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理论上来说,护送东西回国,路上戒备肯定会比到家了严对吧?
但他们这一次护送却恰恰相反,一路上的守护力度都不大,就连香树的边关都没怎么查,轻轻松松的就一路进了雪诺的国界。
然而在进入雪诺的领土后,处在“到家”范畴的车队反而提高了警戒,这让物流一行人有些看不懂。
直到他们看到了入境后一路沿途上那如狼一般的目光。
这些目光无处不在,从各种角落里直勾勾的盯着车队,没有浑浊的“恶意”,没有贪婪的“审视”,只是纯粹到心惊的“渴求”。
物流一行人丝毫没有怀疑,如果没有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护卫,这些目光的主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一拥而上,将他们连同货物一起撕碎,啃噬,吞咽。
目光的正主并不是什么饿狼,而是一具具干瘪灰暗的躯体,属于人的躯体。
他们知道自己护送的是粮食,也猜测着这些食物是用来救济的,但他们对士兵的问询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士兵沉默着,枯瘦的人沉默着,他们也一同沉默着,就这么一路无视着,径直奔向首都。
虽然这个世界人和兽都健硕非凡,但一路从风行北上到雪诺,也耗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个季节在风行原本应属于深秋,但对雪诺而言,这个时候已算入冬了。
持续至少四个月的深冬。
……
“辛苦你们了!到这里就可以了。”
车队陆陆续续的到达了仓库,物流一行人被拦在了仓库之外,没有允许他们插手卸货的事情。
“殿下有令,诸位暂时不能回去,需要等到货物清点完毕,如果你们有什么想要购买的话,可以在城内范围随意活动。”
跟着他们一起押送的士兵如此对物流一行人吩咐,季锦大幅度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理解理解,我们等着就是了。”
按照正常的流程,确实需要等到货物清点完毕才能离开,但是连卸货都不允许看,这还是第一次,不就是一些粮食吗?还能有什……诶?
仓库内,那些本来应当被视为救命的粮食,被随意的堆置到一旁,显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并且数量也比预想的要少许多。
等到粮食完全从车上卸下,没有了遮挡,这时才能看清这些用来装粮食的车子臃肿的异常。
仓库内的士兵们对视了一眼,将这些臃肿的车板挨个撬开,在两层薄薄的木板夹层中,取出一件件兵器一层层甲胄。
兵器有刀有矛,多数为矛;甲胄有人有马,多数为马。
尽管有为了便于藏匿的缘故,这些甲胄的质量并不算怎么过关,但有总比没有好。
士兵们将轻甲为拉运粮车的驮马们穿戴而上,手持长矛跃上马背,熟练的排成了方阵。
“三声钟响后,听令行动!现在!原地待命!”
…………
“你们看,那个也是运粮队吗?”
得益于崭新的眼珠子,戈玛的眼神现在是最好的,最先注意到了远处行来的车队。
“好像是……没什么稀奇的,怎么说也是一个国家的需求,肯定不会只买400车粮食,这点够干啥嘛,肯定有其它车队。”
季锦不以为意,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流连于下方稀少的商铺。
伯墩眼睛眯了眯:“不太一样。”
“咱们护送的是两马拉三车,这些都是一马拉两车。”
“管这些干什么,说不定咱们车队就乐意给马节省体力呢。”
节省体力干什么呢?众人没有说话,岔开话题。
“这街上穿的富贵的倒是不少,怎么没几家店铺呢?”
镖头操着一口不熟练的雪诺国语向街边的人询问了一下。
……
“啥玩意儿?今天登基大典?”
几个人都愣住了,这来的未免也太巧了,而且……运粮队和来贺的王公贵族一起进城,这什么离谱安排?
不等几个人再认真思考一会,一名穿着军装的老人找上了他们。
“几位是镖头,季锦,伯墩,戈玛吗?”
老人清晰的指明道姓,让标头内心咯噔一下。虽然他不务正业还叛逆,但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自然也有着一丝应有的嗅觉。
现在他嗅到了一丝不太好的气氛。
不等他想个办法推脱拒绝,老人仿佛认定了他没找错一样。
“梅蒂尔殿下有请。”
“昂?”
梅蒂尔……他们没记错的话,他们的雇主不就叫这个名儿吗?殿下……他们可从来没听说过自己的雇主居然是个公主。
谁家公主会亲自跑到国外去买粮食啊,未免太荒谬了吧!
无奈之下,一行人只能跟着这名不认识的军装老者,但他并没有带一行人直接去皇宫,而是绕道去了一片寂静的陵园。
“这里是?”
半荒废的陵园内,枯萎的草坪上杂乱的插着各种形状的石碑,那些黑的,灰的,白的,石碑也裂了口,不知道已经被遗忘在这里多久了。
几个人感到了有些害怕,不知道这老家伙把他们带这里来干什么,脑洞最大的季锦,已经开始怀疑这老家伙是不是人了,莫不是个来索命的孤魂野鬼。
就在她跃跃欲试的尝试给眼前老家伙的后脑勺一闷棍时,老者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们被埋在这里已经不知道被遗忘多久了,他们曾经争夺的利益,荣耀,未来,我一样也没能守住,不但没有守住,就连我也被抛弃,就像他们一样,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但殿下说她会重新为我们带来这一切。我愿意再相信一次希望,殿下就在前面,你们去吧。”
老者停在了原地,依靠在了一块儿斜斜歪歪的墓碑上,丝毫没有忌讳。
几人看向不远处,一位体型较小的紫发少女正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似乎在为什么祈祷。
“为了自己过的幸福而践踏其他人应得的幸福,你觉得对吗?”
梅蒂尔没有睁眼,突然发声询问道。
“这……”
物流一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梅蒂尔也没有等待他们回答,自顾自的续上了答案。
“这是一个立场性的问题,没有绝对性的谁对谁错这一说,事实上隔壁的香树国就是这么做的,每一个雪诺国民都有理由去谴责它,但每一个香树国民都没有理由去怨恨他。”
梅蒂尔结束了祈祷,拍了拍裙子下摆,两条纤细的小腿交错间走向皇宫。
“别紧张,跟着我来。”
一行人完全被主导了话语权,晕晕乎乎的就被带去了皇宫,然后被一群漂亮的侍女服侍着沐浴,换上了华贵的衣装。
直到跟着梅蒂尔一起站上了高台,还没回过神来。
不远处的梅蒂尔正在和一名须发皆白,气质高贵的老人窃窃私语。
“梅蒂尔……我的天使……我们的希望,我相信你会带领着他们一起找到更光明的未来,为了这些,我知道你需要冷下心肠,所以我将传位于你,从现在起,你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吧。”
老人喘息着,重新躺回座椅,闭上了眼睛,梅蒂尔则是冷淡的点了点头,缓步走向高台,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她无视了王子公主们难以置信的眼神,带上了王冠。
她无视了王公贵族们礼数大义的叫骂,唱起了颂词。
她无视了会场内直冲云霄的喧哗,轻轻拍了三下手。
三声钟响。
一队队所有人都想不到哪儿来的铁骑冲入会场,挟持了所有手持权利的人。
她安静的坐到了王座之上,从现在起,再也没有人会去质疑她一介野种凭什么可以坐上王座,再也没有人妄言她是用了什么手段登上这个位置。
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后人会自己补充的。
只需要知道,现在起,她,就是雪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