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要走,不要丢下若叶……”
眼巴巴地望着那位成熟干练的女性,幼小的若叶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这间安静的办公室回荡。
而那看似和一位有些发福的中年妇女谈笑甚欢的女性毫不生硬地结束了刚刚的话题,并再次叮嘱了妇女一句之后,她转过身蹲下来,笑着将自己的额头与若叶的贴在一起。
“若叶,不是说好了吗,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像以前一样依赖妈妈了。”
“可…可是。”
大脑里那一直以来都无法理解的记忆中,有那么一小段,是“我”的妈妈离开我后的无法理解但总是让人想哭的感觉,好像妈妈走了以后,自己的身体就会出现一个空洞一样,很可怕。
“若叶,要是觉得难过的话,那就大哭一场吧,不要把情绪憋在心里。”
虽然妈妈的声音特别特别温柔,温柔得让若叶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但若叶却像是完全不近人情一样转过身去。
“我不会哭的,妈妈你走吧。”
“好好好,若叶真乖,等放学爸爸会来接你的哦。”
“——”
若叶默默看着妈妈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跳,而且越跳越快,这让她越发感到不安。而就在这时,那位中年妇女打断了若叶的思绪。
“若叶酱,妈妈已经走了哦,跟着阿姨去见见你的老师吧?”
若叶盯着这位貌似叫“园长”的中年妇女的笑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糯糯地答道:“好。”
园长的笑容中好像有股名为亲切的情绪让若叶能够稍微提起一点对她的信任,比起来时路上那些行色匆匆麻木僵硬的路人,园长那本来有些压迫感的发福身材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为什么现在才发现这些?因为对于若叶来说这里是陌生的地方,只有妈妈能带给她安全感,自然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妈妈身上,无意忽视了别人。
跟着园长走出了名叫“接待室”的房间,外面是一圈长满青草的绿地,绿地周围环绕着一幢一共两层的建筑,可以看见一个个没有封闭的房间排列。每个房间的摆设似乎都不同,但几乎都有一些和若叶一样的幼童,有些在自己做些什么,有些是跟着大人玩耍……
虽然这片空间也很大,但仿佛置身竹筒之内的封闭感还是减少了若叶来时的慌乱——她不喜欢太过空旷的地方。
园长带着若叶来到了其中一个房间,那里的木地板上铺着五颜六色的地毯,十几个小孩围着一位女性。
若叶一眼就发现了那十几个认真听故事的小孩之间的“异类”,她鬼使神差地悄悄绕到他旁边,坏笑着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开饭了?”
被恶作剧的小男孩如梦初醒,下意识地大声说道。
“哥哥!”“待雪?”“哈哈哈……”
男孩身旁的三个小女孩一个有些生气,一个一脸疑惑,还有一个捂嘴偷笑。
“芽衣,没开饭吗,为什么叫醒——”
“待雪小朋友,你是对姐姐有什么不满吗?”
自称“姐姐”的女性和善地笑着,她讲故事时的那种知性感完全被破坏了。
而被称为“待雪”的小男孩很快意识到的事情的严重性,一边后退一边陪笑:“没,没有。”然后一个转身拔腿就跑,那样子别提有多熟练了。
不过“姐姐”明显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只见她小心地穿过乱成一团的孩子们,不慌不忙地朝慌不择路自己走到死角的待雪逼近……
“若叶酱还真是调皮呢。”
若叶一个激灵,笑容从她的脸上转移到了园长的脸上。
“不过,这样也好也说不定呢。”
园长本来是打算等女老师讲完故事再跟她说若叶的事的,但既然已经这样了,还不如顺水推舟,毕竟可不是只有她注意到了若叶的小动作。
“喂,你为什么欺负哥哥!”
那是一个后脑扎着两股小辫的棕发小女孩,粉雕玉琢,配合她现在气鼓鼓的样子,煞是可爱。
不过若叶可不这么觉得,她有些局促地看着她,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承认自己就是想恶作剧?这是现在可以说的吗?
看着眼前这个棕发小女孩生气的样子,若叶心里大喊绝对不行,可到底该说什么?
‘若叶,做错了事情就要乖乖道歉哦。’
“对…对不起!”
想起了妈妈的话,若叶小声地对女孩道歉。
“诶?你为什么对我说对不起啊?要道歉,也是向哥哥道歉吧。虽然哥哥上课睡觉也不对(小声)。”
“待雪妹妹,说出来了哟。”
那是另一个小女孩,锅盖头,头发黑色但有点偏紫。
“不要叫我妹妹啦三叶,你明明比我小好吗?”
“啊?待雪妹妹不就是待雪妹妹吗?”
“我是哥哥的妹妹没错,但你不能叫我妹妹啊。”
“待雪妹妹不能叫妹妹吗?可是待雪妹妹明明就是待雪妹妹。”
“所以说不是那样啦……”
啊,好像被忽视了呢。
若叶有些懵懵地想道,不过她不但不觉得被忽视有哪里不好,反倒稍微有些羡慕眼前这两个女孩的关系,不过也仅仅只是羡慕。
啊,不过这个待雪妹妹说的没错,那个待雪虽然打瞌睡流口水的样子很好笑,但我确实做错了呢,要是不被发现就好了——啊,我怎么能这么想,真是太不应该了。
拍拍脑袋让自己冷静一下,若叶打定主意等下单独把那个叫待雪的小男孩叫出来道歉。
就这一会儿功夫,男孩就已经被那个姐姐抓回来了呢,不过看男孩傻笑的样子,大概是不会有什么惩罚的。
“园长?您怎么来了,让您见笑了。”
“美晴老师,我是带这孩子来的,想必你已经见过中岛千雪女士……”
肩膀被“啪”地拍了一下,若叶迅速回过头,发现是那个傻愣愣的男孩。
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若叶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扭头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她不喜欢让视线在陌生人的脸上停留超过两秒。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己也不知道。
“好可爱(小声)。”
“什么?”
“没…没什么。咳咳,刚刚就是你把我拍醒的吧?我都看见你偷笑了。”
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啊。
若叶有些胆怯地低下头,怯懦地开口:
“对…对不起。”
“好可爱(小声)。”
“呜……”
他刚刚好像说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啊我没听清?希望不是在骂我……!这感觉是,头顶,被摸了?
若叶本来有些颤抖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们和解吧。”
他这是,原谅我了?可是,为什么要摸头啊?感觉好奇怪,好奇怪,很轻,很温柔,但还是好奇怪啊。
若叶后退一步躲开男孩的手,眼角泛泪,大脑一片空白。
‘若叶要记住哦,要是有讨厌的怪叔叔想摸你的身体一定要躲开。’
‘为什么啊,妈妈?’
‘因为那些怪叔叔想吃了若叶哦。’
‘啊?!好可怕!’
可是妈妈,现在不是怪叔叔而是跟我一样的大的人,并且也不是很讨厌的样子,摸的也不是身体是头啊,怎么办?
“呜呜……”
“好可爱(小声)。”
“哥哥,真差劲,居然把女孩子弄哭了。”
“待雪真差劲。”
“啊?是这样的吗?可是芽衣,你不是很喜欢摸头的吗?我还以为女孩子都——”
“我……我才没有!”
“待雪妹妹说谎,我作证。”
“对吧琥珀。”
“三叶,哥哥,你们……”
若叶本来还挺害羞的,但看着眼前三人亲密(若叶眼中的)的互动,心情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她偷偷抬眼,将这个棕发男孩的样貌记住,那是一张好看的脸,笑容挂在在这张脸上,就像白云挂在天空一样自然。而自己则完全相反,妈妈也说自己天天板着个脸不好看呢。
可是,看着他们三个互相吐槽的样子,总觉得嘴角比平时要放松得多,这样的自己大概是能笑出来的吧。
于是若叶安静地微笑着,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呢,”男孩有些脸红地看着微笑的若叶,“我的名字是待雪晴季,‘等待积雪融化,迎来春季放晴’的意思,这是我妈妈告诉我的,请多多指教。”
待雪晴季,这个意思吗,那我……
“我…我叫中岛…若叶,中岛…是很普通的姓氏,若叶……”
啊,脑袋空空的,什么都想不出来,怎么办?
“……”搞砸了呢。
“我知道中岛哦,若叶的话,就是‘像叶子一样’对吧,我很喜欢叶子哦,你想啊,大树要是没有叶子光秃秃的很可怜对吧,叶子就是大树们的衣服,很漂亮呢。若叶的名字也很漂亮哦。”
这个人……可能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呢。如果是他的话,自己就可以好好交流了。
“谢谢。呜呜……”
“哥哥,你怎么又把人家弄哭了?快道歉!”
“待雪又把女孩子弄哭了。”
“啊?真的!若叶,对不起!”
我又哭了吗?
“没…没事。”
若叶擦了擦眼睛,脸变得比待雪还要红。
之后,另外两个女孩也分别做了自我介绍——待雪妹妹的全名叫待雪芽衣,不是亲生妹妹,而是待雪晴季的表妹;吐槽役女孩的全名叫三叶琥珀。他们互相认识快一年了。
这不就是青梅竹马吗,什么轻小说男主角?(汉语)——这是什么语言?为什么我会明白它们的意思?是那些奇怪的记忆吗?可是妈妈不是说我在做梦吗?(日语)
就在若叶胡思乱想之际,园长终于和美晴老师结束了谈话,她向若叶打了个招呼后就离开了。
“大家听我说,”被园长称呼为“美晴”的女性拍了两下手,“我们班来了一个新朋友哦。”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看起来很是活泼的小男孩兴奋地举手,“是那个长头发的女生!”说完他指着一脸茫然的若叶。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若叶身上,这让她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变得起伏不定。她害怕地回过头去,那三个新认识的伙伴也在看着她。
“加油哦,若叶!没什么可怕的。”
待雪笑着摸了摸若叶的脑袋。
“中岛桑,加油。”“加油,中岛。”
怎么老是摸我的头啊?真是的……不过,心情稍微好一点了呢。
若叶深吸一口气,回过头——果然还是有点害怕啊,这么多人……
“那就请我们的新朋友来一个自我介绍好不好?”
“好——!”“好!”……
其他人也就算了,为什么待雪你叫得最大声啊——!
若叶又回头瞪了待雪一眼。
“好可爱(小声)。”
若叶又苦恼地回过头去,感觉被待雪这家伙一打搅,自己还像个笨蛋一样紧张那不就真的成笨蛋了吗!
“我的名字是中岛若叶。‘中’的汉字是中国的‘中’,‘岛’的汉字是小岛的‘岛’,‘若叶’……”
说着若叶再一次回头看了看一脸灿烂笑容的待雪,声音更加自信了一点:
“‘若’是‘小’的意思,‘叶’的汉字是‘叶子’的‘叶’。所以我名字的含义是,‘小岛上的一片叶子”?
“啪啪啪啪啪”—— 这是待雪在鼓掌。
“芽衣琥珀也一起来啊。”“好的哥哥。”“哦。”
“啪啪啪啪啪”
美晴老师有些惊讶地看着将自己的名字介绍地如此清晰的若叶,也带上孩子们为若叶献上掌声。
“若叶小朋友知道的真多呢,名字的含义是妈妈告诉你的吗?”
“不……不是,是——”若叶停了一下,随后坚定的说,“是待雪告诉我的,叶子是大树的衣服,很漂亮很美丽,所以他很喜欢叶子。我只是仿造他的话。”
“好可爱(小声)。”
“哥哥能不能不要一直这样啊,很差劲的诶。(小声)”
“待雪真是差劲。(小声)”
“待雪小朋友。”
“你们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才——(小声)”
“待雪小朋友!”
“在——!”
美晴老师叹了一口气,不过她那有些笑意的样子不像是真的在苦恼吧。
不知怎的,若叶也很喜欢看他们三人组的小剧场,明明才刚认识不到几分钟。
“总而言之,欢迎若叶小朋友加入我们的集体。欢迎!”
“欢迎——!”“欢迎!”……
“谢谢,谢谢……”
所以说,待雪你不要叫得最大声好不好,很让人困扰(害羞)的。
若叶用手紧紧遮住自己有些失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