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居之地

作者:槐夏夜 更新时间:2023/5/26 15:39:12 字数:8799

弗雷德和玉澄已经在海上漂了近两天时间。按照计划,他们很快就能抵达海盗聚集地。

但弗雷德也低估了对方的策略。早两天前,深谋远虑的荼礼就向尤利西斯建议,先去卡拉玛之海的海盗聚集之处。

“此话怎讲?”坐船舱里的尤利西斯抬眸。这位首领明白,他在宴会上试图陷害玉澄的事铁定会随玉澄出逃而败露,因此现在要尽可能杀掉所有会向王城透露信息的人。

“首领,我一直不相信弗雷德里克。”荼礼打了个响指,就让手下把奄奄一息的佩妮押解过来,“侦查舰队把弗雷德船上的幸存者带了回来。玉澄正在弗雷德的船上。从一开始,玉澄和弗雷德就站在一边,从未决裂。”

“他们居然能巧遇,也是有意思。”尤利西斯吹了声口哨,“你知道弗雷德现在会逃去哪吗?”

“当然。我们‘征询’了这位小姐的意见。她和弗雷德里克是旧识,知道他的家庭背景。”荼礼,笑眯眯地说,“如果他带玉澄逃,肯定会往他熟悉的海盗聚集地跑。在我们的船没开走前,我想绕个近路。”

“随你吧。另外,你试试能不能再从她嘴里刨出更多信息。”尤利西斯瞟了眼佩妮。女孩早已被拷问得神情恍惚,血水从她的脸侧滑落;她勉强只能睁开一只眼,盯着尤利西斯。

少女知道接下来凶多吉少。佩妮在入骑士这行前,就有了以身殉职的觉悟,可断没料到自己的末日来得这么快。她还没完美地完成过一桩任务,还没来及向大人物展现自己的才能,还没攒够买新武器的钱,也没等到新买的盆栽开花。

除此之外,还想和阿希莉再去一次街角的甜品店。佩妮想着,闭上眼睛。

弗雷德意识到情况不太对时,玉澄正在屋里洗澡。

警觉的熊先把房间门从外面锁好,再往甲板上走。尤利西斯的船与弗雷德的船相碰,船的主人在卫兵的保护下发出怪笑,对弗雷德喊话:“弗雷德,我的好兄弟,我本不想亏待你!”

“你从没亏待我。直到现在,还愿意派这么大阵仗来灭我的口。”弗雷德笑着,抽出腰间佩剑。

尤利西斯的船强行与弗雷德的相撞后,前者的手下蜂拥而至,将熊团团包围。弗雷德定稳重心,边使剑劈斩敌人,边警惕来自背后的袭击。突出包围圈后,弗雷德刺穿了甲板的某处,从中掏出一把战斧——他早在上船前就将这武器藏起,以备不时之需。骑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飞眼前敌后,便顺势冲上尤利西斯的船。

另一边,玉澄透过浴室窗户看见弗雷德直接冲上敌方的船大杀特杀,激得尤利西斯本人都不得不拿出剑和他对打。有些士兵打算趁机潜上弗雷德的船,都被熊用战斧打进海里。硕大的战斧将尤利西斯的船桅劈烂,但见尤利西斯并未惊慌,玉澄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弗雷德即将逼近尤利西斯时,后者比了个眼色,站他身后的荼礼便心领神会,将一个沾着血的东西丢到弗雷德面前。

那是佩妮的头。远在船内的玉澄看到此景,忙不迭走到门前,用力扯着门把。

弗雷德没有想到。佩妮曾是他军校时期的同桌,开朗爱笑,也没什么心机;他总觉得,这姑娘更适合在王城找份安稳的文职工作,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尸首异处。

“首领,我说得没错吧?”荼礼向尤利西斯笑道,“熊族在战斗的中途,只要加上些精神刺激,就能变成狂战士。狂战士不怕疼痛,自然不会意识到危机。”

“只是,你这个计策得毁掉我不少手下。”尤利西斯白了他一眼。

玉澄咬破手指,用血荆棘冲破了门;他刚出来就见弗雷德在对方船上已杀红了眼,荼礼则将弓箭对准熊,向他的四肢各放数箭。箭簇扎进熊的肩膀和膝盖上,可陷入狂乱状态的熊感觉不到痛苦,像仍未受伤般,将眼前的敌人麻利地清理掉。尤利西斯一声令下,越来越多的士兵包围了弗雷德——他们想用消耗战的方式,利用弗雷德感觉不到疼痛的状态,让他在发狂状态下耗尽体力。玉澄明白,他必须把弗雷德从混战中救出。

与此同时,走上甲板的玉澄吸引了荼礼的注意。后者冷笑一声,将箭尖对准兔子。

“住手,你这箭要是射出去,指不定半疯的弗雷德会冲过去护他主人,破了我们设的套。”尤利西斯说完,荼礼讪讪地又将目标转回弗雷德那。

熊的后心又中一箭,衬衫早已被鲜血浸染,却依旧奋勇杀敌。在人海战术的连环攻击下,骑士的右臂已完全脱臼,伤口从肩胛骨一路延伸到手背,触目惊心。玉澄明白了尤利西斯的用心,便往弗雷德所在之处跑。

尤利西斯见到玉澄往弗雷德方向跑,反露惊讶之色——他以为玉澄会放任弗雷德死去,为给自己活命留下协商空间。但尤利西斯反应快,马上招呼了他的一支军队负责拦截玉澄。玉澄抽出血荆棘,一路将袭来的士兵都送入未知的维度。尤利西斯倒吸一口凉气,说今天终于亲眼见识到了兔族的妖术。

玉澄边反抗边通过灵巧的躲避,冲到弗雷德附近。兔子一把从后方抱紧弗雷德的左臂,顺便将他左肩上的箭头连着少许息肉扯掉。

“疼吗!”玉澄凑他的耳边大声喊,“听我指挥,弗雷德里克!”

原本在挥动斧头的熊停下了动作——但就于此刻,他下意识揽过玉澄,导致后背又挨了敌军结结实实的一刀。

玉澄边用血鞭缠紧伤害弗雷德的人,边撕开自己的领口;他徒手握住弗雷德已断掉的剑,将剑刃往自己的小腹刺去。

“呃,陛下?”熊的瞳孔瞬间放大,眼神恢复了理智。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兔子的自伤行为,意图抽回刺入玉澄腰侧的剑,却反被玉澄按住手腕。

“唔……”玉澄疼得面容扭曲,深呼吸后抬头,对弗雷德说,“没事,我来保护你。”

之后玉澄又把剑往腰侧那深入了些,才将其猛地抽出,兔血自创口处大量涌出,继而变成无数条触手,将骑士和国王都裹进漆黑的血牢。荼礼意识到不对头,忙向巨型血球发箭;可血牢竟迅速缩小,于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乌有。尤利西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然后转身问荼礼该怎么办。

“……先封口。”荼礼咬牙切齿地说,“参与这次战役的士兵,一个都别留下。”

玉澄觉得他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坐在王宫的餐桌前,面如死灰。刚被告知兔族全灭的那几天,他毫无胃口,彻夜不眠,身体状况差到极点。

阿道夫获悉玉澄的情况后,亲自把关玉澄的伙食,还给他安排了最好的住宿条件。他每天都会和玉澄聊天,告诉玉澄起义组织的战况。玉澄想在阳台上种菜、想看书、想要奢侈的洗浴条件,他都一一满足。

玉澄有段时间相当依赖阿道夫——他把老狼当成父亲。但他也清楚阿道夫对他期望不大,因为阿道夫希望他做的,全是些不痛不痒的外交。

“你可是唯一幸存的兔子,万一有个闪失,我们战斗的动力就没了。”老狼用长茧的大手揉着玉澄的头,“你千万要珍惜自己。”

“唔……”被呻吟声惊醒,玉澄猛地睁开眼睛。他此时躺在一处陌生的树林中,弗雷德压他身上,双眼紧闭,呼吸急促。玉澄尽量小心将重伤的熊从自己身上挪开,再打量四周。此时天气应是凌晨,还未接受阳光洗礼的树木,看上去像他血液里的触手。

自和璇星谷的象族了解完玉璃得救的经历后,玉澄就意识到,自己的血不仅能杀人,还能带着人转移到其他维度去。据象族的描述,玉璃当年被转移来时,身上全是他人的血——玉澄便推测,这种能力可能需要大量的血液,比他之前镇压起义组织的血还要多。

为了救弗雷德,玉澄用了自己从未想过的这等方式。他因为担心弗雷德而仓促前来,又因想护住弗雷德用自己的血铤而走险——弗雷德已经成了他的弱点。

兔子本想坐起打探情况,就被腹部传来的剧痛扯了一把,疼得重新摔回地上。但他还没来及再爬起来,就听周围有声音传来:“看,有人倒在那!”

“什么人?”玉澄这么一问,惊动了树后藏着的两个小朋友。他们马上跑远,但玉澄却在晦暗的晨曦中隐约瞅见他们的身形——那两个孩子,竟竖着长长的兔耳朵。

没过多久一群高个子的人带着担架和武器走来。一时间玉澄以为自己幻视了——他们长着和玉澄一样的兔耳朵,用云栢乡的语言,问玉澄情况如何。这情景,不由让玉澄怀疑,他是和弗雷德都去世了,才能见到其他兔族。

玉澄在混乱中和弗雷德一起,被兔子们抬上了担架。兔群带他们走出树林,周围的景色豁然开朗:联排的平房建在泥土飞扬的大街上,穿着朴素的兔族们来来往往。见到这陌生又熟悉的景色,玉澄的神经像被收起的卷尺,不再紧绷,便坠入混沌中。

兔子睡了一大觉后,被药汤熏醒。他睁开眼,见到一位双耳垂下的青年,正在床头看着他。青年体格比玉澄要结实,一双棕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是玉澄吗?是玉澄对吧!我是奕铭啊!”青年的语气难掩激动,“你还活着!我听大家说郊区林子里有一个兔族,就来看了看,没想到真是你!你额头上的疤是当年那个疯子砍的,对吗?”

“奕铭……?”玉澄瞪大双眼。他曾经的好兄弟眉眼已然长开,但气质未变——玉澄一直认为他死了,但照他的说法,却是玉澄“还活着”。

“玉澄,和你一起的熊族,是敌人还是朋友?虽说我们也救了他,但如果他想害你,我就和他们说一声,干脆就不救了。”奕铭握住玉澄的手,熟悉的温度让玉澄鼻子发酸。

“救,当然救。”玉澄打算起身,却被奕铭按回床上,“我这是,在哪?”

“这个维度,只有我们兔族在这,大家暂时叫这是新云栢乡。”奕铭用食指挠挠鼻子,“当年同盟军那帮人把我们赶到这个鸟不生蛋的维度,我和诗绪想去找你,但他们说你医治无效已经死亡,诗绪还为此哭了好久。”

等等。

兔族并没有灭亡——幸存的兔族被同盟军赶到了陌生的维度。并且,他们只把玉澄留在了马格纳联邦,并告诉他兔族已灭,让玉澄为同盟军和元老院效力,成为他们招兵买马的旗帜。

“玉澄,你脸色变得好差,要喝点热水吗?”奕铭凑上前,一脸担忧。

“……嗯,给我倒一点吧。”玉澄说完,就见奕铭苦笑:“你这态势怎么像个大少爷。话说,你之前都在哪?怎么突然和那头熊到这了?”

玉澄张嘴好一阵,才想出了个借口:“我和你们失散后,去了别的维度,在那和弗雷德一起经商。这次被对手陷害,我就用了我们族的禁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转移到了这。”

“什么……禁术?”奕铭头侧的耳朵动了动。

玉澄眨了眨眼睛,还没补充好这个谎言,就见房门被打开。兔族的孕妇气喘吁吁走到床前,打量玉澄一会后,湿了眼眶。

这个人是……玉澄瞪圆了眼睛。

“诗绪,你怎么来了?”奕铭忙站起,扶住了她。

“刚做完产检,就听医生说郊外发现了一个兔族,不是新云栢乡人。我就在想,会不会是玉澄。”女人说罢,掀起玉澄的刘海,在后者额头那道伤疤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她是诗绪?玉澄打量着面前的孕妇。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优雅,像云朵一般。他曾经暗恋的那个女孩,也还好好地活着。

“太好了。”兔女抹着眼泪,“没想到,我们还能重逢。”

此情此景让玉澄恍惚了好久,最终却只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诗绪顾忌到玉澄伤口未愈,和后者寒暄几句就拉着奕铭走了。他俩走后玉澄又在床上昏沉沉睡着,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被人挪进了新屋。

“医生说,你和你朋友的伤,定期上药就行,昨天诊所又来了几个得传染病的患者,我也不放心把你们丢那。正好我和诗绪刚搬新家,老房子还没转手,就先把这屋子给你和你朋友住。”奕铭说,“虽然有些简陋,也比住诊所好些。我和诗绪新家离这也近,彼此也能照应。有需要的话,只管找我。”

谢过奕铭,玉澄从床上坐起,打算烧点水喝。腹部的伤虽失血较多,但并未伤及内脏,止了血后,除了疼痛依旧持续,生活上倒是可以基本自理。他拧开水龙头,黄色的锈水便喷了他满身。兔子低声骂了一句,打算把上衣脱下拿去洗,却在解开纽扣前,发现自己的手正颤抖不已。

兔族蒙受的苦难是真的,可玉澄的仇恨掺了假。兔族没有灭亡,而是被同盟军赶去陌生的维度,和云栢乡断了关联。玉澄的悲剧由阿道夫一手炮制,他只留下玉澄,联合元老院编造谎言,让兔子心甘情愿成为战争的旗帜。他的认知、他的心情、他的职责,从未逃离过元老院和同盟军的手心。

玉澄一时觉得头晕目眩,只能蹲在地上捂着胸口,试图靠深呼吸缓解这股燥郁。但自胸口涌上的、潮水般的愤怒捏紧他的心脏,迫使他咬紧牙关,挣扎着抓挠地面。王冠上镶的全是利用和欺瞒,他自始至终,只是个棋子。

卧室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弗雷德的呻吟随后而至。玉澄被这闷声吓得直起耳朵,忙用袖子擦干脸,走进卧室——被包扎得像个木乃伊的弗雷德,不知怎的从床上摔到地上,见玉澄进来,自嘲地笑了下。

“我就想喝点水……”弗雷德赶忙坐起,可这一坐,缠他腹部的白绷带立马洇上一层暗红。玉澄叹了口气,把熊扶上床:“我先去烧水,你再等等。”

“陛下,我……”

“你的两条腿和整个右手都打了石膏,左手也不能用。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我,现在好好躺床上。”玉澄把弗雷德按回床时,听见后者因疼痛而倒抽的一口凉气。

“我没想到我能伤这么重……陛下,我们这是在哪?”弗雷德边捂着刚裂开的腹部,边一脸好奇地往周围张望。

“我也不知道。我用了兔族秘术,把我们带到了陌生的维度。这里的人我认识,这间屋子暂归我们所有。”玉澄说完,见弗雷德一直盯着他看,便问怎么了。

“没……陛下,也许是我错觉。”熊移开了眼神,“而且,让伤员照顾我,总觉得不太对头。”

“没什么不对头的,我的伤不碍我活动。”兔子轻描淡写地说,“我等会给你煮点粥。”

“陛下,佩妮被尤利西斯杀了。”弗雷德看着天花板喃喃,“她是个好姑娘。”

玉澄顿了下,转身离去:“节哀。”

没过多久玉澄端着碗热腾腾的白粥进了卧室。弗雷德刚想说他没胃口,就见玉澄舀了一勺粥,将其递熊嘴边。

“……你这是干嘛。”弗雷德下意识别开脸。

“喂你吃饭。你现在手不能用。”玉澄说得理所应当。

“我拿碗就能自己喝。”

“粥刚煮好,比较烫。”玉澄不理解弗雷德的抗拒从何而来。

“就不能放凉了再让我吃吗?”

“放凉了对胃不好。”

“陛下,你放过我吧!我两岁就没被喂过饭了!”弗雷德眨了好几下眼,尴尬之情溢于言表。

“好乖好乖,喝完痛痛就飞走了。”玉澄起了玩心,手不带犹豫地把勺子怼弗雷德嘴里。

“烫烫烫……滋溜。”玉澄煮的白粥火候正好,入口后能尝到米汤的淡香,弗雷德瞬间被提起食欲,便顺玉澄的意,接受了一勺接一勺的喂食,“我没想到,他们利用熊族发狂会忘记疼痛的特点来暗算我。”

“疼痛是身体的警钟。因为疼,我们才能知道身体哪不舒服,从而赶紧逃离危险,以避免像你这样伤到无法自理。”玉澄边给熊喂饭边说,“你以后不能再随便发狂了。”

“这是陛下的圣旨?”弗雷德调侃完,就见玉澄眼神黯淡。熊搞不懂原因,耳朵晃了好几下。

“你要上厕所的话,这里有盆。”玉澄的话让熊瞪大眼睛,“你现在不方便起身,记得上厕所前叫我。”

“陛下,这万万不可啊!我从小到大都没被人带着上厕所!而且你给我这么大的盆是几个意思!”弗雷德脸涨得通红,刚想坐起,就被玉澄按了回去。

“弄脏床才更麻烦。”玉澄一脸正色。

“但也不该你来伺候我啊!能不能请个护工……”

“我们在一个陌生的维度。”玉澄的话让熊闭了嘴,“对其他人来说,我们只是两个异乡人。让其他人来照顾你,我不放心。”

弗雷德见玉澄脸色不大好看,便没敢多问。

第二天,玉澄来到新云栢乡的集市上采购食材。奕铭和诗绪见玉澄后大方和他打招呼,问他这段时间过得如何。

“多亏奕铭给我安排屋子,也给了我不少钱,买菜买日用品没有压力。”玉澄答完,见诗绪的笑容僵在脸上。

奕铭意识到气氛不对,忙找借口和玉澄告别。小两口一转身,诗绪就说起奕铭:“我们给他们房子,给他们承担医药费,你怎么又给他们钱了?给了多少?”

“毕竟玉澄是我们的朋友,不帮说不过去……”

“别忘了,等孩子一出生,开销可不是逗着玩的。我们家经济条件也好不到哪去,你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我要是不给多点,玉澄铁定看不起我!你看他细皮嫩肉,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肯定这几年过得不错,钱要不给多点,不就是亏待人家?”奕铭讲到这都忘了遏制音量。

“行行行,就你厉害。到时候别揭不开自己家的锅。”诗绪拧了下奕铭的后腰,“我今天中午想吃茄子煲,你呢?”

“我想喝紫菜鸡蛋汤。要不我们再加一个菜?”奕铭说。

兔族的听力不赖,玉澄稍微竖起耳朵就听到了全部对话;这类话题在云栢乡太常见不过,可此时却十分遥远。

如果他当时没有遇见阿道夫,会不会和诗绪组建家庭?会不会在战争结束后开个自己的小饭馆,和奕铭、诗绪每天讨论并享受着柴米油盐的时光?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玉澄想得出神,没注意看路,和奔跑中的兔族幼童撞到一起;手里拿着弹弓的男孩长着双和卡洛斯相似的眼睛,瞬间又把玉澄的心提了起来。

他不在的时间里,卡洛斯的安全不得而知。

玉澄买了一整只鸡回家,考虑到弗雷德受伤严重,便不做过多加工,放锅里蒸。没过一会弗雷德就在卧室里喊,他闻到香味已馋得不行;玉澄把做好的菜刚端到弗雷德那,就见后者挣扎着爬起,眼睛直勾勾盯着饭菜移不开。玉澄喂他饭,熊的手臂还晃来晃去,巴不得能自己干饭。

弗雷德不操心,玉澄反陷入焦虑。兔族的新聚居简陋且平静,男耕女织自给自足,但这种安逸竟让玉澄无所适从——他习惯了王城生活,沦为无业游民后浑身上下都不适应。

第二天下午,他找到奕铭和诗绪,让他们给自己介绍工作。但这两人对视一眼,告诉他,玉澄自己也有伤,还是休息最重要。

“今早我去你家看了下。”诗绪笑眯眯地说,“没想到你出门买菜去了。那头大熊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样子有点可爱。”

玉澄听着心里一惊。他这段时间并没告诉弗雷德关于兔族的事情,可弗雷德今早竟和诗绪见面了?

诗绪没意识到玉澄的忐忑,继续侃道:“他看到我后很惊讶,我就简单介绍了下自己。我问他和你平常都做什么服装生意,他说你们在卖女装,他负责销售,你负责设计,偶尔还会当女装模特。”

……真能胡诌。玉澄嘴角抽搐。

“虽然有点奇怪,但我也想看玉澄穿小裙子。”奕铭真挚的眼神扎了玉澄的心。

玉澄一脸无奈回到家,见弗雷德正倚在窗口看夕阳,一副岁月静好,便上去狠狠掐了下他的耳朵。

“疼……!你干嘛!”弗雷德抗议。

“没干嘛。我去做饭,今晚喝海带排骨汤。”玉澄说完后打算转身离开,又被弗雷德一把抓住手腕。

“你又干嘛?”玉澄挑眉,俯视着坐床上的熊。

“你是不是该和我说些什么?”弗雷德盯着玉澄,一字一句地问,“我们现在到底在哪?为什么这里会有兔族?”

玉澄坐到床边,叹了口气。

他尽可能地向弗雷德叙述他所知晓的前因后果——被骗的人自始至终只有玉澄一个。弗雷德静静听完他的叙述,震惊的状态不亚于前几天从海里捞到玉澄那会。兔子说完后自嘲地笑了:“你对诗绪隐瞒了我的身份,也算机智。”

“那是本能反应。”弗雷德直视着玉澄的眼睛,“你不希望的事,我不会去做。我能感觉到,你不想让她知道你是国王。”

“说什么国王……不过从头到尾都是谎言。全是意外。”玉澄抬眼望向弗雷德,表情晦暗。

“我……”骑士欲言又止,把兔子的手握得发热;过了好一阵,他才在玉澄愈发迷惑的注视下开口:“陛下,如果你不想当国王,实际上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你什么意思?”玉澄问。

“你可以趁机留这,不回马格纳了。这里有你想要的平静生活,也有你的同胞。”弗雷德咽了口唾沫。

“那你呢?”玉澄抬眸。

“……我现在正好伤到不能自理。如果你觉得我碍事,杀了我也不会有人发现。”弗雷德说完,就见玉澄愣在原地,耳朵直竖。

自己这几天的迷茫,竟蔓延到了弗雷德这儿。熊遍体鳞伤,身体和精神上都不如以往坚强,正需要稳定心神,好好养伤。可玉澄一直在纠结自己的事,反忽视了弗雷德的感受。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杀了你,隐瞒我之前在马格纳经历的一切,和其他兔族一起生活?”玉澄低头看地面,“这计划真是完美无缺,弗雷德里克。”

“只是我的假设。”弗雷德的耳朵晃了晃,抬眼看向玉澄,“陛下你应该……没有想过吧?”

“我没和你主动提兔族,是因为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你说。”玉澄苦笑,“知道真相时我的确很震惊,趁你卧床不起时,我也不停打探情报、观察兔族现在的生活。”

“陛下,那你是打算……”

“我会找到回马格纳的方法,卡洛斯和其他新贵族还需要我。”玉澄回握弗雷德的手,“不过,我没想到,我会让你不安到用这种话试探我。”

“呃,是不是……我刚刚的话惹你生气了?”弗雷德讪讪地问。

“你还知道我生气了?”玉澄露出完美的笑容,“在你眼里的我,到底是什么形象?”

“我、我急了,就,不知道你为什么瞒我。”弗雷德别过脸,“再加上我现在因为受伤,一直在拖你后腿,所以……”

“所以,你得快点痊愈。”弗雷德海蓝色的双眼中倒映出玉澄认真的脸,“弗雷德,你安心养伤吧,我绝不会背弃你。你不是阿道夫的走狗,从没对我做过越矩之事,也真心为我的安危着想,要想伤害这样的你,我得先杀死自己的良心。”

“……你很厉害。”弗雷德的表情终于舒缓下来,左手轻揉玉澄的耳朵根,“比我想的还坚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玉澄把弗雷德的手移到自己脸侧,“相信我吧。”

与此同时,马格纳王城。

“打探到玉澄和弗雷德的消息了吗?”夜半三更,恩斯特敲开烛夜家的门。

“夏佐自告奋勇弄地毯式搜索,依旧没有消息。阿道夫态度不明,但他护着新贵族,不像是做样子。”烛夜打着哈欠给恩斯特递上一杯水,“你半夜溜我们这的次数太多了——王城都有流言,说你搞外遇了。”

“西比尔知道真相就行。”恩斯特皱眉,“况且我、夏佐和多萝西夜会的是你家,你负责想借口搪塞过去。”

“除了四人半夜凑桌打麻将,我想不到更好的借口。”烛夜耸肩,瞟了眼在客厅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夏佐,“还有人把这当自己家呢。”

“你觉得,尤利西斯有多少真话?”恩斯特倒不避讳,直接坐到沙发上,“他来王城和我们解释说,路上遭了海难,陛下和佩妮都坠海了,现在正在加大力度搜寻。他有一部分手下也都坠海了,蒙受了不少损失。”

“你要是觉得他讲真话,就不会来问烛夜了。另外大鸡翅,你压我腿了,我难受。”夏佐睁开眼,用力掐了两下恩斯特的腰,“我不就在沙发上睡一下嘛!”

“你叫我什么?”恩斯特面容扭曲,背后的翅膀赌气般展开。

“你打算怎么查尤利西斯?”烛夜没理夏佐,直接和恩斯特继续先前的话题。

“我只能从财政上找疑点……但我不能保证可以抓住他的软肋。”恩斯特叹气,“如果有个契机,启动全面纠察也不是难事。”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貂族少女气喘吁吁站在门口,一脸慌张。

“多萝西,你怎么才来?”烛夜问。

“卡洛斯不见了。”多萝西捂着胸口,“只有这张纸条留在他的书桌上。”

烛夜接过多萝西手里的纸条,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字,皱起眉头。

“那上面写了什么?”夏佐问。

“写的是,他知道玉澄和弗雷德消失了,要亲自去找他们。”烛夜转过头,“情报是怎么泄露的?他又打算怎么离开王城?”

“啊这,太突然了。”夏佐挠头,“卡洛斯毕竟算国王的家人,有个三长两短不好交代。”

“先确认他在不在尤利西斯那。”恩斯特皱眉,“我怀疑告诉他这事的就是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怎么知道卡洛斯和玉澄的关系?”夏佐问。

“不知道,总之先去找。今晚别想睡了。”烛夜伸了个懒腰,“找到那个小鬼后,我得好好治他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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