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不缓不济,但却清晰有力的敲门声。
“来啦——”
墨云拢起湿漉的褐色长发,将腰间浴袍的系带紧裹了些,不紧不慢的走向了玄关。胸前丰润的曲线随着脚步,节奏的微荡。
今天是墨云博士日常的晚间休闲时刻,是墨云一整天中轻松的代名词。
虽然她其它时间也都很闲适就是了。
但在走进门扉前,墨云似乎想到了什么,略微迟疑了一下。
随后她挂上了防盗链。
门咣当一声,开了。
“好久不见,墨云同学……或者现在应该叫你……墨博士?”
门外高大的男性将头上的小圆帽微微提起致意,硬朗的面孔上岔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仿佛是一次将面部肌肉用机械般的指令用力残忍扯开以达到‘微笑’的尝试……
效果可以说是惨不忍睹,甚至惊悚。
“面瘫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墨云眉头微微一挑,似是有些奇怪,又带着一丝不忍。
“你似乎完全不惊讶,墨云小姐。”男性收起了那有些瘆人的笑容。
“简单的预判罢了。”
“哈……有人前几天跟我说了一模一样的话……话说,夜宵?特地给你准备的。”说着一袋神秘的包装食品就被递到了墨云面前,隔着防盗链、门框组成的脆弱防线,男人异常礼貌的连拿着袋子的手也与缝隙也保持一定的距离。
墨云倚靠在门框上,食指把玩着湿漉的长发。自刚才开门睹见来者何人之后,几乎是瞬间就放松了下来。
“进来聊?”墨云有些挑逗的朝男性眨了眨眼。
“里面……没有什么奇怪的装置在充能吧?”
“怎么可能没有~不过那些都不是为你准备的,进来吧。”墨云咣当一声合上门,随后一阵插拔声响起,防盗链被抽离出了插槽。
大门再度打开。
“失礼了,话说有备用拖鞋吗?外面刚下过雨。”
“哦,在右边的柜子里。”
墨云头也不回的走回了客厅,并从冰柜里取出了几瓶冰好的饮料,墨云那毫无防备的后背就这么没有保留的放给了他者。
“你还是……很没有防备心,这不太好。”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将雨伞以一种近似过正的状态缠绕起来,放好,顺便将小圆帽工整的挂在架子上。这个男人的所有举措都带着一股严苛、一丝不苟。甚至于,在进入房间,在敲门前,男人就在楼道里将雨伞的水甩了个干净。
“面对你?”
“哪怕是老同学。”
“那你也太小瞧自己了吧~小卡马克~你的自缚主义强迫症在我看来因该是加重了哦~”墨云说着,毫无仪态的往长沙发上一趟,家庭用投影仪还在播放着海滨台的肥皂剧,墨云异常慵懒的说道:
“哦~不对,我想起来了,应该叫你局长大人了,就当是刚刚你揶揄我博士称呼的惩罚~”
“那个…还真不是揶揄,这都哪跟哪…”卡马克将袋子轻放在墨云面前的茶几上,以一种近乎警惕的状态谨慎的坐到离墨云好几个身位远的侧沙发上。
“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还是说你局长的身份让你有偶像包袱了?”
“异种监察总局……别人怕我还来不及吧……”
“我看我弟就不是很怕你,我也不是很怕~”墨云换了个方向侧躺,将脸的方向朝向了一旁端坐的卡马克一边。
“你们……康联论外。”卡马克摇了摇头,顺便拒绝了墨云递过来的饮料。
墨云嘁了一声,随后继续问道:
“所以?这次找我有什么事?十年没见,偏偏这个时候来,偏偏以你这个‘职务’来,这不可能全是叙旧吧?”墨云灵活的叩开拉环,猛灌了一口。
窗外雷雨渐烈,呼啦呼啦的拍打着阳台的落地窗。
“就不能是叙旧吗?”
“那就叙!”墨云白了他一眼。
卡马克,这个异种监察总局的局长,亲临这样一间公寓,此时却有些束手束脚。
“房子是学院赞助的?”卡马克环顾了一圈。
“啊—是,学院上面那群老头看我一个博士居然还在住那种旧工业区的破楼,就给我发了一堆文件和协议,强行让学监会通过‘关于改善墨云博士住房若干决定’,说白了就是怕我哪天闹脾气不想干了离太远不好给做工作。要我说他们真不必……”
出乎意料的,揶揄卡马克的是墨云,率先打开话匣子的也是墨云。
两人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所以你们那一届研究生又是宿舍改制没赶上?真是有够惨的。”
“你小子倒是跑的快,先一步跑回你们伊甸洲复命享受生活去了,我可是过了好一阵勤苦日子呢…”
墨云说到这又轻嘬一口饮料,带着一丝奇怪的眼神盯着逐渐放松下来的卡马克。
“你还是没怎么变,性格、习惯、想法,都是。”
“我能坐到这个位置,也多亏了我没怎么敢变。”卡马克苦笑了一下,双手相握放前。
“你已经义体化了?”墨云突然问了一句。
卡马克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可惜……”墨云摇了摇头。
卡马克不敢假定墨云所说的‘可惜’的真实含义。
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了一股诡异的氛围。
“在……我来你家之前。”卡马克转移了话题,墨云则略显无趣的看着重新变得严苛、一丝不苟的卡马克,手臂撑着脸颊,侧躺着,一副不见外的态度。
“我先去了躺上议厅、然后去了躺术波研究所,去敲了季林老师的门。”
“欸——”墨云原本涣散的眼光骤然凝聚了起来。
“你们协约动作挺大嘛,那也就是说……我现在是被你的机兵们包围着咯。”
“是,但他们只是在护我周全。”
墨云缓缓的打了个哈欠。
“嗯哼~大概懂你意思了。”墨云换了个姿势,仰躺着,闭目养神,等待着卡马克的下一步发言。
“你的弟弟,或者我直说一点,康联究竟有没有意愿护的了那只实验体的周全,你们上层的态度是什么?临近很多事情,我的上峰,不希望节外生枝。”
墨云睁开了眼睛。
“小魔女只是你们搞斗争的幌子,她背后的丑闻,不小吧?”
“不小。”卡马克话语间带上了有些冷峻的语气。
“啊?这么高?”墨云有些惊讶的突然坐起,随后又仿佛摆烂了一般倒回了沙发里。
“啊——好想放假回家啊——”墨云将头埋进了靠枕中,含含糊糊的说着,抗拒着命运在她肩头承负的重量。
“额……”卡马克一时被墨云突然摆烂的状态整的摸不着头脑,很久之前,他就放弃去揣测墨云的想法了。
但这是工作,所以他还是尽力在跟上墨云的思维。
“你们这帮**的蠢臂协约政客、蠢猪!**皮条客!怎么天天找一些大新闻爆来爆去,就不能老老实实做个父母官嘛——”
“唉算了……”墨云突然起身站了起来,被她一番折腾,浴袍早就松松垮垮,起身的瞬间,卡马克的视角里就是一副春光灿烂。
但可惜卡马克已然没有了那种世俗的欲望,他淡定的看着半是拖沓着浴袍向阳台走去的墨云。
他在等答案。
“明天,康联要来船,科研船。”墨云的姿势有些摇摇晃晃。
卡马克捡起了墨云猛灌的饮料罐子嗅了一下。
酒精……她忘记自己酒量还有酒品都差的一批吗??
“是走是留,等开完会再说吧,超验局有兴趣,但其实不多。”墨云依靠在落地窗前,有些出神的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
说实话,她并不喜欢这座城市,哪儿都不喜欢。
比起城市,城市中的人更能提起她的兴趣。
“这期间我会让我的部下护你弟弟的安全。”
“也……不用那么周全……我有派人…你们忙…”
“你是说赛契的特反?”
“嗯……而且乾儿……他没那么脆弱,他可是我都要打起十八分在意的人。”
“刨去亲属成分,这个评价也够高了。”
“他是……见识过……地狱的。”
“你喝醉了。”
“星火一号和深蓝一号的后续谈话你有吗?”墨云摇摇晃晃的转身,说着的时候脚底滑了一下
卡马克:!!!!!
他连忙上前搀扶住晃荡的墨云,并低头将食指轻按自己的耳郭,眼神微动。
“我没有,有也不能说。”
“欸——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呀——第一世界间的对抗,要开始了。”墨云半躺在卡马克的手臂上,轻笑道。
“天下大乱,局势大好。”
卡马克不寒而栗。
“你醉了。”
“是吗?我醉了吗?好像是吧……”
“我扶你去房间。”
“去了我房间,你就没别的想法?”
“不敢有。”
“嘁——”
……
“咣当”一声,门被合上了,卡马克冷着脸离开了墨云的房间。他一直是冷着脸面对这个世界的,也就只有在墨云这里,会稍微松弛一点。
[可怕的女人。]
伴随着轻微的呲响声,卡马克身旁突然浮现出了装甲机兵高大压迫的身影。
“她一直都是这样——给我呼别西普,叫她的队,还有,再叫两个队过来。”
[已传达,总指挥,下一步指示?]
“别西普转特二队。你们继续主一,不动!别西普带着两个别动队——去趟堕渊湾区,给我把那个劳什子喝彩科考站翻个底朝天!”
[明白,已传达。总指挥,那一块……是我们盟友……]
“吃里扒外的盟友先得带个引号,有阻拦就直接先打再审。”卡马克目光中带上了一丝凶狠,好似一条恶狼。
[总指挥,别西普问你要找什么。]
“你自己看吧,直接拖到最后一段。结合最近密教的行动去想想。”卡马克将一颗黑色的晶盘扔给了机兵,机兵迅速接过,然后将晶盘接入了电子脑。
[……这可真是……惊世骇俗。这是二代目?]
“是一代。”
[哇哦,搜查目的已传达。]
“给我接驻岛第三舰队。”
[已接通。]
“司令员阁下,叫你手下的舰队立刻进入最高战备状态,紧急逾发令。对,现在就开始。”卡马克以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说着,一边急促的向前走去。装甲机兵,忠诚的伴随其后。
[我有个问题,总指挥。]
“问吧。”
[-频道已加密-刚才的那些谈话,全部都是伪装?]
“不全是,但你所想的那部分,都是。”
[-频道已加密-需要向一号请示吗?]
卡马克原本有些急促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片刻的沉默。
“接一号。”
[在这里?不加密?]
“阳谋,逼那帮家伙动手动脚,他们坐不住的。”
[已接通。]
…………
墨云淡淡的依靠着卧室的百叶窗,拨开叶片向外望去,雨夜中,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走出了学院的公寓楼。
似是预感到了什么,那个身影——卡马克微微转身,抬头看向了墨云所在的位置的楼层房间。雨夜中的两双眼睛似是交互,却又好像笼罩着一层朦胧。
墨云拿出了记事本,一边看着雨夜中迅速转身继续远去的身影,一边写着什么。
“可惜……”
叶片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