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芮一回到家，就快活起来了，像是只撒欢的哈士奇，尾巴都要摇到天上去。
“大↘风↗起兮……云飞扬！”
她鞋子一甩，踩在沙发上鬼哭狼嚎：“威加海内——”
“姐姐，大半夜的别唱了……”吕敞无奈地把她拉下来，跟哄孩子似的哄道：“去洗脸刷牙好不好？”
“不好。”刘芮说。
吕敞装作没听见，给她牵去浴室里。
“来，把牙齿刷一刷。”
“懒得刷。”刘芮说。
“……”
吕敞懒得跟她废话，强行给她嘴巴掰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一顿刷，又给她咕噜咕噜地灌水漱口。
脸也是一样，强行刷一遍。
就刘芮这邋遢样，应该还要洗个澡的——像她这样的女生，睡前步骤大概挺多的， 但吕敞管不了这么多，都凌晨一点了，他自己就困得要死，只想着早点把刘芮弄睡着。
刘芮嘴巴里骂骂咧咧，可人迷迷糊糊的，没怎么反抗，倒方便了吕敞，三两下，就基本搞定了。
说真的，现在这个刘芮，比清醒状态要好照顾多了。起码很老实地黏着他，不会乱动弹。
吕敞看着刘芮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哼哼唧唧的样子，忽然有种……
猫的感觉？
“你要不要喝点粥？”吕敞问她，“我给你热一热。”
“我想吃烤肉。”刘芮说。
吕敞只装作没听见。
等他端着热腾腾的八宝粥回来，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
人呢？
房间就那么点大，难道又跑出去了？
这也不可能啊！
忽然，他听到床底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吕敞趴下去，正好和床底下一对水汪汪的眼睛对上。
“刘芮？”他吃了一惊，“你，你躲床底下干什么？怎么又哭了？”
“我、我想爸爸妈妈了……”刘芮小声地啜泣。
想爸爸妈妈了？
乍听之下，这好像是个挺好笑的理由……可吕敞笑不出来。
“我，我是不是很丢人？”刘芮用手抹着眼泪。
“先出来吧，床底下脏。”吕敞把手伸给她，“你刚洗过呢。”
“阿敞，你为什么要管我那么多呢？”刘芮不去接他的手，反而是自顾自地问道。
“你觉得我管得多？”吕敞直男发言。
“不是……我是很感激啦……可你为什么要管我呢？我一定很烦人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快出来喝粥吧。”吕敞有些哭笑不得。
“你不回答我，我就不出来。”刘芮咬着手指甲，“你看，你把管我的精力放在别的人，别的事上，得到的回报肯定要多得多。”
“这，这能有啥回报？我没事管别人家的闲事干啥……”吕敞傻眼。
“那你说，我烦不烦？”
吕敞虽然像根木头，可还不至于是个傻子——
“不准撒谎。”刘芮皱眉，“阿敞总是撒谎，不喜欢。”
“好吧……是有一点烦，比如有时候说了还不听……”吕敞挠挠头，“可你哪天要是不烦我了，我也会很无聊的……除了你，还有谁会听我唠叨呢？”
刘芮默默地与他对视。
过了一两分钟，她才慢慢地伸出手回应，从床底爬了出来。
“来，喝粥。”吕敞很高兴地把粥端给她，“吹吹，吹吹。”
刘芮坐在床边上，小口小口地喝着八宝粥。
“我还以为你会很生气呢。”她自言自语。
“为什么？”
“因为我去喝酒了啊……还那么晚回来……明知道你叮嘱过我。”
吕敞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你应该有自己的理由吧……毕竟朋友什么的，好像挺麻烦的。”
刘芮无声地笑：“你这是给我找了个借口吗？”
吕敞挠挠头。
“可如果我说，是我主动要去喝酒，也故意不接你电话呢？”她慢慢地喝粥，眼睛眺望着漆黑的窗外，“我就是想让你着急，想让你害怕……”
吕敞一怔。
刘芮轻笑：“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恶劣？很招人生气？”
“……有点。”
“又撒谎，你明明不生气。”刘芮点着他的鼻子，“我在说真话，你也要说真话。”
“好吧，我确实不生气。”吕敞最后还是坦白了，“毕竟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如果你觉得这样很好，那我生什么气呢？”
“可你不是喜欢管我吗？”刘芮问，“就像初中那会，我偷偷买了烟抽，结果还是被你闻出来了，你就很生气地把我拉去骂了一个下午……还让我抄书。”
“也不算骂吧？我只是和你讲道理，当时你还不服气呢。”吕敞苦笑，“没想到你能记那么久……是埋怨我吗？”
“不对哦，我一直都很高兴。”刘芮摇头，“很奇怪吧？被讨厌了还这么高兴……可这是真的，那个时候我刚搬出你家，一个人住在家里……晚上回家，家里就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安静得只有嘀嗒嘀嗒的钟声。”
“长大了嘛，不能还住在一个房间。”
“讨厌长大。”刘芮撇嘴，“一点也不好。那时候你也不和我一起上下学了，每次回家都一个人。”
“班上总有人起哄。”吕敞也实话实说。
“你就是脸皮太薄了。”刘芮瞥他，“男人脸皮要厚点，改一改，以后不好的。”
“我不太喜欢那样……”吕敞挠头。
“不喜欢才更要去做。”刘芮淡淡地说，“我不喜欢学习，可考前还是要咬着牙去学。”
刘芮的学习能力确实可怕……她初中荒废了两年学业，就学了几个月，成绩就直追吕敞，考上了重点高中。
别看她在高中又开始摆烂，作业都不写，但成绩可不差，始终保持着班级中游水平，偶尔还能挤进前十。
吕敞很敬佩刘芮的一点，就是不管是什么事，只要她下决心，就会坚持做到底。
“你聪明啊。”吕敞笑。
“那你还不听我的话，笨蛋。”刘芮有点小得意地笑。
像这样坦诚、随意的谈话有多久没在他们之间发生了呢？
在深夜的宁静中，吕敞不知不觉也放松了下来，抛去了所有的杂念。
“怎么感觉又变成你在训我了？”吕敞看着她。
“谁叫你脾气太好了。”刘芮翻了个白眼。
“脾气好也是缺点？”
“是啊，我觉得人的脾气就要差一点，要懂得发怒，才会让别人知道你在乎什么。”刘芮低垂眼帘，“你从不生气，所以我就很害怕……害怕你不在乎我，所以就想办法引起你注意。”
“所以你就……？”
“对啊，我就做那些看起来很坏的事情……是不是很蠢？可那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而且那些男生都追捧我……那种被在乎的感觉棒极了，好像我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围着我团团转。”
“……对不起，是我那时候没关心……”
“又道歉？”刘芮皱眉，“不要为了安慰而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那时候我确实没怎么关心你……”吕敞说。
刘芮瞪了他好一会，慢慢地泄了气：“好吧好吧，是我自己美化了……其实是我自己也想要这么做……我觉得那些抽烟打架的男生真是酷毙了，对我又很温柔……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人？”
吕敞想了想：“嗯……可爱，聪明，很厉害的人？”
“诶，只是可爱吗。”刘芮语气带着失望。
“可爱，不算夸人的词吗？”
“这就像夸男生稳重一样，就是客套的夸奖罢了，一点含金量没有。”刘芮叹气。
“……反正你挺好看的……”
“知道你嘴巴笨，我就不追究了。”刘芮哼了一声。
过了一会，她轻轻地笑了：“谢谢……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这么好……你真的没在安慰我吗？”
“没有。”吕敞秒答。
“可如果，我是一个很烂的人呢？”
吕敞说：“你不是那种人。”
“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这话时，刘芮的脸色既带有淡淡的忧郁，又带有一股难以明说的……威严。
她看起来有些陌生，令人生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