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安静的石林中突然嘈杂声一片,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姜黎手提长剑冲至最前面厉声喝问:“怎么回事?莫非有敌军偷袭?”然而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解释,都是在战战兢兢地观望。
“咦?奇怪,难道是我听错了?”姜黎正疑惑间,却见眼前的队伍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通路,自远而近走过来四个非士兵着装的人。
要说有人在夜间稀里糊涂地逃至石林他并不感到奇怪,但偏偏跟在这四个人身后的家伙让他惊愕不已——竟是四头接近成年的荒狼,而且个个霸气凌人!
“啊?!你们是……?”因为对方全都带着奇怪盔具,姜黎一时辨不清对方身份。
“阁下可是姜黎姜统领?”走在最前面的一人率先问道。
“统领不敢当,在下正是姜黎,敢问您是……?”
将军原本想说出自己的真名,但是思虑再三之后,他决定编一个虚假的身份:“我乃汉国五兽禁军中郎将沈复,特带人来协助姜统领。”
“原来是沈将军驾临,快快进至帐中。”在姜黎的引领下,几人陆续落了座。
“沈将军,恕姜某冒昧,敢问您可是薛将军派来的?”姜黎问之随心,实则有意,他怀疑这四个人是龙城守军的奸细,所以进行试探。
将军是何等聪明之人,他自然听得出话里有诈。他看着姜黎,发现他表面上不露声色,实则老谋深算,很懂得与敌人周旋:“姜统领莫非对我们四人的身份有所怀疑?也难怪,两军合围之下,小心谨慎也是应该的。现在谁都知道薛将军负伤昏迷,正安置在那内帐之中,我们若真是楼兰派出的细作,恐怕就没什么耐心和你在这里安静地聊天了。”
“沈将军果然是大将之才,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将军就能听出其中破绽,既然这样,那我可就开门见山了。姜某从军多年,从未听说汉国有如此一支军队,今日里你们四人突然造访,若是打算助我等逃脱,姜某自然感激不尽;可各位若是想趁火打劫,那得问问我手里的兵刃同不同意。”说着,一帮拿刀的士兵围了上来,但是他们在看到荒狼那恶狠狠的眼神之后,又都乖乖退了回去。
将军倒也不急,他先是从腰间取下一个破旧水袋饮了一口,然后才说:“若真是打起来,都不用我亲自动手,相信你以及各位将士的脑袋很快就会滚落在我的脚下,不知姜统领认不认同?”
姜黎没有答话,的确,现在光那几头野兽就可以把整个石林搅得人仰马翻了。
将军微微一笑,不再刁难,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枚物件交给了姜黎:“统领可认得此物?”
姜黎拿在手中细细观瞧,片刻之后他一声轻呼,发现此物竟是一枚锈蚀了的护将腰牌,其上字迹虽然已经看不清了,但材质却是实打实的,很明显,持有它的人至少也是位汉军的四镇统将,于是他赶紧跪拜道:“末将不才,有眼无珠,怠慢了沈将军,还望将军见谅!”
将军马上将其扶起说:“姜统领快快请起,你我都是大汉子民,无需施此大礼。现在,我们应该能推心置腹地交谈了吧?”
“请将军明示。”
“不瞒各位将士,我们兄弟四人此番前来,实为劝说各位于黎明之前列阵迎敌。”
“列阵?”姜黎不解,“将军,眼下我军被困在这石林当中尚能保住性命,若是于空地处列阵,岂不是要腹背受敌、自顾不暇,哪还有迎敌一说?莫非将军是叫我等投降?此事万万不能!”
“统领言重了,我说的列阵确实是迎敌,并非投降。根据我们的眼线讲述,眼下楼兰城中正在调兵遣将,为的就是黎明时分对你们进行围杀,要知道龙城守军的真正目标并不是你们,而是赵破奴将军所率领的大军。他们为了保存实力,势必会以弓箭手做先锋,到时候敌军列阵完毕,尔等就是对方的活靶,谁也跑不掉。所以,姜统领你必须提早决断,好趁对方阵法未成之时先发制人。”
姜黎面露难色,他纠结道:“我也想过这种策略,可是军中战马不足百匹,就算我们能发起冲锋,又能有多大战果呢?再者,楼兰守军参将慧眼如炬,我军列阵冲锋的企图一旦被其看穿,到时对方不仅不会派弓箭手出战,反而会将计就计鼓令骑兵冲锋,届时我等岂不是任人宰割?”
“姜统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只要我们列阵尚有一战之力,若是躲藏在此处,就只能被动等死,你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数千将士命丧此地么?我知道你有顾虑,这也是我们狼骑军到此的目的,冲锋皆由我们几位兄弟负责,你只需掩护后方即可。至于你对敌方变换进攻策略的担忧,这个可以交给我,我有办法让他们派遣弓箭手出战。”
“将军如此胸有成竹,莫非有反攻良策?”
将军沉吟一声,道:“不瞒各位兄弟,我沈复只有一分把握。”
“一分?那与战败有何区别?”
“对呀,这不是让我们白白送死么?”
“谁知道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
营帐中众人都开始议论纷纷,甚至一度怀疑这几个人根本不是大汉将士,唯独姜黎默不作声。
见营帐中的大多数人心存顾虑、犹豫不决,将军豁然起身对着所有人说道:“且问大家一个问题,若是各位有明确答案,我便尊重大家的意见。”
“将军请问。”
“尔等若是身负重伤被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中长达数月,不但每日遭野兽游猎,甚至还要与死尸同眠,试问你们能坚持多久?好,我退一步讲,此洞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但唯一的出口却被数倍于你的敌人封堵,试问此种情况下你们活下来的机会有多大?”
一位百夫长思索了片刻,说:“这种绝境当中留下或是突围都是艰难抉择,留下尚有一丝生息,但不会长久;突围可获自由,却又有敌人围追堵截,说白了,两条都是死路,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将军,答案如此显而易见,您为何还要我们回答?”
“那也就是说你认为没有把握了?可是我若告诉大家的确有人从此绝境中成功杀出,各位又作何感想?”
“将军玩笑了,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话说到一半,偌大的营帐内忽然涌进一股夹杂着微弱呜呜声的阴风,吹得火舌四散跳跃,同时营帐外的马匹也开始嘶鸣连连,躁动不安,仿佛是受到了某种怪异东西的惊吓。
众人骇然,他们顺着姜黎的目光看去,发现刚才还在静坐的三位勇士,此刻也全都站了起来,他们眼中善良的光辉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无情和冰冷,深邃的瞳孔中似乎跳跃着某种可怖的东西,就连其身后的暗影都仿佛在张牙舞爪,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想必只有真正从死亡、绝望、恐惧中走出的人才会拥有;而趴卧在一旁的四头荒狼也全都露出了凌厉的尖牙,像极了来自阴间的恶鬼,慑人心魂!
众人吓得连连后退,唯独姜黎面不改色。
“尔等从未直面过恐惧和绝望,自然会抱有侥幸逃脱的幻想,不过我在此奉劝大家一句,只有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你们才有绝地反击的可能,否则,就是赵将军也救不了你们!现在既有一线生机,说明我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应该值得庆幸。所以各位,请决断吧!”将军的一番话,打破了方才那种如入冰窖的压迫感,直击所有人的心灵。
“将军,看来您和众兄弟确实值得我们托付。”姜黎站起身,他的目光坚定而刚毅,“姜某没有什么可说的,我愿意说服大家拼死一战!只不过有一件事还望将军成全。”
“薛统领请讲。”
“末将虽有报国之心,却从未真正统兵打仗,经验欠缺,自然扛不起这反攻大旗,还望将军临时担任先锋军统帅,率领我等力破敌军!薛某在此谢过!”
“这……”将军没料到姜黎会主动让出领导权。
“对!还请将军带领我等杀出重围!”经历过刚才的恫吓凝视,众人已对这几位壮士深信不疑,普天之下,能驾驭荒狼而且仅靠气势就能压服众人的,除了这几位,再无他者。
“好!”将军重拳一握,“既然大家相信我,那我沈复当仁不让!诸位皆是大汉精锐,天明一战能不能取胜,就看大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