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眼前高耸的特区政府办公大楼，晴邱感到有点儿发怵。这种感觉就跟去学校教导处差不多，明明没犯什么事儿，可还是会不由得感到紧张。
顺带一提，教导主任是体育老师，男36岁，以前是举重运动员，胳膊跟腿一样粗，还拿过奖牌，站在面前给人感觉魄力十足。最近传闻好像是跟学校的哪个老师订婚了，目前学校的女生们都在暗中调查订婚对象究竟是谁。
走进大楼，外面的街道人来人往十分喧闹，而政府大楼里却是冷冷清清，只有前台咨询处有三个年轻女性正在闲聊。
“啊？你真跟那家伙交往了！？”
“是啊~”
“不会吧！那可是个渣男！”
“我这不快过生日了吗，总之先把生日礼物拿了，等过了生日再看他的表现决定要不要继续。”
“你个渣女！”
她们看上去不比晴邱大几岁，像是大学刚毕业不久的样子，叽叽喳喳的有说有笑。
晴邱走向咨询处，三人很快就发现了他。
“喂，有人来了有人来了，咳咳！”
一个年轻女性换上一副正经的笑脸。
“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
“呃……我是……”
“不用了不用了，”另一个年轻女性随意地对晴邱摆了摆手，“又不是第一次来，直接进去吧。”
晴邱以前来的时候见过她好几次，虽然说不上熟络，她也知道晴邱是来干什么的。晴邱点了点头，往里面走去。
背后传来她们的说话声。
“是谁啊？高中生？”
“禾穗学姐负责的被监护人，就是那个‘孤儿援助计划’的。”
“哦……虽然长得还不错，可眼神好可怕。”
“起床时看到那个眼神我怕是会被吓尿炕。”
“想什么呢你们！人家还未成年呢！”
“想想又算不犯罪~”
她们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在这冷清的大厅里晴邱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政府机关似乎也没那么正经八百、庄严肃穆。不知不觉，晴邱心里的紧张已经烟消云散了。
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阻断了她们的说笑声。
所谓【孤儿援助计划】，是政府和投资建设空中岛屿的大资本集团合力展开的，以帮助孤儿为目标的福利计划。
晴邱也是这项计划的受益人之一。
然而实际上，晴邱的父母都健在，远的近的亲戚好像也有不少，却在五年前作为一个‘孤儿’被送到了这座昆仑岛生活。
当时的晴邱年纪不大，无法理解自己的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了现在他已经差不多把当时的事情给忘光了，还依稀记得的就只有怒吼、哭叫和混乱，如今的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变成一个‘孤儿’的。
不过这里的福利是真的好，基本生活都能得到满足，能拿政府发放的补助金，学校不仅减免学杂费，还会为成绩优秀的学生和在体育艺术等等各方面有突出技能的学生提供各类丰厚的奖学金和升学推荐，而且空中岛屿发展迅速，各种新兴行业都需要大量的人才与劳动力支持，所以未来的就业也没有问题。
现在的晴邱其实并不是特别在意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五年来，父母亲戚之类的跟过去有关系的人他一个没见过，他几乎都把他们的长相给忘光了，怕是再见到也认不住来了。
电梯门打开，晴邱驾轻就熟地朝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走去，他每个月都要来这里报一次到，因此该去哪儿找谁，他都一清二楚。
擦身而过的几个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见到他这么个外人也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即使彼此不认识，也早就混了个脸熟，都知道他是来找谁干什么的。
来到目标办公室的门前，敲敲门。
“请进。”
得到一个女声回应后，晴邱推开门。
“有人来了，啊，没事儿。”
办公室里，一个女人坐在办公桌后面，她正在打电话，对晴邱做了一个让他坐下稍等的手势后，继续与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你们正在追查的目标，但我觉得很有可能会需要你们的帮助。”
晴邱坐下，看着打电话的女人。
她叫禾穗，是政府委任的晴邱的监护人，就是她在五年前将晴邱带到昆仑岛的。不过晴邱隐约有点儿印象自己似乎在那之前就在哪里见过禾穗，但是现在想不起来了。
晴邱成为‘孤儿’前后发生的事情特别乱，当时还小的晴邱只有无法理解和不知所措，根本记不得什么，而禾穗似乎也不太愿意提起那些事儿，所以晴邱也就不去问了。
而且他本来也对过去的事情没多少兴趣。
“劳烦你了，灯芯阿姨。如果是我想错了，就请你喝顿酒。”
电话似乎讲完了，只不过禾穗最后说的话似乎让电话的那头儿很生气，对面的声音提高了不少，让坐在一边的晴邱也能听见。
『一顿酒就想打发我了？还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叫我阿——』
对面的嗓音又高又尖，听起来似乎很年幼的感觉，而禾穗今年大概已经过了三十了，虽然看起要年轻许多，女人的年纪根本没法通过外表看出来，被她叫阿姨的人的年纪至少也该有五十往上了吧？
晴邱正觉得纳闷儿，禾穗已经挂掉电话，来到他旁边坐下，同时交给他一个信封，里面就是政府发放的补助金。
“谢谢。”
“最近怎么样？”
像晴邱这样接受政府福利的被监护人有很多，都有禾穗这样由政府安排的监护人照顾，晴邱也见过一些，而禾穗在其中算是个异类。
据晴邱所知，像这样被监护人每个月必须来报道，并且用现金手递手发放补助金的就只有禾穗一人。晴邱认识的其他几个跟他一样情况的人基本上都是有事电话联系，补助金用数字转账。
而来报道也并不是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只是简单聊聊近况，聊聊家长里短。
在晴邱上初中的时候每个星期都要见面，上了高中之后才改成每个月见一次面。当初晴邱还会嫌麻烦，觉得禾穗啰嗦。不过现在多多少少也明白了禾穗的用意。
她是为了让自己明白她是自己的监护人，出了什么事儿，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她，依靠她。仅仅是通过电话、转账的话，大概无法产生什么亲近感和信赖感，即使知道自己有个监护人，怕是也无法体会到这个所谓的‘监护人’到底能不能信，可不可靠。
孤儿有很多，比政府的工作人员多得多，因此每个工作人员负责的孤儿可能不止一个，晴邱知道禾穗最近还刚刚开始负责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儿的监护工作。每个普通家庭父母长辈要照顾一个孩子就已经费尽心力了，可想而知政府安排的这些监护人要负担的工作量有多大，追求效率并没有错，但她还是坚持每个月至少见一次面，甚至还威胁晴邱不来报道就不给他发补助金。
明明如果不给发补助金的话，要受政府责罚的是她自己。
“啊，差点把这个给忘了。”
聊着聊着，禾穗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就是跟晴邱现在用的眼药水一样的眼药水。
禾穗自然是知道晴邱不眨眼的事情，并且专门请她做医生的大学同学调制了这种不伤眼的润眼药水，因为没有防腐剂，所以保存期限很短，每个月都要拿新的。
禾穗并不知道晴邱不眨眼的真实原因，她带着晴邱做过很多身体检查，并没有检查出什么异样，检查结果都是身体十分健康，因此医生只能判断是某些心理因素造成的。
“最近眼睛怎么样了？”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说着，禾穗伸手摘掉了晴邱的护目镜，凑近仔细看了看晴邱的眼睛。淡淡的香水味挑逗着鼻腔，轻轻触碰眼睑的手指让晴邱感到有点儿痒，还有——晴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面移了移。
“嗯……还是有很多血丝，你真的不觉得疼吗？视野怎么样，看东西清楚吗？”
“不疼，看的很清楚。”
没错，看的很清楚，尤其是胸口的那颗痣，在一片雪白之中显得特别扎眼，如同黑洞一样紧紧吸住晴邱的视线。
“失眠还严重么？还是睡不着？”
“哦……”
“最近晚上发生了好几次袭击伤人事件，可别再大晚上出门闲逛了啊。”
“哦…………”
“………………”
由于禾穗凑近检查晴邱的眼睛，稍微向前俯身，不只是因为快下班了状态比较轻松，或者是因为太大了挤得慌，她还解开了衣服领口的两个纽扣，导致领口大开，该看的不该看的从这个俯视的角度都一览无余。
“你不觉得你偷看的有点儿过于明目张胆吗？还有你的眼神很吓人……”
“你都这么大大方方的给我看了，我要是不看的话那不就是在瞧不起你么，对吧？”
“……………………”
禾穗无言地重新拿起晴邱的护目镜，然后‘啪’的一下呼在了晴邱的脸上。
“呣！？”
“看你平时一副冷淡的样子，原来也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啊，交女朋友了吗？”
“早恋可不好。”晴邱揉了揉眼眶。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少年少女享受一下恋爱的感觉没什么不好，别整天想着往酒店跑就行了。你要是不趁着学生时代既有时间又有精力的时候加把劲儿，将来怕是要像我一样单身半辈子。”
“都三十多了吧还没处对象呢疼疼疼疼！？”
“你知道我工作有多忙吗嗯~~？还要抽时间应付你这种不良少年，哪有那个闲工夫嗯~~~~？”
禾穗狠狠勒紧了晴邱护目镜的带子。
※※※※
禾穗与晴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不少，在晴邱离开政府办公大楼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
这样是放在平时，禾穗很有可能会留他到晚上，一起吃个饭再开车送他回家。只是最近晚上发生的几次伤人事件，公安局发布的夜间禁足建议，身在政府部门的禾穗似乎也有相关的工作要做，所以今天才会这么早就把他放走。
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热闹的行人，一如既往稀松平常的景象，晴邱不禁有点儿好奇，到底是谁为了什么而到处袭击伤人。
“嗯？”
手机铃声响了，晴邱取出手机。
“……？”
手机屏幕上显示未知来电。
会给他打电话的基本上就只有禾穗、知行、学校教导处、还有骚扰电话，晴邱正犹豫着是要接还是拒接时，手机突然没电自动关机了。
“上次充电是啥时候来着？”
这电话好像从昨天还是前天开始，就不停地提醒电量不足，只是晴邱不经常摆弄手机，所以给忽略了。
“反正一定是骚扰电话……”
嘟囔了一句后，晴邱收起手机，往家走去。
※※※※
“……”
电话被拒接，柳千枝犹豫了一下，再次拨通，电话中却传出了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她的手中拿着一张画和一张纸条，画是她中午捡到的，上面画着一个闭着眼睛的女人，而纸条上写着的姓名、电话和住址，正是这幅画的作者的个人信息，是千枝从学校图书馆的档案中找到的。
学校图书馆的服务器中管理着学校的各种资料，其中也有所有学生的个人档案，而在图书馆工作的千枝有图书馆服务器的登录账号。
未经允许私自查看学生资料很明显是不合规定的，甚至可以说是违法的，但是千枝有一件无论如何都想弄清楚的事情。
她看着手中画中的女人。
“……”
随后又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快黑了。
现在虽然是夏天，但处于海拔一千米高度的昆仑特区的晚上很凉，于是她穿上外套，带着那张画和纸条，走出了家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