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丝的脑内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她回过头，还没来及反应，就被一记肘击打到墙上。
熊全凭蛮力挣脱了魔法的束缚——他的力量足以抗击魔女的意志。
“我本不打女人。”弗雷德攥住萝丝的衣领，将她提起，“陛下的敌人除外。”
房间的角落处，玉澄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神志不清；一群小型蝙蝠正啃咬他的手腕和脚腕，鲜血流了满地。
萝丝被弗雷德甩回地上后，开始剧烈呕吐，体格萎缩，脸上很快出现符合她真实年纪的皱纹；弗雷德过去把围玉澄身上的那群蝙蝠赶跑时，却见蝙蝠尽数飞进萝丝的头发；它们和魔女融为一体后，后者又恢复了往常的少女姿态。
“你靠吸血维持年轻？”弗雷德边撕下衣袖给玉澄做快速包扎，边提防着萝丝。
“你——难道是传说中的抗魔体质？”萝丝缓缓站起。骑士没回应她，只是赶紧抱起玉澄，打算撞破地下室的门离开。但萝丝很快丢去一个火球，转眼就将弗雷德和玉澄困入火海。
“我们本无意对魔女之森不利。”弗雷德抱紧怀里的玉澄，“在这森林里生活的姑娘们，将你视作导师、知己和值得尊重的长辈，我劝你为了你的学生，就此收手吧。”
“毛头小儿，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萝丝大笑，手中又出现一团火球。弗雷德正预估她丢来的方向，却见她突然被一株从地上长起的藤蔓缠绕、绑缚，动弹不得。
“老师，我早有所怀疑。”蓝烟打开地下室的门，一脸严肃，“每年都会离开那么一两位的魔女，她们并不是出去和心爱的人喜结连理、更改职业规划或被家人带走，而是都被你吸干了血液，好当作你永葆青春的食粮了吧！”
弗雷德倒抽一口气；若他晚来一步，玉澄可能会被萝丝吸干血液而死。
蓝烟见萝丝不出声，面色晦暗，质问道：“如果这次不是陛下到访，你考虑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英格丽对吗？你总和她说，这世上只有你在乎她，却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她乖乖被你吸血！”
“……你比英格丽聪明。几十年来，到我这学习的女孩大多是无法融入外界，将我这当成收容所的人，学魔法只是顺便。而你纯粹是因为喜欢魔法，才主动来找我的。也正因此，我想让你当接班人。”萝丝打了个响指，将缠住她的藤蔓燃烧殆尽，“玉澄主动来这，我本想暗中将他和弗雷德分开，再把他抓来……但我看你求我，才会把他当所有魔女的面收进来。可现在我才知道，你是打算从一开始就故意把这事公开化，好给他们留活路。”
“既然被选作接班人，就要有守护整个魔女之森的觉悟。”蓝烟双手中均亮出法阵，藤蔓和荆棘从四面八方瞄准萝丝袭来，“告诉我这些的，正是你。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想毁了魔女们。”
“呵呵。我做的事你早有察觉，但都不敢吭声。”萝丝的火球将攻击她的藤条全数烧烂，“他们来了，你才敢朝我宣战。”
“他们是‘东风’。”蓝烟回答，“你害死自己的学生，处理得巧妙，还派英格丽时刻监视我——而这次，我要借着这股力，将你的罪恶彻底暴露。”
蓝烟话音刚落，萝丝身边突然出现多个魔法阵；它们齐心将萝丝捆缚，导致后者一时乱了阵脚。弗雷德抓紧时机，见他周围火势已灭，便在蓝烟的默许下越过她，抱着玉澄从地下室跑出。熊走上地面，才发现了魔女之森的其他魔女，都站在门外，一起合力咏唱着什么。
这些魔女中，并不包括之前找弗雷德玩的那些人。蓝烟估计早暗地策划要扳倒萝丝，已拉拢了一部分魔女。弗雷德心下了然，忙把玉澄先抱到安全的地方。没过一会地下室传来爆炸声，兔子被巨响惊醒，抬头看见弗雷德，才松了口气。
“陛下，你怎么被她带到那的。”弗雷德揉揉兔子的头，“可让我一番好找。”
“我记不清了。”玉澄声调沙哑，“还好你救了我。”
见蓝烟和其他魔女们走来，玉澄抓住弗雷德的袖口，意图起身。
“陛下，您受惊了。”蓝烟向玉澄鞠躬，“刚刚萝丝已被我们控制，她任由陛下处置。这事在魔女之森发生，我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我们恳请陛下能网开一面，给我们将功折罪的机会。”
但话音刚落，被其他魔女按住的英格丽就在不远处怒吼：“你这个叛徒，凭什么要这样对老师！我不会承认你是魔女的首领，也绝不原谅你！”
和英格丽被押在一处的其他魔女，也向蓝烟投掷谩骂。鹿女即便面露悲伤，也没再理会。
“她是你的老师，我理解你的心情。”玉澄呢喃，“但她的刑罚不会轻。你的取舍和决心我已知晓，我不会追究和你一起救我的魔女们的责任。英格丽和其他帮助萝丝的那部分魔女，你希望我怎么处理？”
“我可以提出意见吗？”蓝烟面露惊讶。
“对，因为你现在已经是魔女的首领了。她们如今是你的部下，在处理她们之前，我想听听你的意见。”玉澄说。
“我希望您能把她们交给我。”蓝烟再次鞠躬，“她们心思单纯，崇敬萝丝，也长期被萝丝洗脑，萝丝要什么，她们就照着做什么。陛下，比起把她们送入大牢，不如由我敦促她们悔改，让她们将功折罪，好继续为您效力。”
“你的仁慈，会阻碍你树立威严。但有时，蜜糖的确比鞭子更有用。”玉澄扬眉，“我们做个交易吧。我不会追究除萝丝外的魔女，但你要带领魔女组建魔法兵，助我完成魔石研究以及魔法兵的训练。”
蓝烟点点头，便默默退下。弗雷德扶起玉澄，尽可能温和地说：“陛下，我们回家吧。”
刚坐上回去的马车，玉澄就昏昏欲睡——马车颠簸导致他的伤口重新裂开，不出一会就染红了绷带。弗雷德心疼但没其他对策，只能把披风垫玉澄身下，缓和颠簸给他带来的二次伤害。玉澄的意识一会飘天上，一会坠海底，却总没抓着个准；等他彻底回神，才发现自己躺在卧室里，床边竟坐着他的妹妹玉璃。
“哥哥，你醒啦。”玉璃面色复杂，“你贫血了。弗雷德哥哥把我从璇星谷叫来，给你临时急救了。”
“弗雷德呢……你怎么穿成这样？”玉澄瞅着面前的玉璃——她穿着男式背带裤，头发全藏在了贝雷帽里；单从外表看，只要不说话，玉璃这身打扮正如一个标准的少年。
“弗雷德在和蓝烟说话，等会过来。”玉璃说，“最近王城安保很严，泉央怕我的身份给我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就给我戴上帽子，打扮成男孩子，谎称我是来应聘的园丁，这才被弗雷德哥哥从正门带进来的。”
“那小子给你打扮成男孩，自己却不来陪你？”玉澄还没缓过劲，就开始评判玉璃的男朋友。
“大舅子，我一直都陪着她。”泉央自房间暗处走出，“玉璃她刚看你昏迷不醒，都快哭了。”
“谁是你大舅子？”玉澄握住玉璃的手，一脸警觉。
“……你啊？你是我大舅子。”泉央一脸迷惑，想不通为何玉澄要问这么明显的问题。玉澄被钢铁直男的回复气到耳朵高竖，还没来及反驳，就被玉璃制止：“哥哥，刚泉央特地给你采了些当归和熟地，我把这些配成药剂，你每天文火煮一小锅，喝着有助于补气血。”
还是玉璃懂事。玉澄盯着玉璃手臂上的针眼，问谁给他输的液。
“是我，毕竟我的身份不能暴露。”玉璃说，“我想将来做个医生。这次救助哥哥，正好能给我攒点经验。”
“是弗雷德叫你过来的？”玉澄问。
“对，他以为我和你都是兔子，能让我给你输点血，但他不知道近亲之间输血会带来风险；而且，你目前的情况比起输血，还是吃药更关键。”玉璃一反往日的迷糊，“王城的医生不太清楚我们兔族的体质，由我来给你看看情况也好。”
和他血脉相连的妹妹，即便天各一方，却在他需要帮助时，义无反顾地前来。玉澄曾觉得他失去了很多，而如今，他体会到了什么是失而复得——奕铭和诗绪还在，玉璃还在，甚至淮辛也还在。
他早年一直在悲伤、孤独和仇恨中彷徨，但如今，命运为他翻了牌，告诉他，他的人生并没那么糟。
玉澄鼻子发酸，对玉璃说：“浴室最下面的抽屉里……有我自己存着买零食的私房钱，你现在拿去，买些医学书，以便你更好地朝理想努力吧。”
为什么她的哥哥贵为国王，还要藏着买零食的私房钱？玉璃刚想摆手拒绝，泉央就溜进浴室翻找。没等玉璃制止，狐狸就拿着一张纸条走来：“大舅子，抽屉里有张纸条，落款是弗雷德。他说，你养伤期间，私房钱先被他拿走暂时保管，起码在恢复期不准再吃零食。”
“什么鬼！他怎么这都要管？这日子没法过了！”玉澄立马坐起，激动得不像贫血的病人。
弗雷德和蓝烟正坐在庭院内。见弗雷德一手抱着卡洛斯一手看资料，蓝烟忍俊不禁：“你真像个新手爸爸。”
“卡洛斯更喜欢叫我哥哥。”弗雷德将资料放在桌上。关于萝丝的处罚已经下达，她涉嫌杀害多名少女，还陷害国王，将依法处刑；而蓝烟将成为新的魔女首领，管理魔女的所有事务。
“我们将协助陛下和元老院同时进行魔石的开发。”蓝烟喝了口手中的红茶，“刚刚已经和新贵族的多萝西小姐完成了交接，等陛下康复后，就能见到成果了。”
“关于萝丝的事，你计划很久了。”弗雷德说，“你一直在说服其他的魔女，才能在那时联合魔女成功抓住萝丝。”
“萝丝的罪行迟早会暴露。她老了以后，变得只知道宠孙子保青春，却忘了初心。”蓝烟闭上眼睛，“但萝丝早年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的能力也有限，不得已只能暗中操作了一番。但凡我当时更厉害些，也不会拖到现在才解决。”
熊沉默一会，问：“那些支持萝丝的魔女现在怎样了？”
“她们慢慢都擦亮了眼睛，会服从我的指挥。只是英格丽……至今没法接受这个事实，离开了魔女组织。”蓝烟苦笑，“她真的很崇拜萝丝。”
“你难过吗？”
“我本来就只想保住英格丽的性命，也早料到她知道真相后的反应了。难过倒不至于，只是英格丽到现在都没原谅我，感觉有些寂寞。”蓝烟淡淡笑了下，“自我被萝丝选为下任首领候选之后，我就认为，魔女之森是我的责任。我至今仍记得萝丝认可我的那天，也对那时的她心存感激。”
“这块石头，是你故意弄的吧。”弗雷德拿出内含玉澄血液的魔石，“一开始是送暖手宝，又说注入血液是爱情魔咒……来来回回的，也是避免英格丽起疑心。多亏了你，我才能准确找到陛下的方位。现在它总算完成使命了。”
“魔石不是食物，就算完成使命，也可以留作它用。”蓝烟喝了口茶，“起码能当个祈愿感情美满的护身符，装点下生活。”
弗雷德和蓝烟告别后，带卡洛斯来看玉澄。小狮子见玉澄手腕上的伤，撇了撇嘴，没说几句就离开了。
“怎么就走了？我这还有零食没给他呢？”玉澄一脸迷惑地目送卡洛斯。
“他下午还有剑术课，想赶紧去训练，好变强保护你。”弗雷德耸肩，“玉璃和泉央回去了？”
“回去了，还给我留了一堆药。”玉澄说，“玉璃给你留了封信，放书桌上了。”
弗雷德一脸好奇拿起桌上的纸条，发现上面写着给玉澄喂药的时间，以及养伤期间的饮食禁忌。落款处画了个比大拇指的小兔子，附言：“弗雷德哥哥，感谢你对我哥的照顾！养病期间，少让他吃零食，多让他吃菠菜、猪肝和黑木耳！”
“我私房钱呢？”玉澄虽然很努力做到面无表情，耳朵却耷拉着，显得十分可怜。
“陛下，你还是……多待在城堡里吧。”弗雷德立马转移了话题，“每次出去，都弄一身伤回来。觊觎你性命的人太多了。”
“我只想开发魔石技艺，也没想会摊上这事。”玉澄打了个哈欠，“不过正好能借此机会谢绝很多应酬，好清净一阵。”
“陛下，萝丝会被处决——自尤利西斯之后，阿道夫更新了弑君罪行的定义和程序，我们这次不用再听她花时间狡辩了。”弗雷德说罢，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给玉澄——让兔子猛地戒掉零食不现实，熊早备了些能临时解馋、成分安全可靠的糖果，等兔子犯瘾时拿来救急。
“意料之中。”玉澄吃到糖，兔耳朵立马竖起，“萝丝的孙子是谁，查到了么？元老院没有蝙蝠族的人，所以可能是其他种族，但混入了蝙蝠的血。”
“陛下，如果查到了你会怎么办呢？”弗雷德问。
“就防着。毕竟我们还没有切实的证据。”玉澄叹了口气。
“不愧是陛下，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你似乎话里有话……等下。”玉澄眯起眼睛，拨开弗雷德的衣领，挂在其胸口的血红色水晶便映入眼中，“这不是我之前把血注进去的水晶吗？我记得你当时从我这拿走，说要丢掉——怎么还没丢？”
“我本想私自留下的，但现在改了主意，又想私自留下了。”弗雷德的回答让玉澄愣了好久：“你的话有语病吧？”
于此同时，威尔正坐在元老院长老家的花园铁艺椅上，边哼着小曲边擦拭一把带血的匕首。阿希莉上前敲了下他的后脑勺：“干什么呢，心情这么好？”
“伯伦子爵被入室抢劫的歹徒杀害了。”威尔说，“他的奶奶萝丝刚被治罪，他就遭此不幸，这家人实在可怜。”
“他的奶奶是今早押来的那个蝙蝠？”阿希莉瞪大双眼，“可伯伦明明是只老鼠！”
“萝丝早年和鼠族男人结过婚。”威尔将擦好的刀具放在桌上，“查到这层关系并不难，长老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
“所以你就去当了歹徒？”阿希莉挑眉，“抢到什么财宝了吗？”
“抢到他对陛下的杀意。”威尔慢悠悠地说，“他揣摩错了长老的意思，想做掉陛下，好让长老直接登基。祖孙之间一通气，就想先把陛下弄死，再去找长老邀功。萝丝近几年一直把自家组织里一些年轻的魔女抓来取血，靠吸血来变年轻，还想顺便把陛下也这么折磨死。”
“伯伦子爵可一直认为他在为元老院效忠呢。”阿希莉叹气，“我家主人劝过他，他却以为我家主人想压制他的仕途。我记得他父亲挺识大局的，怎么没把他教好呢？”
“现在元老院正忙着和他撇清关系。”威尔笑道，“长老也认为要尽早把这个激进分子处理掉。”
“伯伦子爵那可能还有很多资源和线索，你就直接把他杀了？长老要你怎么处理他，你问清楚了吗？”阿希莉皱眉，“别忘了咱们和魔女还有魔石的生意呢。”
“长老说，残花败柳得尽快处理，免得拖累瓶子里其他的花枝——这话已经很明显了。”威尔瞟向阿希莉，“不管多么漂亮的花，被虫子蛀了，都得尽快修剪。早在去年，元老院内部就根据魔女的技术，自己整备了完善的魔石研发工作室。这次萝丝的事，也正好让元老院和魔女划清界限，不让魔女再占用元老院的资金。”
“少跟我说得冠冕堂皇。”阿希莉耸肩，“能把兔子擦嘴的纸巾放相框裱起来的人，杀掉伯伦的动机，只有1%在奉公行事，99%是在公报私仇。”
“陛下是我的家人。”威尔没有否认。
“家人？何止啊。”阿希莉回怼，“你把他当唯一神，他却和熊同床共枕。”
“弗雷德是被我带入坑的，资历比我浅，造不成威胁。”威尔笑中带着不悦，“他还特地把嵌着陛下血的水晶拿我面前显摆，说那是陛下送他的。送他东西又怎样？他没参与玉澄的过去，不知道玉澄小时候有多可爱。只要我和玉澄说起云栢乡的回忆，他也只能在旁尴尬陪笑。”
“雄竞男，真下头。”阿希莉一脸鄙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