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给你新做的衣服……马上入秋了，你要多添些衣服……”阿雉一边把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边唠唠叨叨。
阿季翘着脚躺在床上，心想自己莫不是娶了个老妈子过来——明明阿雉比他还小了十五岁。
她的脾气也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得到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后，就立马高兴起来，让阿季这样洒脱不羁的好男儿都有些愧疚。
“你有没有在听？”阿雉抬头。
“有有有，多穿衣服嘛。”阿季随口答道。
“你屋子也该整理整理……虽然不是好住处，可毕竟也是睡觉的地方……这回我给你打扫了，可下次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也要自己动动手脚……”
阿季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还有酒，你也该少喝一点……我毕竟是不在，也没人看着你……”阿雉还在絮絮叨叨。
“我懂我懂。”阿季无趣地摆摆手，“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你一个待在外面，我怎么能不担心。”阿雉很诚恳地说。
“我当年十七岁就出去闯荡天下，还要你来担心？”阿季闭着眼睛，摇了摇手指，“你就是老瞎操心……你安心带孩子就好了。”
“孩子们也念叨着你……阿肥长大了，我又要照看阿盈，不太能管得住……”
“那小子要是不听话，你打他便是了。”
“他都快有我高，是个大人了……我又怎么好去责备他呢？”阿雉摇头。
她忽然想到什么，扭过头：“我适才忘记说了……卢绾托我带一句话……”
“嗯？那小子叫你说什么啊？”
“他只说……不能一直躲下去，该是时候了……”阿雉回忆着。
阿季眼睛一亮，从床上弹起，但面色很快又凝重起来。
他眯起眼，摸着胡子：“你只告诉他……不出多时，必有圣人起于东南——让他再等等！”
阿雉听得一头雾水，只知道是很厉害的事情，就努力地记了下来。
在以前，阿季和他的那帮朋友们也在酒后说过类似的话……什么“苛政猛于虎”，什么“天下苦秦久矣”，“当举义伐之”……
她不懂，也知道不该多问。
“你是时候该回去了。”阿季说，“免得受人怀疑。”
他不等她回答，就站起身来：“我送送你。”
……
……
阿雉和阿季两个人走在山林里——说来奇怪，明明是正午，天却还是雾蒙蒙的，有一股冷飕飕的感觉，能听到深山空灵的鸟叫声。
阿雉低着头，盯着她的鞋尖。
来的时候，阿雉有一点点害怕，可现在，她忽然有点享受这份幽静了。
阿季陪在她身边，嘴里叼着一根甘草，懒懒地耷拉着眼。
他头发和胡子虽然乱糟糟的，可还是透着一股睥睨似的潇洒——有时，这股潇洒看了让她恼火，有时，却也是让她怦然心动的。
“说起来……你怎么每次都能那么准的找到我们？”阿季抓了抓后脖子的痒。
“因为阿季所在的地方经常有云气笼罩……跟着，就能找到你了。”阿雉老实地说。
“还有这种事？”阿季惊奇地看了看被雾遮着的天空。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阿雉说。
“我常听人说，始皇帝频繁东游，就是为了镇压东南方的天子气……”阿季兴奋地念道，“那这说的不就是我吗？——阿雉，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阿雉很高兴自己又能帮上一件事情。
“你回去，就悄悄地散步这个消息……说我头上常有云气笼罩……我先前还在逃亡的路上杀了一条白蛇，你也传出去，说我是赤帝的儿子，杀了白帝的儿子！”
“阿季，你怎么还杀人了？”阿雉吓了一跳。
“我杀哪门子的人……那是蛇！”
“既然是杀蛇，那为什么要说是杀人？”阿雉困惑地问。
“哎呦，你不用懂……反正你就这么说……在街坊里悄悄地传开就好了。”阿季没好气。
“嗯嗯。”阿雉连忙点头。
阿季站住脚：“行，接下来就要出山了，你应该认得路，我就送到这了。”
阿雉这才意识到两人的路已经走尽了，再外走几十步，就到了山外。
她犹豫着，又问道：“如果县衙又来找麻烦呢……我们孤儿寡母的……”
“放心，你要是遇到衙门上的纠缠，就去找萧何曹参，都是能放心的朋友。”阿季宽慰道，“还有樊哙、夏侯婴、周勃……这些都是我的铁哥们，有困难和麻烦就尽管找他们。”
阿雉还想说什么，但发现她竟然无话可说，最后只是轻声道：“那我走了。”
“走稳点。”阿季点点头。
阿雉走了十几步，忍不住回过头去，却发现后面湿润的山路上空无一人。
只有雾气依旧。
对着沼泽和山林，她又有点害怕了，低低地唱起那首不甚熟悉的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
……
闹钟滴滴答答的声音把吕敞吵醒了，在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前，从被窝伸出去的手就已经关掉了闹钟。
外面天还有点黑，在路灯下罩着一层雾气。
吕敞坐在床上，看着窗户，有点发懵。
他忽然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今天是高中生活正式开始的第一天，吕敞定了早起的闹钟，打算好好地给自己做顿早饭，再早早地去学校报道——顺便把刘芮从房间里叫出来吃早饭，免得她第一天就搞得狼狈紧张。
但那个梦……
他只记得一个叫阿雉的女人，还有漫山遍野的大雾。
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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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景原型：
《史记·高祖本纪》：
秦始皇常说“东南有天子气”，于是到东边巡游来镇压这股气。刘邦因而怀疑是自己，于是逃亡到芒县、砀县的山泽之中。
（比较靠谱的说法是刘邦带人去骊山服役，结果半路就跑了一堆人，等到了估计就剩他一个光杆司令。
刘邦心想横竖是死，索性喝得酩汀大醉，趁夜放跑了全部人，而其中十几个人愿意追随他一同逃亡，就跑到芒砀山隐匿起来了，中间还发生了借着酒意斩白蛇的故事。）
而吕雉和其他人每次去找他的时候，都能准确地找到他。刘邦觉得奇怪，吕雉说：“阿季所在的地方常常有一团云气，所以跟着它总能找得到阿季。”刘邦心里非常高兴。
（刘邦本名刘季，季代表老四，但他却是家中老三，所以这季可能是取“最小”的意思。
结果没想到刘太公老当益壮，又给刘季添了个弟弟，这名字就有点尴尬了……后来他当上皇帝，总得有个像样名字，就改名为熟悉的刘邦。）
后来有客人说秦朝统治暴虐，十家里有七家是想反抗的，建议刘邦起义造反，但被刘邦拒绝了，说东南方会有圣人率先反抗的，到时再反也不迟。
过了一年，果然爆发了陈胜起义。
（刘邦早年做过游侠，中年自己招揽门客，所以消息渠道应该很广，知道百姓积怨已久，天下要大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