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无声的落在冻土上。
在一处坑道内,燃着火光。
缇娜坐在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桶里,身体泡在温暖的水里。
叶莲娜向盾卫们提议给缇娜洗个热水澡,他们就兴冲冲的找了个桶,烧热了雪水,虽然怎么看都像是在拿个大锅炖菜一样。
缇娜洗澡的时候这帮大男人也不好意思呆边上,叶莲娜也没法在火堆边上呆太久,只好拎着武器就到外边守着了。
缇娜蹲在桶里,桶下面的火已经熄了,只留着火种还在散发余温,让水不至于那么快冷掉。她抬起双手,看着自己小臂上的结晶,还有不断地从里面冒出又收回的黑色丝线。
试着控制,却没什么效果,那些丝线还是没法完全收回。
看着看着,缇娜不由得有些出神。
明明昨天,还躺在哥哥的怀里。
而今天,甚至以后,她却永远也找不回那份感觉了。
那种属于至亲的感觉。
但是她找回了和矿洞里那些叔叔们相似的,家人的感觉。想到这里,缇娜不由的握紧了拳头。
她不想再失去了。
缇娜曾经失去了家,失去了父母,然后她在矿区里找到了新的“家”,还有哥哥也在,虽然日子很苦,很苦,但是至少还有笑声,还有陪伴。
当那个晚上,哥哥把她从熟睡中叫醒,她看到了洞口处冲进来的士兵。
她虽然不是很懂,但是也知道,她即将失去,失去她的家,她的亲人,甚至自己的生命。
哥哥用最快的速度把她藏进了箱子里,在箱子关上的最后一秒,她看见拖延着士兵的老伊奇被弯刀砍断了他瘦削的身体。
矿道里很黑,士兵没有带着提灯,他们黑色的军服和矿洞的黑暗融为一体,和矿工们那又脏又破的灰白衣服截然不同,整齐的黑衣就像是故事里的死神,只有弯刀微微的反光昭示着他们的位置。
缇娜躲在箱子里,箱子里也是一样的黑暗,她试图从缝隙里看到什么……然后她看到一柄弯刀就要刺向她藏身的箱子。
扑通一声,士兵被扑到在地,刀尖也没有向着箱子捅下去……而是刺向了那个竟然敢攻击他的感染垃圾身上。
刀尖还是刺穿了木板,但是也仅仅是刺穿了一个刀尖,刀尖就这么立在缇娜的面前。
好害怕,可是嗓子就像被什么堵住一般,半点声音也没法发出来。
缇娜能看到刀尖上还沾着血,哥哥的血。
泪水缓缓地流过脸颊,黑色的丝从手臂处伸出,将她包裹起来。
“刀尖怎么断了……真*乌萨斯粗口*的倒霉。”拔出军刀的军人借着外边的月光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刀尖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刀坏了,还被感染的垃圾莫名其妙的扑倒了,总而言之很糟心,所以那个军人把刀收回刀鞘里,转身取了其他地方,也没有别的心情去管那个破木箱了。
缇娜就这么在无尽的黑暗里啜泣着,周围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然后恢复了寂静。
但这寂静与往常他们安睡的寂静不一样,是死一般的孤寂。
在黑暗中,缇娜握紧了手中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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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叶莲娜睡不着,于是主动申请守夜。
寒风吹在脸上,却没有任何感觉,她身体早就与这冻土是同一个温度了。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回头看过去,是缇娜。
她裹着毯子坐到了叶莲娜身边。
“还不睡吗?”
“睡不着……”缇娜摇摇头。
一个晚上,就失去了至亲,还有那些如同父亲们一般的工人们,要说能睡好才奇怪吧。叶莲娜想了想,于是对着缇娜说:“那……就一起坐坐吧。”
两人一起坐在火堆前,静静的看着漆黑的天空与闪烁的星。
“缇娜。”叶莲娜轻声说:“你觉得,这片大地上真的还有希望吗?”
说出这话的时候,叶莲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她真的很迷茫。
游击队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矿区,救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感染者。
她和博卓卡斯替,和爱国者都知道,无论他们如何努力,也没法救出所有人。
他们也不会后悔做出这些决定,可是每当想起,总会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有。”稚嫩声音的回答却是这么的坚定:“总会有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而且,不就是叶莲娜姐姐和博卓卡斯替爷爷他们把我救出来的嘛。”
“你们就是我的希望啊。”
白色的卡斯特愣了愣,随后轻轻笑了。
自己的希望和缇娜的希望相比是多么遥远,是那么美好。
可是真正重要的,不正是眼前的微小希望么。
眼前的女孩,也是自己的希望,尽管只是一部分,尽管很微小,却也是不可磨灭的闪耀,就像黑暗中的星星一样。
“好,姐姐记住了。”
“那缇娜能不能成为姐姐的希望呢?”
“已经是了。”
两人又这么沉默了一会儿。
“好了,快睡吧,你还小,还在长身体呢。”
“我不是小孩子!”
虽然这么喊着,但最后缇娜还是在叶莲娜的催促中回帐篷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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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缇娜从朦朦胧胧的睡梦中醒来。
她梦到了哥哥,梦到了矿洞里的其他人,他们和自己一起围坐在篝火前。
老伊奇又想让她表演那个小魔术,那个她用细小丝线控制雪花的小魔术,而哥哥则把她拉到怀里,回绝了凑上来的老伊奇。
契卡叔叔喝着酒,唱着民谣,几个人拍着手与他合唱。
契卡叔叔说他以前最喜欢唱歌,喜欢和他的妻子孩子一起唱。
但是来到矿区后就再也没有唱过,一次也没有。
篝火慢慢的熄灭了,缇娜也醒了。
从被窝里爬出来,冷风吹得她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缇娜穿好衣服,走出了帐篷,就碰见了在外边等着的爱国者,他的手上拿着一串挂坠,挂坠上是一块黑色的结晶。
“这是,给你的。”
“这是……?”缇娜有些不解的问,不过在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想。
“给你的,是你哥哥的遗物。”爱国者低声说到。
死去的感染者没有遗留的物品,只有身上的源石能成为最后的思念。
“嗯……我会好好保存的。”接过挂坠,缇娜把它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哥哥,还会陪我一直活下去吗?
缇娜心中默默发问,不知是不是幻觉,那黑色的结晶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反正自己也已经感染,再佩戴着这个源石结晶,也算昭示自己的身份了吧。突然有些自嘲的这么想着,缇娜轻轻的握住结晶,然后抬起头。
太阳已经升起,耀眼的光芒洒向这片大地,少女还会活下去,带着死去之人的意志一起。
他们会在泰拉的大地上一直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