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珀少女缇娜今年九岁。
这是缇娜来到矿区的第二个年头,第十四月。
缇娜和她的哥哥伊凡卡相依为命,她的父母早在她七岁时候就因为矿石病恶化而死去了,她不太明白死亡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以后再也看不见父母了。
他们变成了黑色的石头。
清晨,伊凡卡从冰冷的土地上爬起来,不远处的火堆早就熄灭了,连一丝余火都没有。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军靴踏在冻土上的清脆响声,这声响宛如催命的闹钟,并不响亮,但却是所有人心中的阴影。
感染者纠察队。
他们带来了矿区的“新鲜血液”:一批新的感染者劳工,或许不只是感染者。那些穷苦的,交不上税的人们也是他们所谓纠察的对象。毕竟在冻土上,没有人可以自证不是感染者。
缇娜伸手拨开已经过长的刘海,脏乱的头发打结在一起,让她花了点气力才捋直撩到耳朵后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两天前,刚刚有一批人死去。
两天后,就有新的被害者来到这里。
这座矿区就是永不停火的熔炉,在这霜寒之地上为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提供源源不断的暖气。
矿场的守卫也跟着纠察队的老爷进来了,他们一进来就呵斥踢打着还没爬起来的矿工,转头却露出一副笑脸恭恭敬敬的和那些纠察队军人说话。而那些军人也对看守的奉承爱答不理,或许对于他们来说,与其听这帮家伙夸赞一小时,还不如去收缴些酒来喝喝。
洞外突然响起了勺子敲击铁锅的声音,那是开饭的信号。
妹妹自然是抢不到的,她矮小瘦弱,连矿镐都只能堪堪提起……不过,她还有自己,她的哥哥,伊凡卡。
凭借自己小小的身体,伊凡卡在大人间穿梭,挤到了最前面。
一会儿后,他端着那飘满木屑的,宛如清水一般的“肉汤”,还拿了一块和冻土一般坚硬的黑色面包坐到了缇娜身边。哥哥把汤和面包混在一起,变成了不知名的奇怪糊状,缇娜看了都觉得恶心,可是……至少它是热的,也是能吃的。
看着妹妹努力把这些糊状物艰难的吞下去,伊凡卡手上的动作也不禁缓慢了几分。有多少天没吃到食物了呢,他有些记不清了。在这片矿区里,吃饭都是看看守脸色的,万一今天他们心情不好,一整天都不会有食物,他们这些感染者能做的,只有祈求明天看守能大发慈悲,为他们提供热乎的汤水。
所以也有人出卖工友,只要工友犯下一丝小错都会被添油加醋的上报,他们以此博得看守们的“喜爱”,那种宛如对待一条宠物狗一般的喜爱。他们不仅被看守们称为狗,也被其他看不惯的工人私下称呼为狗。
可是当看守叫他们狗时,他们欣喜若狂。
当其他工人叫他们狗时,他们恼羞成怒。
缇娜当然不懂,可是大了她四岁的伊凡卡懂。所以他要保护妹妹,要让她活下去。伊凡卡每天都在期待着传说中的游击队能来到他们的矿区,屠戮那些守卫,然后他会带着缇娜一起加入游击队……
只是现实终究是现实,在痛苦中挣扎了一年多,伊凡卡却没有等到一丝消息,没有突然冲进来的英勇士兵,只有带着新的奴隶的纠察队。
自己已经要撑不住了……伊凡卡吞下了留给自己的小块面包和一丝汤底,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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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娜很孤单。
大家都在干活……可是缇娜在箱子里。
要在箱子里蹲好久,从外面叮叮当当的声音出现到消失,缇娜才能出来。
少女没有办法劳动,她的矿石病几乎吞噬了她的双手,她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力气。相对的,矿石病给她带来了生成黑色丝线的能力。这样,缇娜就能和自己玩翻花绳了。
借着箱子缝隙透进的光来,缇娜今天又在思考新的翻法,只是一阵脚步声打乱了她的思绪。
应该是看守们来查工了。
说是查工,其实只是想发泄,也许是老板拖欠了他们工资,也许是他们热脸贴了纠察队的冷屁股……总之,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如他们意的事情。
而接下来传来的,鞭子的破空声和哥哥工友的惨叫也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和哥哥在一起工作的都是几个憨厚老实的人,缇娜完全想不到他们会因为什么理由被打……只有是看守的发泄,才能解释得通一切。
缇娜没办法为他们做任何事,她只能捂住嘴巴,不发出声音,祈祷不要被发现。
如果被看守发现一个人不劳动就在矿区里呆着……估计会被当即处死吧。
好害怕……缇娜颤抖着身子,一对耳朵紧紧贴在头上,她很想哭,但是她知道不能……如果她出声了,会连累这里的所有人。
没过多久,看守们骂骂咧咧的离开了,外面寂静了好一会儿,只有那个受伤的工人的低声哀嚎。
等到确定看守离开后,才有人出声询问受伤的情况。
缇娜也想去帮忙,可是她只能呆在箱子里……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都觉得好无力,好难受。
天空中的落雪从洞口飘入,顺着缝隙滑入了木箱里,轻轻贴在少女脸颊上,让那落下的水珠分不清是雪还是泪。
雪越下越大,周围的景色都被淡淡的白色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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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小山上,架起了许多白色的帐篷,放哨的士兵举着巨大的盾牌,盾上的标识是纠察队最惧怕的,是感染者们日思夜想的,游击队的标识。
“接下来,是这里的矿区……前几天刚有一批人被抓到里面去了”身形高大的温迪戈用手指指了指那对于他来说很小的地图上一个大致的方位。
“以我们的行军速度,少说也得要两天……更何况,这天气似乎是……要下暴风雪了。”白色的卡特斯摇摇头,有些难以开口。如果路上因为暴风雪耽误了时间,可能就会少救出几条生命……就像当时她在矿场抽到黑签时,若不是眼前这个老顽固的突然袭击,可能真的已经死在矿区了。
“唉……话是这么说,不过你肯定还是要去的吧。”卡特斯无奈的扶额说到,回应她的是巨戟戳在冻土上的清脆响声。
游击队默不作声,脚步声回响在冻土上,他们向着不公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