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历史的幕布被掀开了。
所有隐藏在迷雾深处的真相总会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蜜莉的眼睛透着微微红芒，她注视着我，忍不住露出了嘲弄的神情。
“我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把恶魔之镜送到了你的身边，我却无法感受到它的存在。所以我需要借这个女孩将你引出了那片森林。我以为这件事会很艰难，却没想到这样轻而易举。”
“你控制了她？！”
“控制？普通人类的躯体根本无法承受恶魔之力太久的侵蚀，所以我才说我的同类不可能会放弃一个沐浴过龙血的人类。我不过只是从地狱里拿了些那位希米尔公主当年留下的灵魂灰烬，然后掺进了这个女孩的灵魂里，再利用她父亲将她驱赶到了那片森林中。我不需要控制她，灵魂的共鸣会让她对你产生无尽的依恋，而你——一个可笑的将自己想象成哥布林的人类，理所当然也会像野兽那样扑向她。”
蜜莉笑了，笑得前俯后仰。
而我却承受着难以名状的巨大痛楚。
有一只爪子，拼命在我脑海里搅拌着，他似乎是想要挣脱某种束缚，正用尽全力地攻击着我的神经。
“你为什么还能继续坚持？”
蜜莉露出了讶异的神情，她不可思议地审视着我，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一场盛大的屠杀再加上弥漫在大殿中的恶魔气息，现在就算是一条巨龙也应该发狂了。难道说当人类沐浴过龙血之后，精神力竟然会比龙族更强大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哽咽着，泪水竟然不自禁地从眼角滑落下来。
我真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只在我脑海中搅拌的爪子像是抓住了什么，想要强行将其从深渊之中拖拽出来。
我拼命地抗拒，但终究那些早已被碾成了碎屑的记忆之沙还是飞舞了起来。
它席卷了我支离破碎的记忆，让我逐渐了解。
可自始至终，我能拼凑起的就只有两幅画面。
第一次的相见，最后一次的诀别。
从温柔的双唇，到冰冷的身躯。
而过程中其它的一切则都是空白。
所以我内疚，我自责。
但至少我还能找到一个属于我的借口。
我深爱着希米尔，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我还是亲手杀死了她。
但是！
但是！
但是！
为什么还要让我继续去回忆？
我不要，我绝对不要想起那些事情！
我用力地抱住头，无法控制地跪倒在了地上。
无止尽的恐惧伴随着痛苦从我体内喷涌而出，强大的负面情绪甚至驱散了笼罩在大殿中的恶魔之力。
那只隐藏在蜜莉体内的恶魔愣住了。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
区区一个人类所产生的负面情绪不仅压倒了恶魔，甚至令其的内心产生动摇，连同对于人类的操控都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
“莱茵……”
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从大殿中响了起来。
我缓缓抬起头，看到的是蜜莉那双紫罗兰色泽的瞳孔。
她像是暂时摆脱了恶魔的控制，正缓缓向我走来。
这样的场面是如此熟悉，让我的灵魂都开始颤抖起来。
可蜜莉仍未停下步伐，依旧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我的面前。
“走开！你不要过来！”
我大声嘶吼着，可因为精神力量的碰撞，现在的我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可我……还能去哪里？”
蜜莉露出了一个惨惨的笑容，她用力咬着下唇，许久才再度说道——
“莱茵……我做了一场梦。在梦里，我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幸福，可是……那终究只是场梦。回到锡斯坦之后我才明白，懦弱和勇敢没有任何差别，许多事情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改变……”
“别再说了蜜莉！那只恶魔还在你的身体里，我们必须想办法把它赶走！”
我拼命大喊着，但蜜莉却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会有什么办法的，我亲眼看到它离开父亲的躯体时，父亲立刻变成了一具干尸。莱茵……我不想变成那样，所以杀了我好吗？”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蜜莉，恶魔是无法被杀死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可是……我刚才已经感受到了。它在害怕，它在害怕你的力量。莱茵……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取代希米尔公主在你心里的位置。但如果能够拥有和她相同的结局，我也已经满足了。
莱茵，我爱你。”
蜜莉缓缓吻上了我的嘴唇。
一滴泪水自她的侧脸滑落。
下一刻，她捧起了我的右手，将那柄龙牙剑送入了自己的心脏。
眼前的画面好像在这一瞬间定格了下来。
我已经无法区分站在眼前的究竟是谁。
是希米尔，还是蜜莉。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我仿佛听见了来自深渊的低语，还有恶魔在得意的笑声。
它在蜜莉心脏停止跳动之后有恃无恐地闯入了我的躯体，随后突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为什么？！”
12.结局
为什么？
我怀抱着蜜莉，向着未知的远方走去。
在那漫长的旅途中，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久远故事。
那是一个和所有传说都截然不同的故事。
年轻的圣骑士莱茵·哈肯从来都没有战胜过恶魔，狡猾的恶魔寄宿在了他的内心深处，让他根本无从抵抗，如同傀儡般疯狂地杀戮着。
没有人能够拯救被上位恶魔操控的人类。
但公主并没有放弃希望，她翻遍了所有古老的文献，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失传许久的邪恶法术。
而在一个无月之夜，当愚蠢的圣骑士再度开始杀戮之后，那个法术被发动了。
恶魔被暂时从骑士的体内剥离，来到了施法者的身体中。
于是在那一天，圣骑士见到了久违的公主。
公主披着黑色的斗篷，从袖口露出的双手枯瘦得仿佛干尸一般。
可就算这样，他们能够说话的时间也只有几分钟而已。
当无月过去之后，哪怕只是一丝光亮，都会让恶魔找到重回骑士体内的机会。
可惜懦弱的圣骑士根本无法下手杀死公主。
最后的最后，公主只能操控着邪恶的力量，强迫他将剑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也正是因为这样，愚蠢的骑士终于发现了一种能够彻底消灭恶魔的方法。
那就是催生出比恶魔更为强烈的负面情绪。
就好像是将岩浆浇灌在肉体上那样，当灵魂被撕裂的时候，所爆发出的力量是任何生物都无法抵挡的。
可是一个人的灵魂究竟能够被撕裂几次呢？
当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却早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去思考这些了。
种着科米尔树的山洞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谁也不会知道在茂密的树根后面，又多了一块小小的墓碑。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在迷雾森林多雨的季节里，除了狩猎之外根本没有其它有意义的事情了。
更何况，我是一只哥布林，我已经准备好狩猎人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