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末尾,青山芽衣来到了待雪家。
芽衣是待雪晴季的父亲从福冈带回的远房亲戚家的女儿,乘坐电车通过新干线从福冈来到千叶需要七个小时,而芽衣一路上也沉默了七个小时。
虽说孩童的天性是喧闹,但已经在福冈的亲戚家们辗转多次的芽衣早已学会了做一个“安静的乖孩子”。
毕竟要是突然有一个吵闹的熊孩子赖在自家不走,那无论是谁都会反感的吧?
可惜的是,虽然芽衣是个乖孩子,但她的父母却并不爱她。
芽衣的父亲是一个机车族混混,整天跟不良混在一起,芽衣就是他跟某个崇拜他的学生妹生下的。
学生妹生下她之后举家搬出福冈就此杳无音讯,芽衣的父亲则嫌弃幼小的芽衣麻烦,把芽衣丢给了她爷爷,而芽衣爷爷因为旧疾渐渐失去照顾婴儿的能力,自然就只能把芽衣托付给了亲戚。
一开始是很害怕,但性情温和的芽衣还是适应了亲戚家的生活,但是有一天,她不认识的父亲却找上了门,讨要“买女儿”的钱,一次又一次。
于是,本来友善的亲戚渐渐变了模样,好不容易感受的温暖再一次失去。随后芽衣到了第二个亲戚家,循环往复。
晴季父亲早年离开福冈来到千叶打拼,直到三十岁才和晴季母亲生下了待雪晴季,自从晴季出生后他们一家就没回过福冈,对福冈的亲戚来说存在感很低,这次晴季父亲偷偷回到福冈是受芽衣爷爷的请求专程来带走芽衣的。
芽衣的到来受到了待雪一家的热烈欢迎,虽然刚到就被待雪晴季“弄哭了”,但这并没有冷了晚上的气氛,反而让她与待雪一家的距离稍微拉进了一点。也许多亏了晚餐时间自己凳子不坐非要和芽衣挤在一起与她分享自己喜欢的食物的晴季,习以为常的麻木神情的有了些许神采。
虽然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的芽衣很不适应总是贴过来的晴季,但是,只是不适应而已,并不讨厌。
饭后芽衣被晴季母亲拉着泡澡,从头到脚用热水冲了一遍,暖洋洋的感觉让芽衣有些恍惚,迷糊地换上了晴季的睡衣,然后被抱到了床上。
“芽衣,要早点睡哦。”
晴季母亲关上了灯和门。
芽衣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黑暗。
她环顾四周,确认这个房间是晴季的之后,侧躺着屈膝并抱住双腿,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像这样躺了一段时间,直到房门外彻底安静下来也没睡着。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老早就过了平时的睡觉时间,外加坐了一天的电车,芽衣已经很累很累了,但是她睡不着。
这样的安宁会持续多久呢?一个月?一周?还是......
芽衣突然想起了那个不断破坏着自己生活的恶魔,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
那是谁都没办法对抗的恶魔,没有人能在他面前保护她,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找到,没办法的,没办法的......
“芽衣,没事吧?”
手被握住了。
不知何时,待雪晴季已经站在了芽衣的面前。
“我不是说了嘛,没人能再欺负你,我会保护你的,所以不需要害怕。”
看着一脸呆滞地望着自己的芽衣,晴季笑了笑,但语气却一点都不轻浮,而是坚定有力。
“可...可是——”
“没有可是,不要再说丧气话了,”想要描述那个恶魔有多么可怕的芽衣还没开始就被晴季强硬地打断了,“不论是谁,我都会保护你的,相信我好吗?”
“............嗯。”虽然依旧无法释怀,但芽衣还是点了点头。
见她的样子,晴季也不气馁,他说道:“我不会再说“请你相信我”之类的话了,因为我会证明给你看的,芽衣。”
看着不论是言语还是神情都充满着自信的晴季,虽然是深夜,但芽衣总觉得好像看到了什么耀眼的东西,让她微微有些侧目。
就像是——“英雄”。
这个只在电视上见过的概念,现实里也会有吗?
“对了!”待雪突然拔高的声音将芽衣的意识拉回,“那个,爸爸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哥哥了,芽衣你知道‘哥哥’的意思吗?就是父母生下的孩子中年龄更大的男生叫做哥哥,年龄更小的女生叫妹妹,所以我能问问芽衣你的生日是哪天吗?”
芽衣当然知道“哥哥”是什么,最开始寄宿的那户人家中就有一个上国中的男生当过一阵她的哥哥。不过她不在乎这些称谓,因为没有意义。只是生日——
“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在第一个亲戚家住的时候为“哥哥”庆祝过十五岁生日,那时他们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怎…怎么了吗?”
突然被摸头了,芽衣有些不安,自己说错话了?
“不,没什么。”晴季看着因为被摸头而尴尬地僵住身体的芽衣,突然想到了什么收回了手,随后屈膝矮下身体,将双手叠放在床上,下巴贴着手背,平视着不知所措的芽衣,转换了话题,轻声说道:“芽衣睡不着吗?”
“不......我马上...现在就睡。”
“冷静冷静,我不是质问芽衣哦,只是普通地关心芽衣的睡眠状况而已,请别那样害怕地看着我,不然我会哭的。”
说着晴季故意擦着双眼“呜呜”了两声。
见他装模作样地假哭以向自己示弱,芽衣有些困惑,就好像他在把自己当个比他小很多孩子哄一样,不明白。
但是,并不讨厌。
“芽衣睡不着,是在害怕某个谁对吧?”见芽衣终于放松了下来,晴季直指问题的核心,从进入房间到看到芽衣无神地颤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一点,“那——今晚我陪着你。”
然后在芽衣没反应过来之前钻进了被窝,毕竟是自己的床,还是很熟悉的。
而被陌生人侵入”安全领域“的芽衣自然又变得混乱——
“芽衣在外面一点都不怕和我接触呢,为什么到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就这么害怕呢?”
“我......”
“没事的,不用害怕,我不会对芽衣做什么的哦,我只是担心芽衣。一个人会害怕的话,那两个人就不会了,所以让我陪着你吧芽衣。”
晴季看着和自己保持了一小段距离并且仍抱着双腿的芽衣,微笑着,耐心的,用自己能做到的最轻的声音说道:
“一个人辛苦了这么久一定很累了吧,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一个人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所以,安心睡吧,芽衣。”
“嗯。”回应声细若蚊吟。
无论晴季说的是不是真的,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看着已经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的晴季,芽衣的心逐渐安定了下来。
两个人,确实要比一个人更好。
芽衣闭上了双眼,放下了防备,然后,疲惫感一下子击垮了身体,陷入了沉睡。
听了一段时间身旁平稳的呼吸声后,晴季才放心进入梦乡。