩意的所有版本全都在季玛公约里面被明令禁止了。
弹头塌缩空气形成气泡附着在弹体表面,无可救药的奔向了多赫博士的胸膛。
啊,来不及了,那算了吧,不救了。
原本超频的处理器瞬间停了下来,然后就是【噗】的一声——
血肉和残肢瞬间碎的溅了一屋子……
[喂?白狼吗?比特大街73号,109层临街靠窗的房间,给老娘抓住他。]
[是,队长。]
随后莫洛淡定的跨过了碎成一片一片的多赫博士,路过史坦纳的时候还顺手拍了拍他那厚实的头:
“别发愣了小伙子,该去抓人了。”
史坦纳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渍和碎块,旋即叹了口气。
“我真是不喜欢这样……”
“等你经历多了就习惯了,也算有收获,这次。”
史坦纳缓缓站起,最后望了一眼一地的狼藉。
“只希望一切都能有个令人满意的结局……”
“伤感啥呢?走了!”
史坦纳思索了片刻,还是先走向里间,抓起了砸进里卧的门板。
然后咣当一声嵌入了空荡荡的门框中,也算是这个反异种机动队的新人留下的最后一丝人道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